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汉

（甲） 导   言

    创世论今天已面临多方面的挑战：

   （一）首先面临圣经诠释的挑战——在圣经的次序中，先是创世纪，后是出谷纪。但事实上，先有出谷的记载、然后才有创世的记载。因为从埃及的遭遇，以色列民才体会上主的救赎，再而引申出上主的创造。故今天研究神学的人不单视创世论为基督论的前导，且著重基督救赎的意义和创世的意义的紧密关联，因而也著重人神交往的宗教体验。（注一）

   （二）其次面临公会议文件注释的挑战——现代人在接受教会训导前，试图仔细分析这些文件的历史背景，研究它怎样产生？为何产生？主要针对的是什么问题？那一点是必需坚持的信理？那一点可以随时代变迁而更改？所以对于论及创世的训导也不如以往囫囵吞枣地全部接受。（注二）

   （三）还有面临进化宇宙论的挑战——往昔教会训导及研究神学者多视进化宇宙论为假说，今天却多视为理论。德日进神父的进化理论尤其风行，所以在这种情形下，研究创世论的人亦不能不重新反省它的内容和解释（注三）

基于以上数项显著的挑战，创世论中的很多问题。比如：创世的目的，创世的时间性，创造的意义，原罪……等，均是很时尚和为人所争论的问题。现在我们试抽选其中的一个问题—即「创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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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研究，先阐述一下各种不同意见，然后略作比较和批判。

（乙）信仰的内容及相关问题

    翻开教会训导文献，我们不难发现两件明显的宣言论及世界受造的目的。第一件即一八六O年科伦（Cologne）会议的条文：「天主的光荣与人类幸福互相密切联系，因为藉著光荣天主，人增加自己的功劳和幸福，反过来说，天主赋给人的美善愈大，愈显出它的美善，也因而愈显出祂的光荣。故二者相辅相成。但、假如有人问及这两个月的孰先孰后，答案该是：天主的光荣乃创世最终鹄的，而受造物及人的幸福地应位列其次，因为天主的光荣远超过人的幸福。」（注四）

    第二项文件则是一八七O年第一届梵蒂冈大公会议的宣言：「天主凭藉著自己的善良与全能的力量，完全自由地从虚无中创造了神体和形体两种受造物…。这创造并非为增长自己的幸福，也并非为得到自己的幸福，而是藉著赋予受造物恩惠，来彰显绁自己的完善。」（注五）

    虽然，上列两段短短文献指出世界受造的目的乃为了「天主的光荣」及「受进物的幸福」，但尚未完全清楚说明两个目的的关系如何。是否我们承认了「天主的光荣」为首要的目的后，仍须坚持「受造物的幸福」为次要目的？抑或我们也可视两者为同肯的的两面，无分首次？这就是神学家们所提出的问题。

（丙）三个不同意见

随著时代的进展，神学家对这个问题已有显著不同的答覆，兹试阐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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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第一个意见颇拘泥于训导条文的文字，认为「天主的光荣」乃创世的首要目的，而「受造物的幸福」乃次要目的，因为科伦会议明显地说明这点。而在第一届梵蒂冈大公会议的训示中，「为显示祂的完善」是主句，「凭藉他所赋予受造物的恩惠」是副句，故由该会议条文分析，亦可获得同一结论。（注六）

    （二）第二个意见则较著重圣经及教父的言论，认为「天主的光荣」及「受造物的幸福」乃创世的同一目的之两面，二者无分首次，因为圣经并未明文指出那一个月的是首要目的或次要目的；反之，圣保禄却在致格林多人后书第三章第十八节说过：「我们众人以揭开的脸面反映主的光荣，渐渐地荣上加荣，都变成了与主同样的肖像，正如由主，即神所变化而成的。」这里，保禄宗徒指出「光荣天主」与「分享天主美善」（即受造物的幸福）相辅相成，二者合而为一。此外，一些教父（如：额我略尼森，奥力振等）亦指出：分享天主美善就是光荣天主，而光荣天主也就是分享天主美善，因为光荣天主该溯源于天主圣三内在的认识与爱慕，同样，分享天主美善亦该溯源于圣三内在的交流，故分享天主美善与光荣天主产自同一来源，是分不开的，理性受造物认识与爱慕天主时所归于天主的光荣，同时也构成了理性受造物自身的幸福，非理性受造物则靠自身的存在帮助理性受造物认识及爱慕天主，因而亦有份于光荣天主。（注七）

（三）第三个意见是较新的，试图把德日进的进化宇宙论融合在上述第二个意见内，俾能以基督为中心，透过进化现象，表现出创世的两个目的——「光荣天主」与「受造物的幸福」——合而为一。根据这意见，宇宙有内在动力，不断进化，由「宇宙层」而「生命层」，再而「心灵层」，以至人类的出现及成为万物的中心。降世的基督则潜入物质中，指导进化现象：祂用融合和升华的方式，继续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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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吸向自己，以期达到圣保禄所指「上主在万有之中作万有」的地步。所以依照这个意见，万物以人为中心，为人的好处而存在；人愈真正参与宇宙进化就愈达成自身存在的意义，愈达成自身存在的意义就愈与基督结合，愈与基督结合就愈分享天主美善，愈分享天主美善就愈光荣天主。（注八）

（丁）批  判

    首先比较第一和第二个意见，我以为第二个意见较为可取，因为：

    （一）正如上述，圣经并未明文指出那一个目的是首要的或次要的，反之圣保禄宗徒的说话及一些教父的言论却指出二者相辅相成，合而为一。

    （二）虽然科伦会议的训导不是大公会议的宣布，也未算是不能错误的道理，但它仍是教会权威的教导，我们应当接受。不过，在接受这条文之前，我们不妨先研究一下它的历史背景。原来它是针对海穆斯（Helmes）及君特（Guntller）而发表的，当时他二人提出这样的诘难：如果天主创世的最后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光荣，这将是一种不可原宥的自私，故「光荣天主」乃创世之次要目的，而「受造物之幸福」乃主要目的。（注九）所以科伦会议的训导主要针对海、君二氏的错谬，声言「天主的光荣」不能被视作创世的次要目的，而该视为最终目的，至于我们是否要坚持「受造物的幸福」是创世的次要目的？这似乎不是会议训导主要针对的对象，可视之为附设解释，如找到适合的解释，亦可随时代变更。的确，第一届梵蒂冈大公会议重申科伦条文时，已把首、次之分的文字删去，只用了「凭著祂所赋与受造物的恩惠彰显他的完美」一句话表达出来。

（三）采取第二个意见的说法，似乎可以避免类似海、君二氏所提过的质难：如果天主创世的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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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是为了自己的光荣，这岂非是一种自私？固然，这个质难是无法成立的，因为受造物不能增加天主的完善与幸福，而且由于天主的活动是至善的，他的活动必须吻合高目的（注十）。但，在两种可以采纳的说法中，我们为什么不采取一种较能避免质难的说法呢？

    至于比较第二和第三种意见，我以为后者更能引导我们领悟下列三点神学意义：

    （一）创世与救赎的密切关系——正如若望默示录第一章第八节所指出，基督乃「阿耳法（元始）和敖默加（终末）」。第三个意见之较第二个意见圆满，在于能显示出创世与救赎之密切关系。因为它指出降生成人的基督乃宇宙与人类的唯一中心，与整个世界紧紧相连，藉此我们可领悟出救赎乃创世的目标，而创世的观念亦可彰显救赎的普及性。（注十一）

    （二）人与神交往的重要——正如卡尔·巴特在其所著「教义学纲要」一书中所指出：当我们相信天主创造宇宙天地时，我们相信天主创造了我与整个宇宙；信仰创世主要不是指天主与万物，而是指天主与我的交往。（注十二）第三个意见比较第二个意见更清楚显示出这点意义，因为它指出万物以人为中心，人以天主为中心，故其重点不在于（口诉我们天主为何创造万物，乃在于天主为何造我。所以这不是神物关系的问题，而是神人一父往的宗教问题，这也不是指世界过往的问题，而是人现在所面临的抉择问题。

（三）入世观与出世观的和谐——基督信仰要求我们一方面要有追求上主的出世精神，另一方面又该具备寻求进步的入世责任。但如何把这两个不同领域调协起来，而不产生矛盾呢？关于这个问题，似乎亦是第三个意见能供给我们较清晰的答案，因为它告诉我们天堂与大地不是对立的，应从建立大地而达到天堂；整个世界不断进化，而基督就是进化过程的开始、中心和终结，因而宇宙化与基督化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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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并进，互成因果，因而基督徒应彻底入世，因为他要对世事满怀热诚；他也应彻底出世，因为他要通过对世事的热诚而走向基督。（注十三）

（戊） 结   论

    从以上的讨论可以看出，近代的神学家不断努力，他们希望向现代人解释信仰，表示进化的宇宙观不但与教会道理没有冲突，反而可以调协。

    此外，今天的神学由于接受挑战而产生反省，由反省而获致进步，故神学的视野扩大了。当解释某端道理时，神学家已不单解释这端道理的内容，而且还解释这端道理与整个信仰中心的重大关系，亦不单解释道理本身，而且也研究到道理与人生的亲切关系。（注十四）

附     注 

（注一）Scheffczyk L., Creationand Providence, Herder and Herder, 1970, pp.3-37.

Schmaus M.,  Dogma 2, God and Creation, Sheed and Ward, N.Y., 1969, pp.67-83.

Barth K.,Church Dogmatics, vol.III, partl,T. and T. Clark, Edinburgh,1958, pp.3-93． 

        库尔曼（Cullmann O.）著：新约基督论，道声出版社,一九六五年，第二八九年至三一五页。

        房志荣著：创世纪研究，光启出版社，一九七二年第三十九至四十二页。 

（注二）张春申著：原罪四讲，光启出版社，一九七三年，第十四页。 

（注三）Alszeghi Z., Developments in Doctrinal Formulations on Evolution, in: Concilium, vol.6, n.3. pp.14-17

（注四）The Teaching of the Catholic Church, edited by Rahner K., The Mercier Press,Cork。1967, pp.114-115, n.187

（注五）Ibid.,pp．116—117, n．191．

（注六）奥脱著：天主教信理神学上册，光启出版社，一九六七年，第一四O至一四二页。

（注七）Dalman J. and Sopes J. Sacrae Theologiae Summa,vol．II, B．A．C., Matri,1958, pp.515-538

（注八）Smulders P., Creation: Sacramentum Mundi,vol.2,p.28

 德日进著：人的现象，光启出版社，一九七二年。

（注九）The Teaching of the Catholic Church, p．111．

（注十）奥脱著：天主教信理神学上册，第一四一页。

（注十一）但尼路（Daniélou J.）著：开天辟地，光启出版社一九七二年，第四十七至五十四页。

（注十二）卡尔·巴特（Barth K.）著：教义学纲要，基督教文艺出版社，一九主三年，第一O一页。

          Barth K., The Faith of the church, Fontana Books, London, 1960, p.46.

（注十三）德日进著：神的氛围，光启出版社一九七二年。

          王秀谷等著：德日进与人类的远景，现代学苑月刊社，一九六九年，第八十七至九十一页。

（注十四）Gilkey L., Maker of Heaven and Earth, A Doubleday Anchor BookS, N．Y．, 1965．pp．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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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四O页）

（下转六二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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