泡赛尼阿斯就这样到了停顿,你看,我从诡辩大师们学得了这种用双声叠韵来说话的诀窍,原文“泡赛尼阿斯停顿了”,“停顿”和“泡赛尼阿斯”两词都以Pausa起头,是诡辩派修辞家所爱玩弄的伎俩。说话的次第轮到了阿里斯托芬。不知道是因为吃得太饱了,还是因为旁的缘故,他碰巧正在打嗝,不能说话。他只好向坐在次一位的厄里什马克医生说:“请你帮点忙,大夫,或是设法止我的嗝,或是代我说话,等我复原再说。”厄里什马克回答说:“好,这两件事我都替你办。我代替你的轮次,到了我的轮次,你再说。现在我说话的时候,你且忍一口气不呼吸,打嗝就可以止;若是不止,你就得吞一口水。如果这样办,打嗝还很顽强,你就得拿一件东西戳一戳鼻孔,打一个喷嚏,这样来一两回,无论怎样顽强的打嗝都会停止的。”阿里斯托芬催他说:“你快点开始说话吧,我就照你的诊方去做。”厄里什马克的话是这样:
“我看泡赛尼阿斯的话开头很好,收尾却不很相称,所以我必得对他的话作一点补充。他的两种爱情的区别在我看是很妥当的,但是医学告诉我,这种区别并不仅适用于人类心灵,也不仅限于美少年的爱,而且还可以适用于许多其他事物,其他范围,适用于一切动物的身体,一切在大地上生长的东西,总之,适用于万事万物。这是我从医学观点所得到的结论,爱神的威力对于人和神的一切事情都是伟大而普遍的。
“为着敬重我自己的行业,我想就先从医学出发。我们身体的自然机构就富有这两种爱情的道理。因为在身体方面,健康和疾病是两种不同的状态,这是大家公认的。凡是不同的东西所希求的喜爱的对象也就不同。因此,健康状态的爱情和疾病状态的爱情是两回事。正如泡赛尼阿斯刚才所说的,爱好人是美事,爱坏人是丑事,对付身体也是同样的道理,好的健康的部分须加以爱护培养,我们所谓医学所管的正是这件事,坏的不健康的部分须加以防止,如果你是一个好医生,概括地说,医学可以说是研究爱情的科学,对象是身体方面的各种爱情现象,关于补和散(塞满和排除)两种手续的。医道高明的人就能区别好的爱情和坏的爱情,诊断在某种情形之下某种爱情是好还是坏。若是一个医生能施转变的手术,取这种爱情代替那种爱情,引起身体中本应发达而却还不存在的爱情,消除身体中本不应有而有的爱情,那么,他无疑就是一个本领很大的医生了。医生还要能使本来在身体中相恶相仇的因素变成相亲相爱。最相恶相仇的因素就是那些相反的品质,例如冷与热,苦与甜,燥与湿之类。我们的医祖埃斯库勒普之所以成为医学创始人,像这里两位诗人两位诗人指在座的阿里斯托芬和阿伽通。所说的而我自己所相信的,就是因为他能使相反相仇的东西和谐一致。
“不仅医学完全受爱神统治,像我刚才所说的,就是健身术和农业也是如此。至于音乐受爱神的统治更为明显,任何人不用费力思索也可以看出。赫拉克利特说过一句含糊费解的话,也许就是指这个意思。他说:‘一与它本身相反,复与它本身相协,正如弓弦和竖琴。’赫拉克利特这段引语见《零星遗著》第45节。宇宙之团成一体,是由于两种相反的力量互持,正如弓弦和竖琴依靠松紧两种力量的调协。一生多,多复归于一。这意思含有辩证发展的道理。说和谐就是相反,或是和谐是由还在相反的因素形成的,当然是极端荒谬的。赫拉克利特的意思也许是说,由于本来相反的高音和低音现在调协了,于是音乐的艺术才创造出和谐。如果高音和低音仍然相反,它们就绝不能有和谐,因为和谐是声音调协,而调协是一种互相融合,两种因素如果仍然相反,就不可能互相融合;相反的因素在还没有互相融合的时候也就不可能有和谐。由于同样理由,节奏起于快慢,也是本来相反而后来互相融合。在这一切事例中,造成协调融合的是音乐,它正如上文所说的医学,在相反因素中引生相亲相爱。所以音乐也可以说就是研究和谐与节奏范围之内的爱情现象的科学。在和谐与节奏的组织本身上,我们固然不难看出这些爱情现象,它们还见不出爱情的两重性,可是到了应用和谐与节奏于实际人生的时候,无论是创造乐调(这就是所谓制曲),还是演奏已经制成的曲调(这就靠所谓音乐教育),这就不是易事,就需要高明的音乐技术了。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要应用上文的结论了,就要区别天上爱神与人世爱神了,爱的对象应该是品格端正的人,以及小有缺陷而肯努力上进的人,这才是应该保持的爱情,才是起于天上爱神的那种高尚优美的爱情。至于起于人世爱神的那种杂音的凡俗的爱情却须加以谨慎防闲,免得使他的快感养成了淫荡。这正如我们的医学很重视食欲的正确运用,享受珍肴的滋味而却不致生病。从此可知,在音乐、医学以及其他一切人和神的事情之中,我们都要尽量细心窥测这种爱神,因为他们是普遍存在的。
“再看一年四季的推移,也充满着这两种爱情。我刚才所说的冷与热,燥与湿那些性质,如果有一种有节制的爱情把它们约束在一起,使相反者相成,产生一种恰到适合节度的和谐,于是风调雨顺,人畜草木都健康繁殖,不发生任何灾害。反之,在季节的推移中,如果没有节制的爱情占了优势,就会有各种灾害,牲畜草木就发生瘟疫或其他各种疾病,凡是霜雹霉之类都是由于天文学所研究的爱情范围之中起了反常失调的现象。天文学的对象就是星辰的变动和季节的推移。
“不仅此,占卜术所管的那些祭祀典礼,那些人与神的互相交通,也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爱情的保持和治疗。凡是对神不敬是怎样起来的?它都由于在处理对父母(无论存亡)和对神的职责上,所信奉崇敬的不是有节制的爱情而是另一种爱情。占卜术的功用就是督查和治疗这两种爱情,所以占卜术是调节人神友谊的一种艺术,因为它能辨别在人类中哪些爱情倾向才符合敬天畏神的道理。
“从此可知,爱神的威力是多方面的、广大的、普遍的。但只在他以公正和平的精神,在人和神之间成就善事的时候,他才显出他的最大的威力,使我们得到最高的幸福,使我们不但彼此友爱相处,而且与高高在上的神们也维持着敬爱的关系。我的话就到此终结,也许我的这篇颂词也有许多遗漏,可是这并非有意的。阿里斯托芬,如果我有遗漏,就请你填补起来。不过你颂扬爱神,如果另有新的意思,那也就随你的意。你已经不打嗝了。”厄里什马克的颂词把爱情看做宇宙间调协两相反势力的力量,他先从他的专业医学,次从音乐、天文以及当时所盛行的占卜祭祀,举实例证明他的大原则。这篇颂词颇重要,因为它不仅代表科学,而且是唯物辩证的思想的萌芽。同时,它也寓有控制自然的思想。
亚里士多德往下说:于是次序轮到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就说:“不错,我打嗝固然停止了,可是经过了打喷嚏的手续。我正在觉得奇怪,为什么身体的和谐秩序必得经过打喷嚏的那些声响和痒痛,才能恢复。你看,喷嚏一打,打嗝果然就停止了!”厄里什马克回答说:“我的好人,当心你在干什么!你一说话就开玩笑。你本来可以平平静静地说下去,却这样开玩笑,使我不得不提防着你,看你的话有什么惹人笑的。”他笑着说:“厄里什马克,你说得对,我刚才所说的全不算。可是千万不要提防我。我所害怕的倒不是我的话会惹人笑,因为惹人笑是我的诗神的胜利,本来这也就是他的特产,我只害怕我的话荒谬可笑。”厄里什马克说:“哼,你只管打人,以为你自己可以不挨打!小心一点,别说你自己没有理由来辩护的话,可是要依我的话,我宁愿放你过去,不让你说。”
阿里斯托芬接着说:“对,厄里什马克,我打算换一个方式来说,和你与泡赛尼阿斯所说的都另是一样。依我看,一直到现在,人们对于爱神的威力还是完全不了解。若是他们了解,就会替爱神建立最庄严的庙宇,筑起最美丽的祭坛,举行最隆重的祭奠。可是一直到现在,爱神还没有得到这样崇敬,尽管他理应得到它。在一切神之中,爱神是人类的最好的朋友,他援助人类,他替人医治一种病,医好了,就可以使人得到最高的幸福。我今天所要做的,就是要使你们明白爱神的威力。你们自己明白了,就可以把我的教义传给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