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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51号 |
心理投射与信仰成熟 |
徐可之
一年多前,有位大专青年给我寄了一块剪报(1),以后又特别来找我谈了一些宗教问题。「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不是一个新问题;但近五十年来,有不少人文学者用「心理」方法来说明宗教,而这些心理解释可说给宗教带来了「新」的一只献和宝贵的参考资料。八、九年前,笔者还在芝加哥读书时,在所读的心理科目和参考书中,曾留心阅读过一些有关「宗教心理」的著作,其中尤以心理分析派的见解最为「新颖」突出。当时也觉得,自己所读的谘商心理,在十年内一定会普及国内各友教团体;而心理分析派的「宗教分析」,也将随心理知识的普及而影响国人对宗教所持有的传统看法和信念。这些「新」见解现在慢慢在国内的书刊报章上出现了,笔者想利用这「初兴」的好机会,陈述一些个人在这方面的看法和了解,来给「热心」信仰的兄弟姐妹共同分享,并为「有心」追求信仰的热诚青年当作参考。全文分三部分:心理分析下的「宗教新解」;心理投射与迷信,信仰的净化与成熟。
一、心理分析下的「宗教新解」
心理分析学派,特别是佛洛伊德及其派系的「宗教」见解,可说是乾脆俐落,「一刀两断」:宗教是幻想,是「渴望有一位全能父亲」的心理投射。这种幻想不仅无益,而且有害;它使人「懒」于发展自身的才能,创造未来,而是将一切委托于「神」的宰治和支配。当然,每种学说都有其时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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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作者本人的「心理」意义,现在就先从这方面,来介绍一下佛氏有关宗教的几本著作。
「宗教是迷信」
西格蒙.佛洛伊德(一八五六—一九三九)生于摩拉维亚(Moravia,当时为奥国之一省,现属捷克),四岁时移居维也纳,十七岁进入维也纳大学医学院就读,二十五岁通过毕业考试,获得医师学位。此后不久即进入母校医学院服务,同时特别研究神经精神医学,从事心理分析。一九三八年纳、粹侵占奥地利,驱逐犹太人;佛氏以八十二岁高龄流亡伦敦,次年九月在该地病逝。佛氏的浩瀚著作自然大都是有关心理分析方面的研究和经验,但于中年后他又特别对「宗教现象」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其主要著作有四:图腾与禁忌(一九二二),「幻想」的未来(一九二七);文明及其不满(一九三0);梅瑟与一神宗教(一九三九)(2)。
佛氏在奥京读书时(十九世纪后半期),欧洲正弥漫著「科学至上」的气氛;一切必须以「实证」为基础——能准确计算并以实验证明的才是真理,不能如此证实的东西就一概视作神话、迷信,无稽之谈。「科学是真理,宗教是迷信」,可说是当时学术界对宗教的一般看法和态度:因著自然科学的惊人发展,使人了解、控制、利用自然,解除了无知时代人对自然能力所怀有的恐惧与迷信;同样,随著人文科学的深入研究和进步,人也将更信任、发展自身的潜能,来代替、破除宗教迷信中对「神」的信仰和依赖。如孔德的「人性至上」,马克斯的「宗教是鸦片」,尼采的「上帝死了」等,都是这个时代以「科学」来批判宗教的代表实例。佛洛伊德生长在这样的学术环境中,深受此「实证」精神的影响;再加上其自身的一些因素,使他成了一位十足的「自然无神」论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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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以前的宗教批判,就如上面指出的几位代表人物,尤其是尼采,已在努力追究宗教「生成」的根源,并特别指出这根源就是人心的一些「隐密活动」,由此活动而产生幻想,藉此幻想而制造出宗教神话。佛氐承先启后,以心理分析为基础,直指这些「宗教神话」本身,说明它们「生成」的主要关键是在于人的「心理投射」。他的这项「宗教新解」,在近几十年中一直在深深地影响著许多人对宗教的看法和态度。下面就引用一些佛氏自己的话,来介绍他本人对「宗教」的见解,以免我们会于不知不觉中也陷入「强作解人」的主观成见里。
「宗教是心理投射」
在「幻想的未来」一书中,佛氏对「宗教生成」有很清楚的说明:「人在大自然和命运的超人力量前,时时感到威胁和无奈。面对这些无奈的威胁,人怎样来与之周旋以免遭不幸?第一步是由‘人化自然’而得到舒解。自然和命运的力量虽然遥不可及,但如果我们能以应付强悍者的方式来看待它们,我们便可以用恳求、贿赂来使它们平息;这样去影响它们,我们就会减弱、解除它们的恐怖力量。……这种情形并无什么新奇之处,实际上这只是小孩对父母的原始型态的重演和延续。因为人小时在父母前都会有过相似的无助感;一方面有理由怕他们,尤其是怕父亲,但同时又知道父亲一定会保护他,使他兔遭危险的打击。人对自然的力量也是这样,使它们有「父」的特征,视它们为神。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人对自然现象日益了解,因此自然的力量也就失去了这些「人」的特征,但是人的无助感一直存在,因此他也一直渴望有位大能的父和神。「神」保有三种任务:却除自然界的恐怖;使人与残酷的命运,特别是无法避免的死亡,相互和好;补偿人生遭遇的痛苦和灾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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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善心的神圣眷顾——父,减轻或消除我们对生命危险所怀有的种种恐惧;来世的伦理秩序使一切正义得以实现,而这些在人的社会中往往无法实现;未来的生命使现世的存在继续不断,因此而满足人的一切希求和梦想。人的好奇心所追求的谜底,比如宇宙如何开始,身心之间有何关联等,也自然在这体系的前提下而找到解答。人由于小时候的‘父亲葛藤’所造成的内心冲突——这冲突从未完全克服过,如果因此而能除去,并由此而获得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解决的话、那为个人的心理情况确是一种巨大的解脱和舒畅?……我说这些都是幻想时,一定要先把幻想一词交代清楚。幻想和错误不是一回事,幻想也非必然就是错误。幻想的特征是:它来自人心的渴求和想望。所以我们说信仰是幻想时,就是指在这种信仰后面的推动力中,望梅止渴的心理满足是其最主要的因素。这样我们不必再去管它和实际的关系,正如幻想本身无法实际证明一样。……我们既已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和看法,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宗教道理身上。我们可以旧话重提:一切宗教道理都是幻想,无法证明。」(3)
「科学取代宗教」
在「图腾与禁忌」一书中,佛氏把宗教比作小孩对父母的依赖;就如人长大成熟,一定要摆脱儿童期的享乐原则而学会去适应具体的实际环境,同样,人类发展到「科学时期」的时候,就会以面对并接受自己,来取代宗教中对神的信仰和依赖。
「如果我们接受了前面所提的,人类对宇宙观的三段演化看法:——精灵说时期、宗教时期、和科学时期,那么我们不难发现,‘全能的观念’在这些不同时期中作了不同的演变。在精灵说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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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认为自己全能。在宗教时期,人们将它归诸于上帝,可是并没有完全放弃它,因为人们仍然保留了一种在某种情况下,可以依照自己的期望来影响神明的看法。然而在科学的宇宙观里,这种全能的想法已无法容身;因为人们开始发现自己的渺小,同时绝无可避免地必须接受死亡和自然定律的控制。不过,这种全能的观念即使到现在,仍然或多或少地存在于人们对人类心灵力量的热诚自信。……要是我们把存在于原始民族中的这种‘思想全能’观念,认为是对‘自恋’假设的有利证明,那么,我们将在就人类对宇宙观念的演化,和个人原欲的发展之间所做的进一步探讨,充满信心、精灵说时期,在次序和内涵上都和自恋时期相似;宗教时期就像小孩崇敬他们的父母一样,相似‘目标选择’时期;至于科学时期,它就如一个人达到了完全成熟的阶段,人们已放弃了纯粹的享乐原则,而能就事实对自己作适当的调节,并且将他的欲望目标转移到外在世界。」(4)
此外佛氏更用「恋母弑父」的心理葛藤(他自己认为这是他在心理分析上的最大发现),来解释宗教中的祭献、分食祭物等各种仪式的「心理意义」,特别是在「图腾与禁忌」和「梅瑟与一神宗教」二书中,对此有长篇的「假设与求证」。最后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他对强迫心理症的观察和临床经验,他认为这种患者的行动方式和宗教的仪式之间,有著很多相似的情形。在二题名为「强迫性行动供宗教仪式」(一九0七)(5)的文章中,他细心地将二者详加比较和分析,然后对宗教提出了一种非常「有趣」的看法:「由于这些相似之处和分析,我们甚至可把强迫心理症视作宗教的另一面;这种心理症可说是个人的宗教体系,而宗教可说是(人类的)一种普遍的强迫心理症。」(6)
佛氏的这些宗教新解对他本人有何「心理意义」?他的这些「发现」对宗教又有怎样的贡献?这在最后的部分将有所说明,现在先要简述一下心理投射与迷信的相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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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理投射与迷信
佛氏在奥京读书时所接触到的「科学主义」和精神,在我国也会「盛行」一时;民初时从欧美留学回来的学者和专家,其中许多人也就把当时风靡欧美的「科学是真理,宗教是迷信」、的思潮带回了国内。由于这些学人在政治、教育、社会、文化等各方面的领导和影响,几十年来国内各地,尤其是在受周高等教育的人士心目中,深深印上了此种观点和信念:科学是真理、是进步、是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宗教是迷信、是无知、是贫穷落后的温床和麻醉人心的鸦片。这些民初的学者,不论是随政府来台或身陷铁幕,现在几乎都已作古;他们的「流风」所及,虽然也时周境迁,但其影响的痕迹仍是清楚可见。在这「科学」之浪渐趋平静的时候,「心理」之浪又随欧美的馀风而逐渐高起。我们既生逢其时,现在就让我们先把这「风浪」的威力和方向弄清楚,这样不仅能避免随波逐流,而且会更进一步把握时机,因地制宜。
心理投射——自我防御
在日常的生活接触中,我们都知道什么叫敏感。有的人很会观察、了解别人的心情;和这样的人接触、交谈,很容易在内心产生共呜,使你觉得温暖亲切,如坐春风。可是也有人非常精明、细心,但对人常保持距离;和他们交接来往,你会觉得「莫测高深」,甚至会忽然发现受排斥、有敌意,使你莫名其妙。前者是积极的敏感:推己及人,以心体心。后者是怀疑、猜忌,是消极的敏感和自我防御。这里所说的心理投射特别是和后者有关。为何有人会很容易怀疑、猜忌、敌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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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觉得「草木皆兵」,不得不加强自我防御,以免遭受随时可来的打击和伤害。能使人在心理上受到伤害的「东西」很多,所以人保护自己的方式也因「害」而异。合理化、潜抑、否定、转移、仿同等都是,总称之为「心理自卫机转」(7)(我们简称为自我防御)。心理投射也是其中之一,它的意义可由下面的解释看得清楚。「有些病人常常整日疑神疑鬼,无中生有地认为别人要害他。因此常常气愤在心,对人怀疑不已,常常与人发生争执。如果分析他的心理,有时可以发现,原来他自己本来有个念头非常讨厌别人,仇恨别人。可是由于某种原因,可能是自小养成观念认为不应该恨别人,不敢意识到自己恨别人这件事,因而把这种恨人的恶念推到别人身上,认为是别人在恨他。这样他自己变成为无辜的受害人,而非坏人,心里就好受多了。而且因为别人恨他在先,所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恨别人,打骂别人了。」(8)
这些心理自卫的方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都会不知不觉地在使用,分别只是多少而已。比如联考失败后有人可能会说,「考上台大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读大学的人也照样可以当总经理。」这就是所谓的「合理化」,它可使遭受挫折者——渴望得到而实际上却得不到的人,在心理上觉得比较舒服一些,因而更易于承受因挫折而带来的打击和痛苦。再如我自己觉得恐惧、紧张(比如考试前),很不舒服;如果有朋友在一齐,可能我会不知不觉地拍拍他的肩膀,给他说:「这种考试没什么了不起,不必紧张害怕!」这是我的心理投射——把我的紧张和恐惧投射在朋友身上,叫他不要紧张害怕;因为说自己紧张恐惧,很不好意思,叫他不要如此那我就觉得容易并舒服得多了。日常使用这些方式来减轻心理上的压力,使自己能因此而轻松舒服一下,并非「不智」之举,但如果使用太多,那就会有百害而无一利。因为心理上的这些自我防御并不解决问题,使用太多更会使人与现实脱节,甚至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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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错乱,精神失常。佛氏及其心理分析学派说宗教是幻想,是心理投射,就是针对此种有害无益的自我防御而言;它不但不解决问题,而且更使人逃避现实,就如画饼充饥、望梅止渴一样,都是「一相情愿」的凭空幻想,完全不切实际,于事毫无助益。宗教是否真的如此,等下再说,现在先看看宗教和迷信究竟有何关系。
假宗教——真迷信
宗教与迷信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几乎是两个同义词,两者之间没有多大分别。笔者小学毕业那年,遇到一件与此有关的事,印象非常深刻。一位自然科学老师,有次在开始上课时,用粉笔在黑板中间划了一条直线,然后在线的右边写上「科学」两个字,左边写「宗教」。随后他用手从右向左推,「科学」越来地方越大,「宗教」越来地方越小;最后整个黑板都是科学,宗教完全消失。然后他郑重—地对我们说:这就是科学与宗教迷信的相互关系!他的解释是,原始人不懂得自然的能力,愚昧无知使他们把雨、雷、闪电等都当作是神;现在科学给我们说明了这一切,宗教迷信的鬼神也就不存在了。老师的话说得那么肯定、乾脆,深深打动了我幼小的心。由于学校是教会所办,事后不久我去找训导神父问这问题(那时我不是教友)。想不到因著这件事使我开始知道把宗教和迷信分开,最后也接受了教会的信仰,放弃了与信仰不相干的迷信。
科学越发展,人越了解宇宙万有的奥秘:太空星云的浩大,核子中子的渺小,可说这两端的「无垠」都令人不可思议;但其间的运行、速度、光热、能量等,一方面是那么巨大惊人,一方面又是那么井然有序。进入生命的领域,从微生物到人自己,从一个细胞到整个身体,处处都是巧「得」天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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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叹为观止。这样的秩序、规律、巧妙、「奥秘」,不是人的心理投射;它们早已先人而存在了无数个世纪。我们每晚躺下,一觉起来时,地球已带著我们跑了八十多万公里——它的时速是十万多公里,我们的最快交通工具还差得远呢。这也不是心理投射,因为我们平常谁也不想这事,而它却「规规矩矩」地已如此运行了好多亿年。面对这不可思议、无法幻想的浩大、渺小、秩序井然、奥妙难言的具体事实,万物之「灵」的人想从其中找出一种「道、理」和解释:他不满意「就是如此,没有解释」的懒惰说法,他苦心追究的结论是,「这后面有超人的智慧」。肯定宇宙万物有其最终的「道、理」,相信惊人的「井然有序」之后有超越的「智慧」上是宗教的开端和根源。设法了解、师法此不可道的「道 理」,以参天地之化育;努力寻求并接触到这超越的「智慧」,好使人的生命更和谐。更完美;这是宗教的中心、目的、和真谛实意。这历经「慎思明辨」的真实信仰,和无知的迷信以及心理投射的幻想,由完全不在一个平面上,自然也不应该混为「一谈」,不是吗?
把风雨日月视为神明是无知和迷信;说阿波罗是太阳神或嫦娥奔月,那是美丽的神话故事;想注生娘娘会使人早生贵子,乃是「一相情愿」的心理投射和幻想。文明进步使人了解并面对真实,自然就不再相信神话和迷信;医学很怏要发展到能「保证」生男育女,注生娘娘也将因此而逐渐引退、消失。如果把这些无稽之谈看作是宗教的话,那最多只能说是假宗教——假冒宗教之名,全无宗教之实。佛氏及其学派所说的「宗教是心理投射」,如果应用在这些真是神话、迷信的东西上,那的确是真知灼见,一下就可使此种「人造鬼神」原形毕露,非向成熟的人甘心拜服不可。如果把宗教和迷信混为一谈,误以为宗教就是迷信,相信科学,特别是心理分析,能解释、破除、取代一切宗教和信仰,那就未免太想当然、太强作解人了。其害这种以偏盖全,甚或道听途说的「科学万能——宗教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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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见解和看法,如果加以心理分析的话,其中倒大有「一相情愿」的心理因素在呢!下面一部分中将对此有更多介绍和说明。
三、信仰的净化与成熟
上面已简略指出,迷信的主要心理因素是无知或幼稚的幻想,是自我防御和满足希求的一种方法和「机转」。而真实的宗教信仰则是建基于万物的静观自得,「秩序井然」,宇宙间的明显可见但又妙不可言的「道、理——智慧」;特别是生命的奥秘和人自身具有的「灵明」,使人「不能不」举一反三、饮水思源地去寻求这奥秘生命和灵明的「根、源」。佛氏及其学派的「宗教分析」在这方面有双重的积极贡献,虽然他们在自己的心目中并不分什么是真实的信仰和迷信,而是把一切宗教都视为心理投射和幻想。现在就从积极方面来看看这些贡献,其消极之处也将因此而显露出来,不需要再多加什么评断。
心理投射——分别宗教与迷信
佛氏的宗教新解——心理投射,为澄清宗教对象的真实或虚假,可说是既简便又彻底的一种方法和原则。对很多原始民族的宗教来说,就如佛氏在「图腾与禁忌」中所指出的一样(澳、非、美、亚等地的土著民族的原始信仰),一经「心理投射」的测验,大都一览无遗地呈现出「满足人心希求」的本来面目。这在我们的民间宗教和习俗里,俯拾即是:婚、丧、开张等大事都要选个黄道吉日,过年过节时的许多拜拜(祈福消灾),符咒、神像的镇宅社邪等,不胜枚举。这些民俗信仰在仪式上能够多采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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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不论是如何庄严、隆重、神秘,但其内涵都不外乎是「满足希求」的心理投射:——人自觉没有把握时,需要有一种外在的「保证」来支持、肯定自己,使之更有信心和勇气。其实所谓的黄道吉日,除了天气的清爽明期或阴沉寒热能很影响人的情绪外,其他不都是「万事吉祥,绝无凶害」的想望和希求吗?符咒、签卜、神像的「灵验」,如果不是由于人心的「万无一失」的渴望(但实际上往往是毫无把握),那究竟有什么在使它们灵验呢?就是不用心理分析,而只以「慎察明辨」的心去追究的话,我国也有不少贤者、「悟」者,早已洞悉、看穿了这些「执、迷」的真相。比如「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9)(只要心安理得、行为正直,吃斋念佛便是可有可无);「若无闲事挂心头,日日都是好时节」(10),如果把「闲事」视作恐惧、焦虑等,那每天就都是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了,不是吗?当然,对破除迷信来说,这些彻悟的体验很难使一般人了解,不像心理投射的解释那样简明扼要,使人稍加「反求诸己」,便会觉得合情合理,心悦诚服。但可惜的是,佛氏将此有力的说明视作一种封闭的论断,一切宗教都是幻想,把在心理投射之外仍能另有宗教基础的可能性,也都一概抹杀、否定了。东方文化的贤者可说比较开放,以偏盖全的情形似乎较少;尤其在论及天命、生死等与宗教有关的问题时,更是以「未知生,焉知死?」来表明自己的所知有限,而不愿贸加论断,强作解人。
对在心理投射之外另有其真实基础的宗教信仰来说,佛氏的见解也有积极澄清的作用,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上面指出的宇宙秩序、生命奥秘、人的灵明等,都是客观具体的实有,绝非凭空虚构的幻想;而这些天然之道可说是昭然若揭,这里无须赘述。在此客观实有的基础上,我们还有其他的信仰事实—和心理投射毫不相干,甚且恰恰相反。这里特别提出「基督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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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佛氏所谓的「基督神话」(11)。这信仰是真实可靠或只是幻想、神话,那首先要澄清两件事:新约——基督的生活言行,是事实还是虚构?基督团体,这里特别是指天主教会,是生活传真抑或以讹传讹?甚而迷惑谎骗?
福音真实可靠
福音的真伪可由历史、考古、版本、传承等不同方面去研究、考证—历代的学者专家、不论赞成或反对,一直在为此种考证、解释而贡献心力,甚至终生研读,乐此不疲。反对者所学出的理由,如果收集起来,可说是「集想像之大成」:——人能想出的解释都用过了;但影响现代最深的仍是佛氏读书时(十九世纪末期),正流行欧洲的唯理主义学者(自由派)所提出的历史批判:福音中的一切奇迹都是传奇和神话,毫无历史价值可言。这些专家的解释以及佛氏对基督生平的见解,虽然在方法上有所不同、但其基木出发点则完全一致,任何超自然事件(奇迹)都是不可能的,所以福音中的奇迹全是神话;然后为解释这些神话而尽力找出「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些风靡一时的福音「历史批判」,禁不住历史的批判而已成为往事陈迹,已为今天的历史和圣经学者所扬弃。更开放、更符合历史真宣的新批判方式不断兴起上 音的真实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剔除一切「神化」的倾向与可能之后,更显得真实可靠,禁得起历史的一切考验和批判(12)。
如果我们把同样的批判方法(不先天地肯定什么,而只就事论事地去研读),也应用在其他的宗教传说上,比如「台湾神话」(13)以及其他类似的传说和信仰,那会很容易分别出什么是有根有据的历史人物和事件,什么是历史人物的神化或完全出自虚构的幻想神话。就如关羽、岳飞、郑成功、吴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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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真有其人其事的历史人物,但他们之被奉为神,那就是「英、贤在天之灵仍会保佑我们」的神化过程;至于城隍、神农、龙王、灶君等,则完全没有什么历史依据,关于他们的传说,都是由「但愿如此」而编成的神话故事。福音的真实可靠和这神化传说或神话故事(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佛氏的心理投射方法,能很容易给我们分清这两者之间的真伪虚实,使人可清楚看出,真实的宗教信仰和幻想迷信是玉、石有别,一经「琢磨」,就会显得迥然不同。
教会生活传真
宗教信仰不仅有其内涵木身的真伪,同时更有其信众、团体的具般生活在宣示这信仰的意义。这—里仅就基督徒团体——天主教会,来略加说明。这个教会团体,从基督和她所选定的十二个弟子开始,一直到今天已有将近两千年的成长历史。在这期间,人类经历了不少的人事沧桑罟各种社会、政党、国家、民族以及宗教团体的兴亡衰替。基督的这个团体,在其他不同人的团体中,一开始就显得十分贫、弱、渺小,微不足道(不必说在当时的整个庞大罗马帝国中,就是在当时巴勒斯坦的犹太显要组织中,纳匝肋的一个木匠,和几个渔夫、税吏等非常平凡,甚而庸俗的人所组成的一个小团体,算得上什么?)。当基督的宣讲稍有「轰动」时,机警的犹太政教首领立即采取措施,并和当时的罗马总督取得协调,很快就把他们认为的「危险人物」,以最羞辱、最残酷的十字架刑给处决了。他的那几个弟子也因此逃散、藏匿,不敢再公开露面。照人的常理来说(这也是当时犹太政教领袖们的计划和用心),基督被杀以后,他的那个无知无能的小团体也就自会消散,不了了之。但奇怪的是,他们逃散后不久又聚集了起来,并且还敢在首都耶路撒冷当众宣讲,包括面对那些处死他们老师的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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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要在内,坚决肯定那被他们这些民众首领所判决钉死的纳匝肋人耶稣,确实如其所言的死而复活了。为了这样的宣讲和作证,他们给自己惹来许多麻烦和灾祸,甚至一个个都因此而先后被杀害,一如他们的老师所遭遇的一样。更奇怪的是,这个贫弱卑微的基督小团体,不但不因杀害而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从那时到现在,历经二十世纪的风雨沧桑,它的发展和成长,如果我们留心回顾一下的话,那确实是「生于忧患」,长于艰辛,不断在遭受著各种的迫害和考验。就是今天,它仍然在世界上的,不同地方面临著同样的遭遇,不断地在被判决,被杀害(比如在铁幕国家中,在恐布政权下,我们不是时常听到、看到这些「被逮捕、送劳改、被判决、遭杀害」的新闻吗?)。但它依然屹立人间,而且真真实实地传遍了世界各地;它的这种真实的临在,不会是心理投射吧?
和它同时代的各种团体,特别是那些讨厌它,一心想把它消灭净尽的庞大组织(其中有强大的帝国和政党,通过他们的政治、军事、经济、教育等各种组织和机构,不惜以威胁、利诱、洗脑、劳改、杀害等到一切手段和方法,坚决要把它「剪草除根」而后已),都在历史洪流的冲击下,一个一个地随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历史规律而成为往事陈迹;而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基督团体——天主教会(在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都微不足道),不但没有被这些「人的」庞大势力所消灭,而且也没有随著「历史」的规律而为兴亡盛衰的浪涛所冲去。它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才能呢?仔细研究一下它的成员——人一方面的素质和才能,他们一点没有什么惊人之处,而只是一些简单、平凡、甚或庸俗的民众百姓。就是在今天,我们仍可用它初期所得的评语来描述它历代的成贝(包括它现在的一切信众在内):「以人的眼光来看,你们中有智慧的人并不多,有权势的也不多,显贵的也不多。」(14)除了这在才智方面的平庸之外,它的成员更有生活伦理方面的软弱和困难。他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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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的团体一样,特别是在其领导阶层里,也不时会有钩心哄角、争权夺势的情况发生;贪钱财、爱面子、好享受、不称职、不忠实等人的缺点和实例,也是屡见不鲜,时有所闻;甚至更严重的生活腐化,渎职亵圣、淫乱凶杀等,也会在他们中间「流行」周一时(15)。就人的团体发展周程来说,一般到了这样腐化堕蓓的阶段,下一步就是崩溃瓦解,很少再会有「中兴」的情况出现(就是有的话,此后仍会因腐化、分裂而重归消失与灭亡)。世界人类的历史发展,各个朝代、政权的兴替,以及一切思潮、学派、或什么主义的流行与没落,都是这「人海潮汐」的显明实例,不是吗?但是基督的这个团体—天主教会,虽然历经这些内在的无能、腐化、分裂,却并未崩溃瓦解,而且仍是充满活力的继续存在,日益发展。
这样一个人的软弱团体,完全生活在人类的历史中,时时面临着各咱的「内忧外患」,而它一直都能化险为夷,好像常在超越人类历史的兴废存亡的风浪和规律;这不也是一项罕见的历史现象和事实,也很值得留心研究、分析一番吗?可是它并没有什么「青春永驻」的秘方。如果说是秘诀或「能源」的话」那又是非常简单,可以说简单的令人难以置信。尽管它本身充满著人的软弱和缺点,但其中常有一些人,在真真实实并不惜牺牲一切地生活著一个一脉相传的事实:基督死而复活—为使所有的人都会而为了,死而复活的基督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继续为促使「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早日实现而贡献一切。这样舍己为人的生活事实——甘心「付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作赎价」,和「自我防御」的心理投射或幻想,如果说它们是风马牛不相及!不算是言过其实吧?
求福免祸——显示信仰幼稚与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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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氏及其学派的宗教新解,除了能帮助我们更易于分清什么是真实的宗教和迷信之外,它还会有助于真实信仰的净化,使之能及时摆脱其幼稚的幻想而顺利走向成熟。保禄.黎格尔在这方面有很深、长的分析与论述西,我们这里只能以更浅、短的方式来说明这净化的意义。上面已指出基督信仰和其他迷信、神话由完全是两回事,它和自我防御的心理投射不但不在一个平面上,而且是恰恰相反——在心理上不但不保护自己,而更是要决心舍己为人上是「心理自卫」不可能使用的方式。基督信仰既有其真实的基础,那这样的信仰生活似乎就自然会真实可靠,不是吗?不一定,问题并不那么简单。有真实基础的信仰一定不是迷信、幻想,这是一回事;在真实信仰的生活中,能否有幼稚、幻想,甚至「迷信」的成分在,那是另一回事。这里要特别指出的,就是在真实的基督信仰生活中,也会有很多幼稚、幻想的东西掺杂其间。而佛氏所提供的心理投射方法,很能帮助我们澄清这些真胄信仰中的混杂成分,进而使信仰变得更纯净、真实、成熟、动人。
「求福免祸」愈多,信仰愈幼稚
我们说迷信是心理投射,就是因为这种信仰主要是建立在「求福兔祸」的心理希求上。一般民俗信仰中的求神问卜、进香许愿等都是这方面的很好实例,随处可以找到印证。很多人在获得所求时(比如生意顺利、喜获麟儿、逢凶化吉等),自然觉得他们所信的神很灵,如果不幸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当然有不少人会自认倒楣,时运不济,但此外也有不少人会怪罪到他们的神身上,不再为之焚香膜拜,甚或将其神像焚毁丢弃而另地其他神只来供奉。这样的神和信仰正是佛氏所说的心理投射——满足人之「求福兔祸」的一种心理自卫方式,这是道道地地的宗教幻想。但在真赏的基督信仰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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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和这些幻想、迷信是风马牛不相及,那又怎么会有这些因素掺杂其间呢?这里我们也可借用佛氏对宗教发展的一种说法而改变一下它的内容(17):就如人的长大成熟,一定要摆脱儿童期的快乐原则,而去学会适应具体的实际环境,同样,在真实的信仰成长上,也必须逐渐除去儿童期的幼稚幻想,进而走向成人的更真实具体的成熟信仰。有不少的基督信众,这里特别是指天主教会的信众,虽然在很多方面都已是长大成熟的人,但往往在信仰生活方面仍是停留在「儿童期的快乐原则上」——把信仰视为满足其「求福兔祸」的护身符和万灵药。他们的信仰生活,特别是在祈祷的时候,大都是祈求天主多多赐福而兔除一切灾祸。说得更清楚一点,他们认为祈祷就是求天主赏赐成功顺利(比如考试、留学、婚姻、生意等),如果是身体不好或家人生病,他们的祈祷是「一定」要得到治愈—上最好是奇迹性的洽愈。如果不获所求,很多人会抱怨天主不听他们的祈祷;如果有更大的不幸发生(比如求病愈而人死了,求考试顺利而由兀全失败),不少人会因此而放弃祈祷,甚或连信仰也一齐丢掉。这样的情形不只是在一般的信友身上常会看到,就是在一些度独身奉献生活的人身上,也时常会有类)似的反应出现。比如有人恳切祈求天主,使自己能得到「充分发展才能」的机会和地方(去读自己有兴越滚的书,得到自己渴望有的学位,作自己最擅长的工作,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等),为的是能愈显主荣,并为教会和同胞作出更大更多的贡献。如果获得所求」自然会高唱「我灵颂扬上主!」一切都显得和谐、美丽。如果适得其反呢?比如被派去读一些自己讨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学位可得;读完后因服从圣愿而去作自己毫无把握的工作;在生活的团体中自己觉得无法沟通,甚至对其中的几位更是一见就烦……。在这处处不对劲的情形下,不少献身者也是怨天尤人(天主不帮忙,长上不了解,别人不合作等),自叹生不逢时;整个生活显得阴沉消极,毫无喜乐、活力可「见」。更有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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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在少数的个案身上我们也不时会看到,他们由于得不到自己的希求(就如上面所说的「充分发展自己,为能愈显生荣」等),便明确地向长上提出条件:如果不让我如此如此,我就要退出这个团体。有的人也会因这些扑空、挫折,不但离开修会,而且连信仰也弃置不顾了。
分析一下这样的信仰生活,我们会很容易看出,其中的最大症结就是「求福兔祸」的心理投射,也就是信仰上的儿童时期之幼稚幻想。就如人在小的时候,常以父母是否满足自己的希求(要糖果、玩具、图画、游戏等)来评定父母的爱心多寡,同样,幼稚的信仰生活也是以天主是否赐我所求而肯定他慈善与否、灵或不灵,甚至存在或不存在。所以这时期的祈祷大都以「满足自我希求」为中心,所说的「荣主救人」也是要看是否「如我所愿」来决定,其心目中的天主形象和真实的天主之间有著很大很大的不同。但这里要分清两件事:这样的幼稚信仰,就其本身来说,仍是真实的信仰,而不是迷信(因为天父、基督、圣神是真实具体的天主,和心理投射毫不相干);但就人的幼稚想法来说——以为天主就是要满足自己的希求,这是心理投射,和一般迷信中的幼稚幻想没有什么两样,这可使我们看出,信仰生活中的「求福免祸」成分越多,这信仰就越是在幼稚的幻想阶段;反之,此种成分愈少,那这信仰就愈趋成熟。依据这些不同的心理反应,宗教心理学者设计出一些问卷或测验,来衡量信仰幼稚或成熟的深浅高下等不同程度。比较简明的问卷如:你于儿童时对天主的想法是……,现在天主为你好像是……,祈祷为你是……;祈祷时你求……;如果天主一定会满全你三项希求,你要求……(18)?这些方法能根有助于信仰的自我了解,使在成长过程中更易于知所取舍,更易于顺利地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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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越奥迹」出现,信仰开始成熟
就如人的长大成熟,一方面自己必须摆脱儿童时期的快乐原则——只以满足自我需求为中心的生活方式,同时在人际关系上也应学会以面对真实来接纳别人,建立起真切关怀、服务,甚至舍己为人的成熟友谊;在信仰上的长大成熟也有著相似的情形:一方面人必须摆脱只以「求福免祸」为中心而和天主交往,同时也应该学会「接纳」(相信并面对)真实的天主—一如他本是怎样就怎样接纳、相信,而不是自己在心目中以为她应该如何才觉得舒服满意。天人之间建立起这样真实、成熟的关系之后,此成熟信仰也必然会渗透人的整个生活,特别是人际关系的生活。举例说明就会显得更清楚。
比如伯铎跟随基督,看他驱魔治病,受群众的热情欢迎和拥戴,要推他出来作君王(领导他们,赶走罗马人,恢复以色列的国家和光荣),伯铎自然觉得兴高采烈,因为这也正是他的希求和渴望——而这些正眼看著就要实现!但如事与愿违呢?基督坚决拒绝作这样的君王,并且还确切地告诉他,老师要「交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作赎价」——必须受苦、被杀害,但第三天要复活。伯铎对此种说法认为是不可理喻——「绝对不可能!」基督重覆说明这事一定要来,伯铎便对此无心再去过问,完全提不起精神来。结果事情真如老师所言的发生了,伯铎惊慌失措;虽然会坚决声明,就是为老师舍生致命也在所不辞,但在兵了逮捕老师时,伯铎仓惶逃走而躲藏了起来,甚至一有人问及此事,便立刻否认和老师的关系——「我不认识这个人」一直到这里,伯铎和基督之间的关系是以他自己一相情愿的想法为中心——老师一定会满足他的希求;事与愿违时,他那自以为非常坚定的信心和热情,就赤裸裸地显露出了它们的本来面目。经过这痛苦的体验之后,伯铎开始把目光转向老师,「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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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他本来就是怎样,而不再以自己对他的想法(他必须作恢复以色列现世光荣的君王)作基础才献身追随她。他和老师的关系从这时起并因此体验和了解而逐渐变得真实、稳固、成熟:「主,你知道——我爱你。」此后他不再和同伴们争论大小,而且还甘心为弟兄付出自己的生命,一如老师所作的一样。
我们的信仰生活,不论是一般信友或是独身奉献,其成长、成熟的关键也全是在这里:只有逾越奥迹出现,才能使人真的成为基督的弟子和友伴。基督所显示的信仰,,一方面是全心中悦天父,「我常作他所喜悦的事」;另一方面就是为他人而无条件地付出一切,「交出自己的生命为大众作赠价」。这信仰的两方面都是以「他」为中心,和「自我满足」的求福兔祸或自我防御的心理投射正是恰恰相反!而这两个方面不是别的,它们就是逾越奥迹的一体两面:基督为「中悦天父」而甘心接受苦难和死亡,他在十字架上的苦难死亡中,向「人」显示了无条件的给与和接纳(包括那些钉死他的人在内)。基督这以「他」为中心的信仰和生活,不是在苦难死亡时才突然出现,而是他一生常常如此生活的「自然」结果——诚于中而形于外的结果。但是逾越奥迹的重点(也许我们常以为就是苦难、死亡与复活),其实倒不是在这些「亭」上,而乃是全心在「他」身上。其最深、奥的意义是中悦「父」和接纳「人」,至于痛苦、死亡或舒畅、安乐,那是因「他」而定,它们本身并非绝对必然——方法可以改变,「他」才是非有不行。在这样真实而成熟的信仰生活中,也有「求福」和「免祸」,但这和幼稚幻想的求福免祸却截然不同;这里是以「悦乐父心,友爱兄弟」为中心和基础,和「自我满足」的幻想、投射,正可说是有「天、壤」之别,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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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我们看过了佛氏及其学派的宗教新解,也看到此种心理投射的解释和方法,能很有助于分别清楚什么是真实的宗教和迷信,并能使真实的信仰也藉此方法而获得净化,走向成熟。就怫氏的学说本身来说,它和其他的学说一样,不久也将(现在已在没落中)随历史的波澜而「杳然东去」,但基督信仰及其教会却常在「人」的历史中而「天人殚娟无尽期」。我们已拥有这真实的信仰,值得欢欣和庆幸;为使这真实的信仰能长大、成熟,使它日益真切、动人,让我们在每天的具体生活中,欢欣庆幸地学著去减少并摆脱幼稚的求福兔祸——自我满足,而把目光转向基督,把「心」放在他身上,好更能和他一齐来体验、了解他心目中的信仰成熟:「四海之内皆兄弟,尽付须臾悦父心」。
附 录
佛氏的宗教新解对他本人有何心理意义?依据一些有限的资料,可简略提出三点。(一)不少研究佛氏生平的学者,就如佛洛姆在其「佛洛伊德之使命」一书(19)中所指出的,认为佛氏在自己的心目中是和旧约中的梅瑟(或摩西)相比而认同:就如梅瑟会率领以色列人进入福地,佛氏——新梅瑟,要以心理分析来领导人类进入新的预许之地。但是他的这「治疗」方法以及因此而带来的「性开放」,把人究竟带到了怎样的新福地,尤其是在欧美各地,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不必多说。(二)佛氏在奥京读书时,会深受反犹主义的困扰;及至纳粹掌握政权,更使他遭受严重打击,迫使他于八十二岁之老年而流亡英伦,客死异乡。此种反犹主义的迫害,能对他有重大的心理意义,就如他在「幻想的未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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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顺便」提出了这样的一个例子:「幻想和错误不是一回事,幻想也非必然就是错误。比如亚力士多德相信虫子是由粪便产生的,这是错误;同样,以前的医生们认为性生活过度会造成背痛,这也是错误。称这些错误为幻想,那就有欠正确。从另一方面来说,哥伦布想自已发现了一条去印度的新航线,那是他的幻想;他的「渴望」在此错误中所扮演的角色非常明显。有些国家主义者,肯定只有印欧(亚里安)种族才能创造文明,这可称之为幻想;或是相信性为儿童并不存在,也是幻想,但这已由心理分析所消除。」(20)(三)佛氏个人的伦理生活也会很影响他对宗教的看法。比如他和小姨Minna Bernays(其妻之胞妹)间的不平常关系:一八九六年,佛氏时届不惑,小姨来其家居住,一直到佛氏去世,共四十二年。著名心理学家 Carl G.Jung曾明言佛氏的小姨声称她与姐夫有罗曼史,但永格为此大受佛氏弟子的攻击。可是就整个事情来说,小姨在佛氏家中而成为其情妇,似乎已为学者所公认。此外也有不少学者,认为在佛氏的个案资料以及梦的分析中,有的并非事实,而只是佛氏本人的「自白」(时代杂志于不久前会报导与此有关的一些事。Cf.TIME、Nov.23、1981)。
附 注
(1) 只是一块剪报,不知原报章为何或作者是谁。就内容来说,作者对宗教的态度很温和,但立场也甚暧味。看完之后你会觉得,宗教对人,特别是对年青、无知的人,能很有帮助,所以不是件坏事,但为有知识的成熟人,那就可有可无了。其原文如下:宗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哈佛大学的宗教史学家摩尔和心理学者如佛洛伊德和容格等,都有个一致的看法,就是:「宗教起源于人们的心理活动,是一种人共有的某种思想体系与行为方式,它给人一种行为的准则和生活的目标。」
许多人,特别是智慧未开的先民和孩童,由于对事物经验和理解能力有限与贫乏,在遇到外在自然界无法抗拒的无情打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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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个人内在的欲望、理想受挫,感到麦冷无助时,会凭著自我生存的潜能,希望能藉著一种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万能思想,来消除或应付外在与内在的压力。
经由现实的体认,他们发现自身缺乏这种「万能」的力量,于是求诸身外,先是父母,然后是其他有权力象征的保护者,如老师、英雄或内心尊崇的人,这些都是人类成长发展过程中智慧和经验的累积,一步一步担任「万能」力量的化身。然而最后,他们会发现这些人并不如想像中的万能,因此便会转而求诸宗教信仰,藉若神的力量,来化解内心苦痛,藉著神的旨意,来解释自己的遭遇……在这过程中,「神」与「人」很自然地发生关系,也产生了宗教性的活动。
应了解宗教的真义
再就人与神的关系来说,人对于神的态度,决定了两种宗教型态,即「极权宗教」与「人文宗教」。所谓「极权宗教」,是指人类对一种不可见的超人力量的承认,这力量控制著人类命运,人类必须对它服从、敬畏与崇拜,否则便是罪过。在这种形式的宗教中,神是全能的、全知的,而人是无能的、卑微的,人应完全在神的控制力量下,从神那儿得到垂怜与指示,并无个人的独立与完整,信神后,会感到被全能的力量所保护支配。
反过来看,所谓「人文宗教」,人必须发展理性的力量,来了解他自己,以及人际的关系,和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在这种宗教形式中,强调神存在于人的本身,人的潜能是神,神不是什么任何超然的力量,不代表权力及支配,而是代表善爱、真理、正义等德性,在此宗教中可实现人类自己的理想,而不亡盲目的顺从。人不再是无助与卑屈,人具有自己潜在神力而加以发挥,这是何等自由快乐,绝不如在极权宗教中,人迷失了自己且被奴役。
信教也要理智判断
很多青少年笃信宗教,有些甚至到狂热的地步,这是因为青少年的抽象智能发展特别蓬勃,对所有事物的要求特别严苛,且理想奇高,然而现实中的青少年,却是羽毛未丰,各种处事的能力都正待培养中。如此眼高手低所产生的自卑感与无能感,在青少年中极为普遍和特别的强烈。
为了解决「无能」的出路,有些青少年经常求诸宗教和神的力量,有的则求诸各种玄学哲理,以期解脱。信教并不是坏事,在宗教的影响下,许多痛苦创伤藉以平复,许多希望藉以滋生。然而信教不可入迷到废寝忘食,破坏常规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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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原著为德文,这里只学英译:
Sigmund Freud,Totem and taboo, N.Y., Random House, 1939
The Future of An Illusion, N. Y., Doubleday, 1964
Civilization and Its Doscontents, N. Y., Random House, 1939
第一本有中译,见下。其他与此有关的简明书目,可参Psyche and Spirit—Redngs in Pycholegy and Religion, edited by John J.Heaney、N.Y.Panlist Press、1973.
(3)摘译自「幻想的未来」—Cf.Pyche and Spirit。op.cit.pp.8—12
(4)「图腾与禁忌」,杨庸一译,志文(新潮文库一一四),民国六十八年,一一二~ 一一六页。
(5)“Obsessive Actions and Religious Exercises”,Standard Edition, vol IX, pp.117-127;更易于参阅的是,Personality and Religion, edited by W. A. Saler, Jr., N. Y. , Harper & Row, 1970, pp. 47-56。
(6)同上,一二六~一二七页或五五~五六页。
(7)「精神医学」,徐静著,水牛,民国六O年,三一~六一页。
(8)同上,四二~四三页
(9)「禅的黄金时代」,吴经熊著,商务,民国六十六年七版;参阅五五~五六页
(10)同上,参阅三OO~三O一页,中央月刊,十二卷二期,一五六页
(11)参阅「图腾与禁忌」,一八八~一九O页。
(12)这里只举几本中文参考书:
「怎样读圣经」,赵雅传译,光启,民国四九年(部分内容虽已有些周时,但仍不失为一木值得参考的书)
「圣经研究简介」,陈真译,华明,民国六六年(本书内容可惜没有原作者较新的东西在内)
「信证学与圣经中的基督」,黄素莲译,光启,民国六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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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新论」,张春申著,光启,民国六二年
「耶稣基督—史实与宣道」,乐英祺译,光启,民国六二年
(13)「台湾神话」,廖毓文著,东风,民国六七年
(14)格林多前书,一96
(15) 参阅文艺复兴时代的教会史(中文「天主教史」在这方面周于简略);西文的如, “The Renaissance Popes” in The Protestant Reformation, by Henri Daniel-Rops, N. Y., Doubleday (Image Books), 1963.vol.I, pp.242-373
(16)Cf.Paul Ricoeur, Freud and Philosophy-An Essay on Interpretation,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0 “Is God Dead?” in Concilium, vol 16, N. Y., Paulist Press, 1966
(17)见注四及所引用之原文
(18)原问卷共二十多项,这里仅举一二。
(19)Eric Fromm, Sigmund Freud’s Mission,N. Y., Harper & Row, 1959
(20)Cf. Psyche and Spirit, op. cit., p.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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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承接一二四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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