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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13号 |
基督从神学及其今日问题 |
Jürgen Moltmann演讲 王秀谷 译注 本篇演讲一九七一年十月五日发表于圣路易大学,系由「圣路易神学会」及「神学文摘」联同主办。茂特曼博士系德国杜平根大学神学系系统神学教授,曾多次向国际性神学团体发表演讲。其最近出版著作为「希望与计划」 Hope and Planning ( Harper and Row, 1971 ) .本文译自:Theology Digest, Vol. 19, Number 4, Winter 1971, pp. 308-317. 神学家是一种怪物:(一方面)他负责谈那时时处处无条件地鉴临于所有人的上帝,但(另一方面)他自己又无非是一个「能力既有限,见解又左右于他个人的传统及文化」的人。在「今日基督徒神学及其问题」这一我今天对诸位所介绍的题目之下,我愿谈一谈我们大家在欧美亚非所同有的问题,谈一谈我们大家所共同询问的问题,也谈一谈我们大家奉命所共同完成的事。可是,我既然不是天使,而只是人,那末我的一些看法自然很有限度。它是白人的、欧洲人的、中产阶级的、更正教徒的看法,它是出自二十世纪的(我希望如此),而且话说到家,它也是限定于我个人经验及私人限度的。因此,我的这些看法—为诸位—只有有限价值,至于为其他国家、其他教会、其他文化中的神学家、只能用为暗示或建议,由他们自己的观点而向同一方向望向上帝,望向那曾将我们聚到他的(神圣)社团中、而又要将我们领进彼此之间愈形美满的(神圣)社团中的上帝(注一)。 主题之一:基督徒神学、今日面对着双重危机(一方面)、社会及文化的迅速巨变、近来将神 371 学带到(失掉)「神学为世界有意义」的危机,而神学愈努力对其社会中的社会危机变得「切合」(relevant),神学本身也愈深地被拉进天掉)「神学有基督徒本位」的危机。这双重危机便是所谓「本位欤?参预欤?进退雨难情况」(identity-involvement dilemma)。然而这个并非二十世纪的新产品,事实上这个也不(真正)是进退两难的情况。远自问题发生之初,这便是有关基督徒神学实质的;也就是说:神学一直在重新研究其「切合于世界」及其「在基督内的本位」。 我们向著革新神学及革新教会所作的努力,是带著泛泛的不安之感开始的——当时我们感到:基督信仰已由其环境脱节,已变得既不切合实情,又不再值得人们相信了。许多神学生放弃了神学研究,而去研究社会学、心理学、以及革命之学,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对解决今日问题能有更多的贡献。他们曾一度学过的老神学,为他们仿佛是一种「化石神学」。其本主义将圣经弄成化石,保守主义将礼仪升得僵硬,而(传统的)基督徒道德也被冻结在无情的唯法主义里。(注二) 近来许多神学家感到神学之脱节,曾策划出一些联系到现代生活实际区域上去的神学—联系到社会化,联系到工业化,以及联繁到第三世界新兴期望的革命上去。他们给基督徒神学佩戴上具体环境的特徵,他们认为神学是应该作得「切合」一一」个具体环境方可。于是兴起了一速串新运动:诸如现代神学、本地神学、存在神学、语言神学、政治神学、以及俗化、革命、解放神学等运动皆是。由于基督徒神学的切合性早已变得模糊不定,每一运动皆给当代世界寻求」个现代的、切合的、实际的、引人入胜的神学。 可是,采取这些看法的神学里有什么基督徒味道呢?基督徒神学企图适应「一时风尚」(winds of time)时,神学不就失掉它的基督徒本位了吗? 372 参加教会的危机 在我们各教会中也发生了颇为类似的运动。一个不会改进的教会便成为一个「化石教会」。它便成为巨变进步社会边缘上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宗派。人们都躲避这种教会。只有年老的、疲倦的、认命的人、才继续作教友。这样,当教会照旧忙于它的宗教活动——也就是忙于于激发并维持信仰之时,前进的基督注则在同样起劲地忙于参预流行的阶级及种族斗争中的社会工作,甚至忙于要求一个更正义更自由的世界的政治活动。他们说:「如果有人愿作基督徒,不要把他送进教会,而要把他送到贫民窟。贫民窟才是他找到基督的地方」。 这种由传统的已有教会的仳离真地会走到与教会完全分离的地步吗?前进人士真地会创立一个新教会吗?还是他仍是在流浪到一个「无人地带」呢?他们是否经常会被其他社群和政党所吞噬呢?——因为后者在组织政治活动方面实在是效率特高呀!凡是参加切身行动的上述运动的人迟早要体验到「本位危机」。因为如果因我们的信仰而必须参预社会政治,那么此种参预中有什么特有基督徒味道的呢?社会批评算不得特有基督徒味道,因为社会主义和马克斯主义者也致力于此。个人继而走险也算不得持有基督徒味道,因为非基督徒也可以反叛,而且往往比基督徒反叛得更彻底。如果基督信仰掺杂在社会政治运动里一直到与之完全成为一体的话,那末教会就会再度成为一个所谓社会宗教——当然不是一个保守宗教,而是一个瞩目于未来可能较好的社会的前进宗教。然而,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拿撒肋人耶稣的教会,真地会有朝一日变成一个(社会)政治性的宗教,而不将耶稣忘掉,不将教会本位失掉吗? 373 与人不同的勇气 时代在变,社会及社会中的人也卷进钜变中去。只图作一个「脉络神学」(CONTEXTUAL THEOLOGY )的现代神学,往往像一只常以环境颜色为本色的蜥蜴。「蜥蜴神学」并不优于「化石神学」,因为晰蜴之变更肤色是为适应本身以隐藏在叶子里。但基督徒神学不应「为隐藏」而适应,勿宁说它必须在变换时代中「显示」出它的特殊本色。勿宁说基督徒神学必须作「反晰蜴神学」,也就是说,它必须展示出与其环境恰成对比的颜色。 化石属于博物馆,蜥蜴属于植物园。但基督徒们(一方面)就其为基督徒而言,必须作他们当代的人,而(另一方面)就其为他们当代的人而言,又必须作基督徒。惟有他们有勇气生活与别人不同,行动与别人不同时—他们才能真「为别人」而生活 (潘霍华语),才能真为别人有意义。而他们之与别人不同只是当他们在信仰上与耶稣合为一体时(方能办到)而耶稣为聪明人是愚笨,为虔诚人是恶表,为强而有力者是捣乱者,终于因此被人钉死。上帝表扬了他,使他成为(解救人类的)基督,那末上帝的解救(人类)的力量,也就惟有在追随耶稣中赏给人们。问题并不在于教会是否现代化、是否切合、是否引人入胜,问题乃在于那被钉死的人如何是「主」,如何是作为生命及自由领袖的「主」,因此基督徒如何追随他,如何寄望于他。 基督徒神学是在基督的十字架上找到它的本位性和它的切合性。(一方面)它在此找到它基督徒神学的木位性,因为基督的十字架将(真正)信仰既由「迷信」分清,又由「不信」分清。基督的十字架将(真正)神学,既由其他宗教分清,又由现代的权力思想体系分清。(另一方面),基督徒神学 374 也在它寄望于被打死的耶稣国度找到它的切合性;它与那遭受「现时苦痛」(罗八18)的人同忧,它以受压迫者的呼声作为自己的呼声,并于以解放获救的希望。这个便可称为「合法的本地化」。因为被钉死的那位曾作过被压迫者的弟兄、贫困者的弟兄、被遗弃者的弟兄、没有法定权利者的弟兄,以及多蒙不义者的弟兄。因此,与这些人——所谓弟兄中最小者」保持手足之谊实是作基督弟兄之一部,而不仅是基督教会两可的任选活动。基督徒神学必须在平民之中并跟平民一起进行。只有当神学成为保罗在致罗马人书八章所说的与那些遭受「现时苦痛」的人作伴时,它才真是当代神学。这样说来,实际并没有「本位欤?参预欤?进退两难」的情况,因为基督徒之与被钉死者——耶稣——合为一体——此一本位,即指与贫困人的苦痛及被欺压者的惨情纠缠在一起。而另一方面,这种纠缠如果认真的话,想也是指与被钉死的基督合为一体。因此,所有的并非「进退两难」情况,却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基督徒信仰中的真实而有解放性的双方牵力。 主题之二:基督徒神学今日四面八方遇到假的「鱼与熊掌」式选择。事实上,它在福音化及人文化之间,在内心皈依及改进环境之间,或在信仰之纵的幅度及仁爱之横的幅度之间,并无选择余他。任何人将二者分开隔开,都是拆散基督本身以及基督(奥体)未来中的「天人合一」。 今日有许多基督徒和神学家不再维系基督徒信仰中的真实双方牵力,而逃向一极端或另一极端。同时在「世界学生基督徒联会」中此一(原来)有利的双方牵力大得极端偏极化(polarization),这给许多学生产生了使之(精神)瘫痪的后果。有些学生团体自视仅为政治的抗议运动之一部——从而放弃了他们的基督徒本位。他们因而将圣经及传教带头作用留给政治上保守或根本不问政治的基督督徒团体。在神学生之间我们也看到有类似的分裂情形发生:虔诚的神学生不抗议,抗议的神学生不再管基 375 督徒的虔诚了。他们不再将圣经研究及必要的(社会)政治行动冶于一炉。几乎基督信仰之每一宗派目下皆在偏极化:或是呼吁老式的「救人灵魂」,或是提倡足以吓倒教友的社会行动新方式。因此为神学确实重要的一件,就是克服这些假的偏极和无意义的选择,而重新建立双方张力的合一。 福音化无可避免地便指向挪身于社会的社会政治问题。我们由宣讲福音开始,而后迎面而来的就是婚姻问题、家庭问题、抚育儿童、使之受更好教育的问题、社会组织问题、以及为病患、和社会地位微弱而权益较少者服务的问题。「福音精神」(evangelism)不只指宣扬(福音)和个人召叫而已,也同样指「社会行动」。真正的福音精神一向总是如此。 而另一方面,仅仅改进人的社会政治环境仍然不够。人们本身也必须由其内心的冷漠唤醒;并鼓励之逐渐自立。这两种工作必须在探取一种包括人类苦痛整个园地的统整步骤下同时进行。当然,并非每人应该二者都作,但每人应该至少承认基督(奥)体中的另一种奇恩。 有人说:「改进你以自己本身吧!这样你们的环境就会自行改进」——于是这些人参加了福音运动。然而不幸的是:环境并不因此迎合他们的如意算盘。剥削、资本集中,种族歧视、越战等,照旧继续下去。也有人说:「改进环境吧,这样人们也就会改进了」,于是这些人成为社会主义者。然而不幸的是:人们也并不因此迎合他们的如意算盘。婚姻危机,自杀数字,酗酒现象等,照旧直线上升。为此,我们只有同时双管齐下。改进个人内心而不顾社经情况的改进是唯心主义的幻想—仿佛说人只是心灵,不是形体一样。改进环境而不顾个人内心的改进是一种唯物主义的幻想—彷拂人只是环境的产品,别无可言样。在实际行动的解放力量里,自我改进与环境改进相会于一点。 376 真正的选择 基督自由的真正前线并不在于心灵肉体之间,个人社会之间,内在外在之间,它乃在「现在」的全部战场上——介于「过去」之力与「未来」之力之间——介于保罗所谓罪恶、法律、死亡的「过去」之力与他们所谓精神、正义、自由的「未来」之力之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前线一直划穿每一心灵、每一肉体、每一个人、每一社会。在信仰、安定、祈祷中的心灵内在体验,正如打通一个文化孤岛(ghetto),治好一个病人,作一项社会正义工作,或完成 一个国民革命,同是基督国度的未来先声。并非信仰之纵的幅度与(社会政治)仁爱之横的幅度,敌对地峙立着,而是未来的新天地与此暂世及今日社会中的破坏力量作殊死战。在基督内、天与(邻)人、成为一个整体;天作之合,人不应拆散它——尤其神学家,更不应拆散它。 主题之三:基督徒神学应是圣经神学。在圣经里,我们体会到「希望的萦念」——这是兼有解放性及危险性的。上帝许诺之书——圣经是向上帝国度的未来而开放的。因此圣经神学既不应胶着于历史主义,也不应胶着于基本主义,而应由圣经本身走向解放性的传教工作和实际工作。Bloch说:没有圣经,很难革新。使徒行传十七章六节七节曾叙述使徒工作说:「这些扰乱天下的人们也到这里来了!」可见,有圣经,则更难不革新。 在一些新兴教会里,圣经研究似乎占有重要地位。这种现象的理由,不只是他们传教方面需要圣经,也是因他们跟圣经尚有「一见锺情」的新奇感。至于一些年代悠久的教会里,圣经研究和释经学则已退居末座。他们更关心「哲学神学」、「宗教社会学」、「人类学」等等。更不幸的是,这种现 377 象并不是出自「圣经已经熟悉」的事实——相反地,圣经逐渐变得不熟悉了。勿宁说,这种现象是来自基督徒(错误的)传统看法,叫人不要指望由圣经里找到新东西。然而,没有圣经神学,则神学算不得基督徒神学。因此,我们应尽全力刺激鼓励神学家和基督徒研究圣经。但为实现这件事,我们只有用新感受和新目光研读圣经方可。 圣经是解放史 依我看来?圣经是贫困者、被欺压者、绝望者的书。圣经不是统治者——司祭、国王——的书。圣经也不是义人的法典,圣经乃是给绝望者带来希望承诺、给罪人带来上帝福音的书。因此,要将这本书读好,我们应该用贫困者、无神者、以及不义之人的眼睛,并且与这些人结伴而阅读它。这样我们在圣经里可以读到上帝对他的以色列民——对他的那个被奴役而又倔强的以色列民——所作的历史;也可以读到上帝对被钉死的拿撒勒人耶稣所作的历史。在圣经中对「过去」的这些叙述里,我们可以体会出指向「上帝未来」的许诺性历史。我们由「过去」发见「未来」,我们看出「未来」已启示于「过去」,次长于「过去」,我们也发现我们本人被拉进这部解放史中去。 历史主义的解释将圣经预许的「未来」由圣经中抢走。基本主义的解释又将圣经的「历史」本色由圣经中剥削。上帝许诺之书是向「未来开放的,因为一切许诺都是指向这诺言的实现。圣经中的每一句都是为传报「未来」而叙述「过去」的。 我们所需要的不只是给圣经「剔除秘思」(demythologize),我们更需要给它「剔除历史」De-historicize),好将圣经由「过去」锁链中解救出来,而在圣经内发现上帝的未来」 378 要成为「我们的未来」。而且如果我们拿我们贫困卑微的眼睛来阅读圣经,我们也要给圣经「剔除神权」(De-THEORATIZE),因为我们在圣经中所要发现的并不是一个居高临下而发号施令的上帝的启示,乃是一位在地上与人同苦同优的上帝—先是在他多难的子民中同苦同忧,终于在他的基督耶稣身上同苦同忧,他一直是以他本身忧苦将人类由强权及傲慢中解救出来的。 圣经神学说「经上说」,所说无非即指「许诺」。发生史(Ontogeny)已说「曾有过」,所说无非即指可以体验的事实。总有一天,由许诺的文字里真地出现实现(许诺)的新事实。总有一天,我们要澈悟「总有一天——我们要克服」。总有一天,我们不再在自然中、历史中、以及政治生活中遭遇挫折和冲突,而终于到达「与之谐调」的国度。但多久我们还看不到那一天,多久人的眼泪还没有完全擦干,我们也就多久应该抱持着「经上说的」—许诺。我们与其重视我们可见的经验,勿宁应给我们信仰中的希望寄以更大价值,而这样拒绝与任何「现状」(Status quo)妥协。 我在此并不是提倡一种天真的「圣经主义」。如果我们拿苦痛人的眼睛阅读圣经,我们就会在圣经中看出上帝的希望。而后我们就要发现:圣经乃是最富有革命性(甚至有些颠覆性)的书。圣经所有的时间不是圣经背后的两千年前的时间,而勿宁说是圣经面前的时间,因为圣经连我们的现代都超越过去,而指向「上帝的未来」。这才是圣经权威的基础,这才是圣经的解放权威的基础。人间很少记述文字、比圣经中的希望句子、更是有由现代枷锁中解放力的,或更是为今日的势力份子构成危险的。当年教外皇帝和作威作福的教会都曾禁止过平民阅读圣经,这并非事出偶然。这种禁止现代似乎没有必要,这是否因为教会和神学会经竭力将圣经弄得「与世无争」了? 主题之四:基督徒神学是有末世方向的神学。它在新与旧、法律与自由、文字与精神之间的有创 379 作性双方张力中,作其思考。它的一般活动场地是由人们对未来的希望(能将人类在历史中动员化)并由人们对未来的焦虑(能将人类在历史中麻痹化)二者划清的。 「圣经实质上是上帝许诺史的见证」,这话如果说得对,那末基督徒神学的角色便(应)是将圣经中对「未来」的僮憬,对「现在」的希望与焦虑,发生影响。为作到这一步,神学就必须将许诺史用不止一种方式来解释。首先它必须由注经学方面(exegetically)找出圣经文字的本义—也就是找出圣经文字的圣经时代的人们原系何指。其次,神学必须确定同一文字为我们的经验、我们的行动、以及我们的希望,在今天应系何指。这种了解并解释圣经的过程,我们称之为「释经学」(hermeneutics)释经学包括:(一)历史性的注解,由之确定一段文字或一个象征的本义;(二)解释出一段文字或一个象征的今日实用意义,(三)讲解它在我们经验中的意义,因为文字或象征而无经验(作注脚)则空洞无谓;(四)介绍一段圣经文字的末世意义,以提高那引人有新行动及新经验的希望。因此,释经学将「历史性的注解」连到「现代」的经验上,也连到「未来」的希望上。释经学在过去及未来之间搭一座桥梁——是说:在「过去」的语言,解放「现在」,而指向「未来」。 在此,神学专门化现象带来一个问题。许多神学系或修院近来将注经学由历史分开,将系统神学由实用神学分开,因而将神学的统一性弄得模糊不清。神学的此一统一性,应由科目之际的研讨会来(再度)弄清。否则神学生只见「孤木」,再也看不到「树林」了! 能以面对未来 基督徒神学在有创作性的「反」(ANTIHESIS)中思考。神学针对「上帝未来」此一方向便使神学 380 成为辩证法的。圣经本身并不是一部完全一律不变的启示书,它实含有旧约新约之间的「反」。因此基督徒信仰是由 (新旧)双方张力而出生,并在新旧之间不断冲突中而成长。基督徒信仰怎能出生于这种新旧抗衡情形,竟不由之获得一种一再求新除旧的历史意识呢?我们在新约中几乎每一页上,都会碰到「新」这个关键字:新约、新语言、新诫命、新名字、新酒、新受造物、新天、新地,而最后上帝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是:「看!我使万众更新」。 对「既过」之「旧」与「即来」之「新」二者之间张力的体验、在圣经的语言上,且在圣经译成的语言上,会留有痕迹。符合着这种经验,希伯来语言没有真正的「现在」时态:其时间概念中的基本成份是「过去」和「未来」。以色列的信仰是许诺的信仰——基督徒的信仰亦然。基督徒是为「未来」而生活的,而此「未来」已是此时此地开始的「未来」。 世界上许多语言中,没有表达「将来时」的文法形式。当年瓦劳(VARRO)写第一本拉丁文法时竟然忘掉了「将来时」。印地安语言和非洲语言也经常没有真正的「将来时」。在这些语文中「昨天」和「明天」可以交换,甚至表达「时间」的字也可以用来表达「空间」。真正表达「对未来思考」的语言形式跟本不存在。 这种情形就语言学而言—使语言没有「期待」、计划」、「目的」。所谓「未来」似乎是一种遥遥无期的东西。于是就易于保持一种「千福年」(MILLENNIUM)的学说,一种对现在毫无影响的千福年说。保罗的末世论便不如此,按照「保罗的未世论,「基督的未来」把握着「现在」,并且已在决定「现在」。举例来说:在非洲的所谓「弥赛亚鉴临」里,「未来」已在「弥赛亚的鉴临」上放出曙光。藉之他们体验到一种充满着空前喜乐的「现在」,也体验到有一种不寻常的力量解放出来。我们为 381 学习这种希望及「未来」的新语言,这里就可作为一个出发点。 人们如果毫无「历史」意识,以致不了解「新」、「旧」之间的「反」,那末他们也就不能了解保罗所提出「法律」和「自由」之间的「反」了!(为这些人)、「法律」仍然有效,旧约控制着新约,而新约仍由犹太化」原则和「法律」原则来解释!于是基督信仰变得道德主义化、法律主义化、严肃主义化了!人们指望着以色列法律或自己国家的法律给人带来内在力量,而实际这个内在力量只有基督信仰—只有那将人由法律及其后果中解救出来的基督信仰—才能赋予。于是(为这些人)「现在」拜「过去」为师,而不受「未来」的辅导。于是一个人只按照在他行为上加一些道德约束的程度而算作基督徒。但一位基督徒「积极地」应该作些什么呢?—没有人再知道。 如果基督徒神学真要谈上帝、自由和未来,那它必须采用含蓄在「反」字里的思想,并且也必须发掘表达未来的语言形式。连古代日耳曼语言也不曾发展出一种表达「将来时」的好形式。只有圣经里的将各民族「依次列出」〔ALPHABETIZATION〕(给人类)产生了历史、解放和未来的语言。 主题之五:基督徒神学在未来将越来越变为实用神学、政治神学。它将不再只是神父牧师的神学,它也将是在俗世中各有其召叫的教友(平信徒神学。它将不仅投向「在教会内敬天」,它也将指向在俗世每日生活中的敬天)。此一神学的实施,当然仍包括讲道、礼拜、牧灵工作和基督徒社团等,但它也将包括社会化、民主化、提倡「自立」(SELF-RELIANCE)的教育,以及政治生活等。 直到现在,大多数教会是在自己修院里施行「神学训练」。神学是在专为训练讲道师而设的学校里讲授的。但这样一来,神学家遂由人类社团中的其他弟兄隔离了——读过神学的由没有读过神学的分开,就像希腊人由所谓野蛮人分开—样(参阅罗一、14)。人们越在我们今日人类社团中「成 382 长」,我们也越需要有一部神学为「已经成人」的在俗教友,也为那些既能答覆外人的关键问题!又能听取外人所作答覆的神学家,在许多今日西方国家里,「修院里训练神学家」的事情就要结束。如果修院不编入大学,它就要逐渐空起来。而在大学里的宗教系科目,却出人意外地有很多人去听。而这些人多是那些对宗教和神学真有兴趣,而无意作圣职人士的学生们。我相信:这是一个好的进展。首先,这会减除圣职人士与在俗教友的划分;二则,教会必须终于接受以下事实:自己的神学家不必在任何事发生之前,奉遣而走进俗世:因为俗世中已经有教会的在俗教友了! 基督信仰的整体是在社会之各种不向实用层次有其工化的,关于此一基督信仰整体的神学训练视野当然更为宽大,那末牧灵神学既然仍为神学训练之一部—它便应该织进这个更为宽大的视野。这种已经成年的整体基督信仰神学目下只处于它的最初阶段而已。在俗教友不应训练去作「迷你神父或牧师」,说是他可以减轻牧灵人士的工作。更好说在俗教友应该训练成为能以独立思考的人,成为能以在他们自己俗世召叫上,以基督徒精神而行动的人。为此,我看为了(表达)这种更为宽大的世间基督信仰神学 选用「政治神学」不无意义;因政事或公务(Res vublica)是人人所应关怀的事令人就是政事动物(zoon politicon)。上帝国度是在政事方面而逐渐实现的,并非在所谓宗教这个隔离的境界。这种新型的神学—政治神学、依我看来,将使我们能以在两道鸿沟上搭起桥梁,一道是教会内的鸿沟,一面是圣职人士、一面是在俗教友;—道是教会外的鸿沟,一面是教会。一面是世界。适用到实际问题上来上,这也就等于说,一则,可能的话(将教会修院纳入国立大学,二则,如不可能,就应该办我们自己的教会大学或私立(自由)大学;三则,神学家也应聚到教友中心,以训练 383 在俗教友。 主题之六:基督徒神学基本上是交谈神学。它首要地是在跟其他人、其他宗教以及他们的思想体系作交谈中,获得其真理,揭示其真理。它的中心在于以上种种的边境上。它的对象是普遍的,包括所有的人。但由于它本身不是普遍的,它必须在与别人交谈中发现并传播普遍真理。 教会不是普遍的,尽管教会应(普遍地)为每人开放。只有上帝是普遍的。基督徒还不是「真人」,但基督是,基督是为基督徒以及所有人(足资模范的)新人。在真理的普遍性与人之代表真理的个别性之间的张力情况,生出「基督徒神学应有容忍风度、也应乐于交谈」的必要。神学正是在信赖「绝对真理上才看出自己的「相对」真理来,而企图跟别人检讨。只有那些生怕因之失掉信仰,或者只图毁灭佛教或马克斯主义(部分)真理的人,才会拒绝与佛教徒和马克斯派人士交谈。我个人参加了欧洲(最近举行过的)基督徒—马克斯派交谈会,我也发现这次交谈并没有导致双方受损,反而导致了双方受益。我们没有彼此申斥过去的错误,而郑重地接受了彼此的优点。基督徒和马克思派人士在这次交谈中空前地打开心胸,放弃自己的成见。「如果我们不互相交谈,不久我们就会彼此残杀!」这无非是个事实。交谈是谋求和平保持和平的唯一方法,而只有「交谈的教会」才能作为「和平的教会。」(注三) 世界各宗教与现代世界各思想体系间的交谈,为人类生存实属必要。神学应该致力于各处交谈,而各教会应该为此交谈创造环境。这是在宗教多元、思想体系多元、种族多元、文化多元的社会里,可以办到的;而在纯质社会(homogeneous sociehes)或基于种族隔离(apartheid)的社会里则非常困难。一个将自己封闭在自己传统及自己小圈子内的神学会成为化石,而失掉生命。基督徒神学为自我生存需要交谈。交谈的对方也需要与基督徒神学交谈。我们应该设立交谈中心,应该提倡交谈 384 文学,也应该呼吁我们的学生去研究其他宗教及现代科学。基督徒信仰不会因此而「相对化」,更好说它会因此「相关化」—与人发生关系。一个与人不发生关系的神学就是一个死神学。 结论 神学应该谈的上帝是那解放所有人,对所有人有所要求,好让所有人生活下去,不致陨灭的上帝。然而,神学家究竟只是千万人中的一个人。因此他要将他在上帝内的坚定,配合以他因自己人性而有的谦逊,而这样对那「比自己及自己的最佳神学更为伟大的」真理倍加重视。他要忘记许多过去神学家表露的「骄傲」,但他也要克服许多现代神学家往往显出的「自暴自弃」。神学是一门使人心安理得的学问,同时也是使人虚怀若谷的学问。只有对自己人性脆弱坦白的人才配为神学讲话。这个德性也属于「神学家训练」范围。 在旧约里有一个「神学家寻求自我」的故事。那就是雅各(在雅博渡口)跟神摔跤的故事。雅各摔了一整夜,到了黎明他气喘吁吁地说:「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让你走」。雅各跟神摔跤,结果成为一个「被祝福的人」,当然,同时他也成为一个「扭了大腿的人」。一个好神学家就是一个制服于上帝的人。他吞吞吐吐地谈上帝,自己不敢居功。 诗人里耳克(Rilke)曾说: 「我们以之摔跤者何其眇小!而那摔我们者又何其伟大!」 对一个神学家说来上,这是应该注意的事。神学家是就其是一个制服于上帝的人,而宣称上帝胜利 385 的希望。他透过自己的失败,站在人生大敌面前上高唱上帝内的喜乐!(注四) 注 释: 注一:神圣社团——原文仅用「社团」一词,实指基督徒所诮「神圣社团」,大致相当于「教会」。此字用法于原文脉络中尤近所谓「基督身体」,亦即天主教所通称之「基督奥体」。原文大致谓:上帝已引导我们成为基督身体之一肢,又要使基督身体日益成长。此句虽嫌冗长,但适与茂特曼下文所谈张力(Tension)动态字句遥相呼应。 注二:基本主义(Fundamentalism)—原指美国于二十世纪一一十年代更正教徒中一部分坚持「圣经一字一句,毫不舛错」之主张。此派基督徒因曾于一九二五年控告」教员(J.T.SCOPES)「提倡进化论有悖州法」,而惹人议论纷纷。此字广义则指圣经解释方面之保守主义。 注三:此段显出茂斯曼对政治之过度天真态度。马克斯主义虽不完全等于列宁史太林之共产主义,但其「强调历史,抹杀个人」主张,已久为自由世界所诟病。尤其在反共抗俄的自由宝岛、教会人士定会对茂氏「与虎谋皮」态度一致反对。 注四:此篇文字错误较多。译者「以义更改」处有二:一为「主题之三」后Ontology(本体论)改为Ontogeny(发生史),二为「主题之四」后 and为 which。后者译文为「(为这些人),法律仍然有效,旧约控制着新约,而新约仍由「犹太化」原则和「法律」原则来解释!,假如将 and原字保留,则成为「……旧约控制着新约,并仍由「犹太化」原则和「法律」原则来解释,」则最后一句仍指旧约。于义不通,故订正如上。 3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