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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二十讲》 第三部分

第十六讲:忠贞不渝的爱(7)


       
      “没有,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没有宽恕您。既然我们的谈话触及了我们的感情,那我就要直说了:我永远也不会宽恕您。不但当时对我来说世上再也没有比您更亲的人,此后也没有过。因此我无法宽恕您。算了,何苦去回忆这些事,人死了,是没法再把他从墓地上领回家去的。”

         
      “是的,是的,没有必要去提了,请你去关照把马车准备好,”他回答说,离开了窗口,脸色已变得十分严峻,“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一生并未有过幸福的时候,请你别以为我是幸福的。对不起,也许我的话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但我还是要坦率地告诉你:我爱我的妻子,爱到神魂颠倒的地步。可是她却背弃了我,把我扔掉,跟人跑了,她使我受到的凌辱远比我使你受到的厉害。我儿子小的时候,我把他当做心头的肉,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谁料到他长大后,却成了败家子,纨绔恶少,无赖,没有心肝,没有廉耻,没有良心……不过所有这一切,也无非是一桩司空见惯的、庸俗的事罢了。好啦,亲爱的朋友,祝你健康。我想,我也是把我生活中曾经有过的最可贵的东西都留给你了。”

          她走到他跟前,吻了吻他的手,他也吻了她的手。
          “请你去关照把马车……”
         
      当他重又登程的时候,他忧郁地想道:“是呀,她当年是那么可爱!那么迷人!”他想起最后跟她讲的那席话,想起还吻了她的手,感到羞愧,可马上又因自己为了这么点事就感到羞愧而愧上加愧。“不过,她的确把一生中最好的时刻都给了我,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苍白的太阳正在西沉。车夫撵着马,选择着泥浆较少的地方向前驰去,一路上不时将马车从一道黑的车辙驶入另一道车辙。车夫也在那里想着什么心事,最后,终于开口了,毫无遮拦地问:

          “大人,那娘们一直站在窗口瞅着咱们离开去。看来,您早就跟她相识了吧?”
          “早就相识了,克利姆。”
          “这娘们可能干哩。人家都说她财越发越大了。她放债来着。”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没什么大不了!谁不想日子过得好些!放债的人要是心平一点儿,大伙儿的日子就要好过多了。听说她虽然放债,心倒并不狠。就是太刻板,太认真啦!要是您到期不还,那可别怪她,只好怨自己。”

          “是啊,是啊,只好怨自己……请你快赶车吧,别误了火车的时间……”
          夕阳将黄昏的余晖洒在荒凉的旷野上,三匹马齐步扑通扑通地踩着一洼洼水,朝前奔去。他望着一闪一闪的马蹄,皱紧乌黑的眉毛,想道:
         
      “是啊,只好怨自己。是啊,的确是最好的时刻。岂止最好的时刻,简直是不折不扣的黄金时刻。‘一条条林荫幽径蜿蜒在椴树间/姹紫嫣红的蔷薇在周遭争妍斗艳……’系奥加辽夫的抒情诗《司空见惯的故事》中的两句诗。但是,我的天哪,如果当初我没有将她遗弃,那日后会怎样呢?无稽之谈!不过,话又要讲回来,这个纳杰日达如果不是客店的店主,而是我的妻子,是我在彼得堡那个家的主妇,是我孩子们的母亲,那又会怎样呢?”

          想到这里,他合上眼睛,摇了摇头。
          1938年10月20日
          节选自《蒲宁文集》,第2卷,第201206页,戴骢主编,戴骢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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