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茂:(跳起来)你说什么?
娜拉:要想了解我自己和我的环境,我得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我不能再跟你待下去。
海尔茂:娜拉!娜拉!
娜拉:我马上就走。克立斯蒂纳一定会留我过夜。
海尔茂:你疯了!我不让你走!你不许走!
娜拉:你不许我走也没用。我只带自己的东西。你的东西我一件都不要,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海尔茂:你怎么疯到这步田地!
娜拉:明天我要回家去——回到从前的老家去。在那儿找点事情做也许不太难。
海尔茂:喔,像你这么没经验——
娜拉:我会努力去吸取。
海尔茂:丢了你的家,丢了你丈夫,丢了你儿女!不怕人家说什么话!
娜拉:人家说什么不在我心上。我只知道我应该这么做。
海尔茂:这话真荒唐!你就这么把你最神圣的责任扔下不管了?
娜拉:你说什么是我最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那还用我说?你最神圣的责任是你对丈夫和儿女的责任。
娜拉: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责任。
海尔茂:没有的事!你说的是什么责任?
娜拉:我说的是我对自己的责任。
海尔茂:别的不用说,首先你是一个老婆,一个母亲。
娜拉:这些话现在我都不信了。现在我只信,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至少我要学做一个人;托伐,我知道大多数人赞成你的话,并且书本里也是这么说。可是从今以后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数人说的话,也不能一味相信书本里说的话。什么事情我都要用自己脑子想一想,把事情的道理弄明白。
海尔茂:难道你不明白你在自己家庭的地位?难道在这些问题上没有颠扑不破的道理指导你?难道你不信仰宗教?
娜拉:托伐,不瞒你说,我真不知道宗教是什么。
海尔茂:你这话怎么讲?
娜拉:除了行坚信礼的时候牧师对我说的那套话,我什么都不知道。牧师告诉过我,宗教是这个,宗教是那个。等我离开这儿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我也要把宗教问题仔细想一想。我要仔细想一想牧师告诉我的话究竟对不对,对我合用不合用。
海尔茂:喔,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话!并且还是从这么个年轻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要是宗教不能带你走正路,让我唤醒你的良心来帮助你——你大概还有点道德观念吧?要是没有,你就干脆说没有。
娜拉:托伐,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事情我摸不清。我只知道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我也听说,国家的法律跟我心里想的不一样,可是我不信那些法律是正确的。父亲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女儿给他省烦恼,丈夫病得快死了,法律不许老婆想法子救他的性命!我不信世界上有这种不讲理的法律。
海尔茂:你说这些话像个小孩子。你不了解咱们的社会。
娜拉:我真不了解。现在我要去学习。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
海尔茂:娜拉,你病了,你在发烧说胡话。我看你像精神错乱了。
娜拉:我的脑子从来没像今天晚上这么清醒、这么有把握。
海尔茂:你清醒得、有把握得要丢掉丈夫和儿女?
娜拉:一点不错。
海尔茂:这么说,只有一句话讲得通。
娜拉:什么话?
海尔茂:那就是你不爱我了。
娜拉:不错,我不爱你了。
海尔茂:娜拉!你忍心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