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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101号

浅谈斐理伯书中的「谦下」


   陈琦玲
引言
    现在的社会走向多元,思想开放,重视「自我」。强调每一个人应有属於自己的天空、自己的格调,在一片追寻自我的声浪中,从发型、穿著、服饰、汽车、房屋……以至生活中的一切,都有造形设计」的专业服务。人们希望藉此服务塑造形象,突显自己的风格与品味,好能把握机会自我推销,展现自己,为能「实现自我]。
    保禄在斐理伯书中劝勉信友们「不论做什麽,不从私见,也不求虚荣,只存心谦下,彼此该想自己不如人;各人不可只顾自己的事,也该顾及别人的事。」(斐二3,4)保禄之言在今日社会是否依然可行?「谦下]的基础为何?一个谦下的基督徒如何在现世生活中活出基督徒的生命,「谦下」为现代的基督徒是否仍有意义?以上是本文探索的重点。
全文分三部分,首先从保禄提出这劝勉的背景出发,说明他与斐理伯教会1的关系,教会的处境,以及保禄的心情。其次是保禄给斐理伯教会的劝勉:谦下与其他劝勉之间的关系,它的字义及在书信中的表达与应用。最重要的是谦下的基础和理由何在?保禄自己又如何体验并生活出来。最後,要问的是,谦下能否做为一个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以及基督徒生活的准则,一个获得救赎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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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达。
一、背景
(一)、斐理伯教会与保禄的关系
    斐理伯教会与保禄的亲密关系,可以说是「保禄的最爱」。保禄自己在书信中写道:「我所亲爱的和所怀念的弟兄,我的喜乐和我的冠冕,我可爱的诸位!」(斐四1)如此称呼并不寻常,可知斐理伯教会在保禄心中的地位,我们也可在他们的互动中发现两者的关系。
    斐理伯城位於希腊半岛的北方,马其顿东部,是交通重镇,繁盛的商业中心。
    斐理伯教会是保禄第二次的传教旅程中,连同息拉和弟茂德,在欧洲传教的旅程中建立的第一个教会(宗十六6—40)。
    保禄认为自己虽有权受供养2,但却放弃了他的权利(格前九18),自力更生,亲手劳作3,不愿连累格林多教会,拒绝了他们的供养。然而对斐理伯教会却坦承「当我在传福音之初,离开马其顿时,没有一个教会供养过我,惟独只有你们;就连我在德撒洛尼时,你们不只一次,而且二次曾给我送来急需。」(斐四15—16)保禄毫无顾虑,欣然接受他们的馈赠,并称之为「芬芳的馨香,天主所悦纳的祭品」(四18),其间必有相当的情谊。斐理伯教会深深嬴得保禄的爱与信任,有如自家人对待。
斐理伯教会对保禄的救济从得撒洛尼(得前四15),持续至格林多(格後十一7—9,十二3)。保禄对此教会常怀念不忘,经常探访。他在第三次传教行程中曾探望他们(宗廿1)。最後一次上耶路撒冷,又探访他们并一起过逾越节(宗廿6),从弟前一章3节得知保禄在离开厄弗所前往马其顿时,又看望了他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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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从保禄对斐理伯教会的称呼,多次接受捐款及经常的探访中,可以清楚知道保禄对於他在欧洲第一个建立的教会的特殊锺爱。
(二)、斐理伯教会的处境
    根据斐理伯书,斐理伯教会呈现出下列现象:
    1.教会内不和睦。信友们传福音但不同心,各愿有所表现(二3,4;四2,3)。
    2.敌人的存在,信友可能为此受苦(一28)。
    3.保禄警告他们要小心,「提防狗,邪恶的工人,自行割切的人」(三2)。
    4.有十字架的敌人,以肚腹为天主,以羞辱为光荣,只思念地上的事(三18)。
    这些章节中所暗示的「人」,他们是在教会内或教会外?一章28节与三章18节所指的敌人是同一批人吗?他们是怎样的人?彼此的关系如何?教会的不和睦,不能同心是否和他们有关?
    保禄明言要提防狗、邪恶的工人和自我割切的人,这里所指的是一种人还是三种人?
(l)「狗」按肋未纪的律例是不洁的动物(肋十一24—28)。犹太人对外邦人习惯性地称呼为狗,表达不屑及鄙夷之意(谷七27—28,玛十五26—27)。因为外邦人不遵守有关洁与不洁的食物之规条,犹太人就以「狗」来称呼他们,以示他们在礼仪上的不洁净。犹太主义者很可能也称未受割礼的外邦信徒为狗,而保禄就以此称谓回敬他们,来责备这些犹太主义者,因为他们常潜入教会破坏他的工作,并宣称人必须藉守法、割礼才能成义。他们破坏了人在基督内的自由,使人再做奴隶(迦二4,5)1。面对他们的言论,保禄是绝不让步与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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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邪恶的工人」工人指他们热心从事他们的传道工作,如法利塞人不惜走遍海洋和陆地为使人皈依(玛廿三15)。「邪恶的工人」是指那些破坏保禄向外邦人传福音工作的法利塞人,他们不断强调遵行法律是得救的必要条件,搅扰信徒。他们的工作是邪恶的,为此保禄称他们是撒婵的仆役,欺诈的工人(格後十一13一15)。这些人可能尚未进入教会,而在外徘徊,虎视耽耽,但极有可能破坏教会的安宁,因此,保禄不得不预先警告。
    (3)「自行割切的人」割切(Katatomēn)与割损(peritomēn)二字希腊原文的音类似。保禄以「割切」来侮辱和讽刺那些行割礼的犹太人。割礼是天主和其选民立约的记号(创十七10一14)。然而,他们只行「割切」却没有割损,并没有表达出割礼的真正意义在於与上主立约的关系。此关系要求人内心洁净并向上主臣服。割损一方面指肉身的割礼,另一方面是属灵的洁净,对上主的委身。保禄称那些行割礼的犹太主义者为自行割切者,因为他们
只不过是「用刀划身」(肋十九28,申十四丑)或自割(列上十八28)而已,而缺乏心灵的洁净,保禄认为这些人所夸耀的割礼与拜偶像的异教徒的自割是相同的。
    从上述可以看出保禄叮咛信友提防的人,就是那些具有犹太背景,宣称只有遵守法律、行割礼方可得救的犹太主义者。保禄三次用「提防……」来描写这些假师傅的三个特徵,接著他在下文(三2)以三个特徵描写真正受割损的基督徒;「以天主的圣神实行敬礼,在耶稣基督内自豪,不信赖外表的人」作为对照,由此可见,此处所说不是三种人,而是强调基督徒的严肃性。
「十字架」,对要求神迹的犹太人而言是绊脚石(格前一22),他们因十字架而跌倒,无法得救,但他们是否就是「十字架的敌人」?若不是,保禄所说「十字架的敌人」指的是谁?看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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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人为数不少,且和基督徒很接近,甚或在教会中。否则保禄不至於说「有许多人,我曾多次对你们说」,而且「如今再含泪对你们说」(三18)。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保禄情绪非常激动。原文不仅是「流泪」,且是忧伤的哀哭。从保禄如此苦口婆心且忧伤的劝勉可
以推测他到所针对的这些人是教会中人;三章15节更提到「我们凡是成熟的人」。他们名义上是基督徒,但他们的作为却相反他们的身分。这令深情的保禄痛心难过。他们不像教外人让他气愤,也不仅是以责骂,或小心保持距离便得解决。面对这些教会内的人,他们的影响、危害必然更甚於那班「狗、邪恶的工人、自行割切的人」(三2)。十字架是天主的救赎工程,绝不拒绝任何人於救恩之门外。十字架的敌人是指那些使十字架的救赎工程失效的基督徒,他们由於自身的堕落,使基督在十字架上流的血白费了。
十字架象征救赎大恩,罪人因信仰基督得以进入新生,而与救赎之恩同时来到的该是圣洁的生活(弗五25,26)。保禄宣称:这些十字架的敌人的结局必是丧亡,因为他们的天主已成了肚腹,他们以羞辱为光荣,他们只思念地上的事(三19)。所以他们可能是纵欲主义者,贪食醉酒,满足所有的欲望。保禄於格前第六章13节引用一句颇具诺斯底(Gnosticism)色彩的说话:「食物是为了肚腹,肚腹是为了食物」,此派可能还有另一口号:「身体是为了欲乐,欲乐是为了身体」。如此,以「肚腹为天主」除美食之外,更可能广泛的代表肉身生命的一切欲望。以满足肚腹为出发点,并以欲望作为生命的最高目标及生活的主要内容。所以保禄再加上一句「以羞辱为光荣」来责备他们。若上一句「肚腹为天主」指的是口欲,则这句指的可能是肉欲。一般人以「性」为羞辱,然而这些人不但淫乱且引以为荣,傲慢自大。这班人便与罗十六17—18及格前六12—19所指的人一样,同为基督十字架的敌人。不论是以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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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主或以羞辱为光荣,所想的都是地上的事,跟「以肉体的事为念」,「随从肉性」(罗八5)基本上是同义的,其结局是丧亡(罗八6)1
    这些纵欲主义者的行为,可能是出自一些完成主义者(Perfectionist)的「过分实现之未世论」(over—reallied  eschatology)2。他们认为救赎已完成,所以基督徒应当是自由的,可以为所欲为。灵魂若已得救,肉身又何足道哉!他们已被救赎,已复活了。因此无所顾忌,「凡事都可行」。如此,他们在教会中表现出狂妄的态度。这种现象在格前中表达的最明显,吃祭邪神的肉、行淫……等。强调「凡事都可行」(格前六12),造成教会中其他信友的极大困扰。这些完成主义者可能也同样出现在斐理伯的教会中,做为牧者的保禄不得不指出他们的丧亡来警告信众:不要效法他们。
    (三)、保禄面对斐理伯教会的心情
    保禄面对斐理伯教会,在书信中所透露的心情是相当复杂的3。然而基本上,保禄是喜乐的。他们是他的喜乐,他的冠冕,他所亲爱的,怀念的弟兄(四1)。他们曾经协助宣扬福音的工作(一5),分担保禄的困苦(四14),始终关心他(四10),供应他的生活(四15),并派遣使者事奉他(二25)。保禄为了这些缘故,不但喜乐,也感到很大的安慰。为此,每想到他们就感谢天主(一3),常怀念他们(一7),自然对此教会有很深的期望(一9—11,四4—9)。总之,保禄以基督耶稣的情怀深爱他们(一8)。
没有一个教会不需要经过试炼和考验。教会中有些名义上是基督徒的,但生活却相反十字架救赎的效果。其结局是丧亡的完成主义者,他们成了教会的边缘人物(三15)。他们可能误解了保禄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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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称义的道理;自以为已经成全,而放纵自己的生活,并影响其他信众。保禄不得不一而再的含泪提醒信众,不要走他们的路,不要成为十字架的敌人。
    教会外有被保禄鄙夷的狗、邪恶的工人、自行割切的犹太主义者。他们在救恩门外,努力工作,常愿僭入教会破坏保禄的工作。保禄与他们划清界限,以严厉的语气三次明言要「提防」(三2)。强硬的口气显示他绝不让步与妥协的态度,并以自己的亲身经验印证(三4-11)。
二、保禄给斐理伯教会的劝勉
    (一)、谦下与其他劝勉
    斐理伯教会固然是保禄的最爱,他的喜乐(四1)。然而正因著他对信徒的爱(一8),保禄不得不把他们带到完全的地步,使他的喜乐得以满全(二2)。
    保禄知道教会受到敌人的惊吓与胁迫(一28),核心成员在思想上受到犹太主义者及完成主义者的威胁。虽未酿成明显分裂现象4,也不一定涉及教义上的纷争,但危机依然存在。信徒中个人竞争,竟见不合;各持己见已显示出来,致使教会有不和睦的现象发生(二14;四2)。故保禄强有力的呼吁,诚恳而重复的要求合一(一27,28;二 l—3)。
保禄书信中常劝勉信徒在彼此的关系上要和谐,这样才能共同为福音的信仰奋斗(一27)。所以,教会内部的纷争,无论是什麽缘故造成,必会削弱教会,必须及早制止,以免导致更严重的分裂。因为精神的协调和团结的努力是力量的泉源。保禄提出四个事实做为「同心合意」的基础:客观上有「在基督内的鼓励」及「圣神的交往」,而在主观上信徒彼此间该有「爱的劝勉」与「哀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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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二1)。
    要同心合意为福音的信仰共同奋斗,应当避免的就是自私与虚荣(二3)。自私反映出一种卑鄙的,寻求己利的态度与行为。虚荣,虚浮的荣耀意谓「自大」「自夸」,则是对自己的才能、学艺、作为、意见有不正当的骄傲,这些都只是今世的荣耀。只顾面子和人前的称赞,没有实际的素质,只有表面的光荣。自私和自大是合一的致命伤,而谦下则是自私、自大的解毒素,是维护与他人合一的必要条件。更是在地上为主作证的基本因素(二14,15)。
    (二)、「谦下」的字义及在斐理伯书中的应用
    保禄劝勉信众要谦下(二3),因为耶稣基督曾自我贬抑,谦卑自己(二8)而受父的举扬。这一条从谦卑到举扬的路从此乃成了基督徒跟随基督的旅程。它使人获得力量、知足、自由,如同保禄般,能处卑微也能安富裕(四12),因为她能改变我们卑贱的身体,相似神光荣的身体(三12)。她成为一切希望与力量的泉源。
    谦下(二3),谦卑自己(二8),处卑微(四12),卑贱的(三12),在希腊原文都有相同的字根(tspsinos)。同组的字在新约著作中共出现34次1,其中保禄书信用了13次,而在斐理伯书就出现了4次,有相当高的比例。
    与「谦下」字根(tapeinos)同组的字,约在西元前五世纪便开始出现於希腊文学中。旧约七十贤士本中出现与「谦下」有关的词共270次。举凡:压迫,折磨,使苦恼,贬抑,降低,使悲伤,无助的,垂头丧气的……等等皆与「谦下」的字根有关,可见辞义相当广泛。
然而,基本上旧约使用「谦下」这个字汇却和希腊世界不同,後者以人为中心,卑微、低下被视为可耻,像奴隶般缺少自由,隶属臣服於人。人要籍思想、行为加以克服,避免。前者则常出现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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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上主信仰的脉络里。透过雅威在历史中的救恩行动,他们相信上主击溃高傲的人,选择并拯救贫苦谦卑的人。因此,人在天主前必须听信、服从她。如此,人才得以称为「天主的仆人」,因为他与天主有正确的关系。新约更进一步在以神为中心的观点下看人,如是,谦下不仅描述人与天主的正确关系,此关系更从人与天主扩展到人与人的平面上2
    (三)、谦下在斐理伯书中的表达
    既然「谦下」被视为基督徒的美德,自然没有负面的意义:并非对自我的低劣评价,自卑,认为自己什麽都不行,更非惺惺作态,假谦虚,而是一种正确的自我评估,认识自己在主前的渺小,不配及不成全,从而在与别人的关系上反映出来。因此谦卑的表达有对神及对人两面。旧约只体会到人在天主前的谦卑,而对人的幅度,则为新约所独有。
    保禄在斐理伯书二章3节劝勉人要「存心谦下」,他跟著解释所谓「谦下」的含义,这句话在各个中文圣经译本中的译法都不同。当代圣经译本作「尊重别人」,思高则是「想自己不如人」,至於和合本,则作「看别人比自己强」。显然,三者意义不尽相同,然也不相互排斥。(1)、尊重的态度。尊重别人并无不尊重自己之意。想自己不如人也不等於看别人比自己强。(2)、对自己正确的评估包括认识自己有许多缺点和失败,因此,也能合理的看别人比自己强,看出别人总有一些美德或恩赐是自己所缺的。另一方面,谦卑也绝非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盲目的,甚至将灵性生命的软弱、犯罪、跌倒也视为优越。
「看别人比自己强」是较「该想自己不如人」来的积极与肯定。保禄言「强」,并非意谓属灵或道德上的优越,而是要看别人比自己重要,比自己配受尊敬和服侍。按保禄的教训,信徒蒙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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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目的,是要过一个不以自己为主,不自私、不自大,而以爱服事别人的生活(迦五13)。为什麽别人比自己重要?可能「别人」就是基督的代表(玛廿五40,45)1
    别人既然比自己更当受看重,更配受尊重和服侍,谦卑就是耶稣所说所做的:伟大是由服务而来。谁想做第一,便要做众人的仆役(谷九35)。要成为一个仆人,必不可 「自我追寻」,按私意行事,或是自我夸耀,贪图虚荣(二30)。保禄更进一步地指出,谦卑的表现在於关心别人的福祉,不要只顾自己的利益,更要顾及他人的权益。不是要我们自我贬抑或卑躬屈膝,而是认真对待别人。因为上主也认真对待众人,并且以自己的行为做为人人可依循的参考。
    保禄的劝勉(二1—4),是以基督为基础和榜样(二5—11)。只有经由谦卑,避免自我坚持、自私自大,不单只顾自己也顾虑他人,信众之间的和谐才能建立并持续下去。保禄自己也曾亲身体验到信徒的关心与慷慨的给予馈赠(四17)。他相信天主要以自己的财富,丰富满足他们的一切需要(四19)。谦卑若真表现於对别人的关心和服务上,必使人的生命更加富足(路八18)。团体也能因相互的关怀支持而更加合一。
    没有谦卑就没有和谐可言,团体也必崩溃。只有基督徒团体的合一,才能显出谦卑的积极意义。这种人际关系的谦卑是希腊人所没有看到的,它也超过了旧约及犹太思想。因为旧约只知道人在上主前的谦卑,新约却引导人与他人保持谦逊的关系从而达致团体的合一。
    (四)、谦下的基础和理由
教会是称耶稣为主,信仰基督的人组成的团体。保禄劝勉基督徒行事为人的基础,自然与基督有关。因此,保禄在劝勉信众当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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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当顾及别人的事後,便总括的说:「你们该怀有基督耶稣所怀有的心削(二5)(思高),这句话和合本作:「你们当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亦有学者译为「你们应当有这样的意念,这也是基督耶稣的意念」。「有……意念」一语亦出现在一章七节及二章二节,思高分别译为「想念」及「意见」。这个字的原意是指一种思想与意志合一的态度,是理性和感性合而为一的行动。它不仅是内在静止的状态,亦包括外在动态的一面2。保禄要求信众与基督有同一的心思意念,做为他们之间谦卑合一的秘诀。他说:假若信众皆以基督的心为心,则团体自然有同一的心志,他们必定谦逊自下,因为基督正是谦下的。
    二章五节具有过渡的性质。将上文的劝勉(二1—4)与下文(二6—11)基督的旅程连接起来。这旅程包括两面,一面是谦卑的,另一面是受举扬的。保禄要信友效法基督的榜样。他用一首已存在於教会内,在礼仪中朝夕咏唱的赞美诗来提醒信众;这是他们所唱的,所宣信的。基督的谦卑和受举扬应当也在他们的生活中表彰出来。诗和劝勉的连接部分在於二章八节;正如基督谦下自己,听命至死,做为基督的信徒亦当存心谦下(二3),更应该听命(二12)。
按释经学家的看法,二章六至十一节,描写的是基督之旅。这旅程有三大站:先存的基督(二6),人间的基督(二7),举扬的基督(二9)。基督的降生连接了「先存」与「人间」两个时段,而死亡则将「人间」的基督引导至「举扬」的境界3。基督的旅程有二部分:下降之旅和上升之旅。下降包含二个行动。第一个行动:「空虚自己」。基督本是天主,与天主同等,是先存的基督。无限超越的天主是「空虚自己」的出发点。基督将自己与天主同等的地位倒空。但这过程不仅是「空」,同时也「得」。所得的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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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的形体。先存的基督降生成为一个人,成为人间的基督。人间的基督是「谦卑自己」的出发点。「谦卑自己」是下降之旅的第二个行动,以听命来表达。听命到死,是基督一生顺服、听命的结束和顶点。保禄并且加上「死在十字架上」做为听命的高峰。十字架是奴仆的死亡方式,最羞辱的死亡。这样的死亡不仅是基督旅程的最低点,也使得基督的谦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二章六节至八节,先存的基督从至高天上,空虚自己降生成了人间的基督,再谦抑自下至极,死在十字架上。然而,十字架不是终点,不是旅程的目的地。因著基督的谦卑至极,天主极其举扬他(二9),复活了基督。六至八节是基督的主动,他自愿走上这旅程。如今,是天主回应基督的谦卑,举扬他,且赐给他一个名字,一个超越其他所有名字的名字(二9)。所以举扬不仅为基督自己,也为全体信众,为使众膝得以叩拜,众口得以呼唤、宣认、赞颂「主」的名字(二9—10)。如此,受举扬的基督不仅影响一个人,诗歌以所有人,所有受造物与他关系的改变来诠释基督的「举场」1,以前人不认识耶稣,现在人人可称呼耶稣是「主」以光荣天主圣父(二11)。如此,先存的基督,从至高天上降下,成了历史中的人间基督,他谦卑,服从至死,现在又回到天上,成了被举扬的基督。举扬的基督,超越了人的限度,成了「大基督」,人得以在基督内被举扬。举扬的基督成为一切谦卑的人被举扬的先声(罗三-五)。
整首诗歌表达出一个救恩事件。首先是奥秘性的表达,基督将其天主性倒空,他「虚己」,其次基督谦下,以自由的服从至死来表达同一下降旅程的历史事实。但这也不仅是一件历史事件,同时也是末世性、绝对性的转捩点。在「谦下」中的「虚己」成为具体的历史事件,也在「谦下」的历史事件中进入了末世性幅度2。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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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下到举扬是不能分离,不可分割的,是同一旅程的二个阶段。失去举扬,谦下毫无意义,反之,没有谦下,也失去了举扬的条件。
    保禄以基督的「谦下一举扬」为例,不仅是做为信徒谦下(二3),听命(二8)的典范,更提醒在教会内宣信「耶稣是主」的信友,他们是被基督救赎而进入教会的人。基督以他的死亡复活做为信仰他的人得救的根源。信友不应忘记自己的身分。在生活上应当
相称地活出他们的身分来。基督所给予的不只是一个榜样,因为他超越了世间的模范。人不只在此世要谦下,看重别人,更不能忽略末日,将来的举扬。将来的举扬是现在谦下的原因和动力,这是天主的许诺(雅四10;伯前五6),在基督身上已完成的,因而也构成了基督徒的希望(三10,11)。
    基督徒的谦下与基督不同的是,基督已完成了他的旅程,已被高举,而信友尚在旅程中,不可自视过高,认为已被救赎便为所欲为,放纵私欲,仍当继续向前奔驰(三13)。
    (五)、保禄的体验,已经谦下——尚未举扬3
    面对教会的敌人,保禄斥责并以牧者的心怀,含泪劝勉信众。以基督的谦下到举扬的整个救恩事件,做为劝勉的基础和最终的理由。但由於天上的基督太遥远,而眼前又有敌人的恐吓及威胁;即犹太主义者,以割礼做为得救的途径(三2),以遵守法律来获取正义(三9),以及那些自以为成全而放纵私欲的完成主义者所带来的困扰;那麽保禄便只有现身说法,以自己为例敦勉信友度基督化的生活(三17;格前十一1)。
面对犹太主义者所自夸的种种,及其给斐理伯教会外邦基督徒的冲击,保禄说:「其实,真受割损的人是我们。」(三3)若有人以外表做为可以得救的条件,保禄大言不惭的说:「我更可以。」(三4)他以先天优良的背景,出生後第八天受割损’,身为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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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人,缘出自本雅明支派,由希伯来人所生,是道地的希伯来人(三5)来反驳。以其出身来看,他绝不输给任何犹太人。此外,更重要的是保禄後天的努力。他以三个「就……」—一就法律……,就热忱……,就法律的正义」(三5,6)来层层追逼。保禄精通法律,自命不凡,热心教事务,为守法而努力,按法律所要求的做到极点。这是身为一个犹太人无上尊高的荣誉,但是保禄却不明所以地在通往大马士革的路上与复活的基督相遇,如此,一切都彻底改变了。
    从前为保禄有利的,如今为了基督都看作损失(三7),而且,不但是「有利的」看作损失,现在为了认识主基督,「一切」都看成损失(三8)。再进一步,不仅是看成损失,且「自愿]看成损失,将一切当做「废物」,令人生厌、唾弃、要丢掉的废物,为的是赢得基督(三8)。从「对我有利的事」(三7)扩大到「一切的事」(三8),从 「看作损失」(三7)到「自愿损失](三8),再从「自愿损失」到「当作废物」一般丢弃(三8),节节下降。原来优良传统的尊高,及靠著不断努力而建立的事业、美名,都不再被看重。反被视为令人作呕的废物与粪土,令人唾弃至极而避之惟恐不及。
    但保禄不是为谦下而谦下。他说他是「为了基督」,才空虚自己,放下自以为傲的热诚、法利塞人的荣耀,为认识他、赢得他,更为了最後在基督内与他结合(三8)。基督成了绝对、唯一的目的。
跟著,保禄再从两方面解释三章九节「结合於他」(思高),「在神里面」(和合)的含意,首先从「法庭宣判」的角度,另外从实际生活的一面来加以说明。保禄由大马士革事件体验到天主称罪人为义人。这种「称义」,从否定面来说:不是藉法律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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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靠自已守法无法获得正义(三6)。从肯定面来说:则是靠天主的白白恩赐,因信仰基督而获得正义,是信仰的正义、天主的正义。这从实际生活表现出来则是认识基督。「认识」在圣经中并不指理智的认知,而是指如同两性的结合(创四1)般,个人最亲密的一种认识。认识基督并非在某特定时空内发生,而是一个过程,从最初认识基督复活的大能为起点,直到从死者中复活为止。认识基督复活的大能就是分担参与他的苦难。复活与苦难是一体的二面。当基督徒在生活中受苦时,便是参与基督的苦难,是为基督的身体—一教会补充基督苦难所欠缺的(哥一24)。如此受苦反觉高兴,甚至到为他受死的地步。如此,相似神的死,才能与他同死同生(罗六3—9),最後希望能由死者中复活(三11)。
    过去,保禄因与复活的主相遇,认识基督复活的大能,基督从谦下到举扬的旅程,为了她,只愿认识它,自愿将一切看作损失,甚至是废物丢弃,为要得到基督。现在,在神里面,为他受苦,直到将来:为他受死,以致能从死人中复活。
    保禄的旅程是从失到得的旅程,也是每一个与主相遇的基督徒必须经历的旅程。
    面对犹太主义者所坚持的一切,保禄已清楚的说,为了基督他都弃之如敝屐,放下他优良的传统,使自己空虚,谦下。眼前是一个崭新的生命,一个已经开始却尚未完成的美好生命。此外,他惦念教会内那些妄用基督徒的自由,以为已达成全地步而放纵生活的信友,事实上他们正走向丧亡之路,为此,保禄更详尽的向他们说:「还没有。」我们尚未成全,仍在旅程中,仍须向前迈进。
保禄多次强调他尚在途中,「并不是说我已达到,已成为成全」(三12a),「我并不以为我已经夺得」(三13a),所能做的是:「只顾向前跑」(三12b),「只顾一件事:即忘尽背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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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前面的奔驰」(三13b)。为了 「看看是否能够夺得」(三12b),「争取天主在基督内召我向上争夺的奖品」(三14)。其所以迈力向前,乃因「基督耶稣已夺得了我」(三12b)。
    耶稣基督在大马士革与保禄相遇,不仅夺得了保禄,也为他设定方向,给他一个「向前奔驰,向上争夺奖品」的使命;争取天主藉基督耶稣召唤他,吸引他去归向他的奖品,唯在竞赛终结方能得到的奖赏(格前九24—27)。因此,首先须忘尽背後的一切,抛弃旧有的执著,摆脱自认为可资凭据,令人自高自满的种种束缚,但是,却不是空无定向,漫无目的随意奔跑,而是为得到天主在基督内呼唤他,要赐给他的奖品,而继续不断向上争夺,向前奔驰。
    「我们的家乡原在天上」(三20),信友虽生活在俗世,却是天国的子民。那放纵私欲,滥用基督徒的自由,为所欲为,只思念地上的事,以天主为肚腹,以羞辱为光荣,走向丧亡的行为,绝非信友所当行。纵然,信友是天上的国民,却未完全进入此一国度,我们还在地上,仍需等待,等待圆满的一刻;就是基督从天上降来,使一切屈服在他大能之下,改变我们卑贱的身体和基督光荣的身体相似(三20—21)。这些在将来,决定性的一天必要终极地圆满达成,在基督内得到奖赏。如今,在地上生活的天国子民,仍需效法保禄,忘尽背後,向前奔驰。
保禄以过去谦下和现在生活答覆犹太主义者的错谬(三1—4)。而以现在生活及将来的举捣邀请完咸主义者不要自满走丧亡之路,应争取天主在基督内召我们向上争夺的奖品(三12--22)。
 
保禄说:「你们要一同效法我,也要注意那些按我们的表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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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行动的人。](斐三17)教会充满著希望,不仅因他处於危机四伏,充满挑战的环境中,更因在她内有可资取法的同道,在信仰生活中彼此相互砥励,一同效法基督,而谦下的表达更是不能缺少位际的往来而独立存在。
    谦下不只是伦理生活上外表可见的谦虚有礼,它必须是出自内心的行为,否则如同乡愿惺惺作态,谄媚奉承。而基督从谦下到举扬所启示的,为基督徒而言,就不只是伦理生活的原则,更是存在性生命的表达。
    tapeinophyosunē谦下,是公元後才出现的字,乃福音的产物。基督的谦下表现在他自由的「虚己」,他是天主,未将「与天主同等」视为抢夺的,应当把持不舍(二6)。他从天降下,成为人,使天人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从此有了通路,此乃救恩的起点。然而,他的谦下,更具体的人间历史,透过他的服从让人认出子对父的服从—一听命;因为父是子的根源,子听命至死,得到了父的举扬。如此打开通往天庭之路。基督完成其救赎大业,天人之间的交
往得以通行无阻。
眼前是一条明显的、唯一的路,就是谦下到举扬的路;但也同时是一条隐晦的路。因举扬乃在不可知的未来,无法掌握。但是,除非谦下,绝无举揭。这是基督信仰中的吊诡(玛廿三12),也是救恩的原则。信仰是一种冒险,面对不可知的未来下注。不论何种宗教,信仰的起点都是体认到有一位「比我大」的存在。他在我之上,与我的生命相关,是一切美善的根源,我应该听从。人在这一位之前自觉渺小,俯伏叩首。这种人在神前的谦下,旧约时已出现,新约时代在基督身上显明。基督自己为谦下作证:他的降生,特别是他的听命导引「谦下」进入新的幅度:谦下不仅是人对天主的应有态度,也是在基督的光照下,人与人应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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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人共同面对超越的一位,而衍生出彼此平等的关系,不自私、不自大,再进而积极的尊重别人,看别人比自己强,顾及别人的利益(二3,4)。尤其是在为人的服务上表达出来(若十三1—17,玛廿五40)。因此,谦下的表达不仅是对神,也在具体与人来往中,透过仆人般的服侍表现出来。所以,保禄提出当顾及别人的利益。
    为在此世生活的人,不承认有「那一位」,便找不到谦下的理由,能够谦下就是救恩的开始,就已步上救恩的旅程;从谦下到举扬的旅程,保禄给信友们一个很好的见证。大马士革与基督相遇带来的是整个人的改变,价值观完全的转换,从失到得的旅程。
    谦下既是一个存在性生命的表达,便反映了生命的本质,伴随整个人一生的旅程,因而无法在一个定点上,藉一件事来完成,必须不断努力。在这旅程上,我们大可不必与人竞赛,争排名、争胜负。每人只须按自己的样子、速率,努力前进,直到天主要举扬,看我们的努力而给予奖赏的那一天为止。
举扬可以成为谦下的动力,然因举扬在不可及的未来,无法预知,恐不能持久。除非相信举扬的许诺(玛廿三12),相信耶稣基督他已完成,证实了这许诺,且要带领我们走这「谦下一举扬」之旅,我们便不能达到终点,完成信仰的的旅程,夺得最後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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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书目
1(圣经),思高圣经学会,1968 。
2《新约圣经中希英逐字对照》,斗六,浸宣,1975。
3《新约希腊文中文辞典》,Walter Baaer,戴德理译,斗六,浸宣,1986 。
4《新约希腊文时态、格变、文法分析》,Harold K.Moulton,杨蓁彧编译,斗六,浸宣,1988。
5《腓立比书》;冯荫坤,香港,天道书褛,1991、9,三版。
6《腓立比书哥罗西书腓利门书》,陈终道,台北,校园书房,1992,七版。
7《腓立比书哥罗西书帖撒罗尼迦前後书诠释》,巴克莱著,文国伟译,香港;基督教文艺,1987、5。
8〈腓立比书信释义〉,毛克礼,台北,主日学,1982、4,三版。
9陈维统,<斐理伯教会的建立>,圣经双月刊,卷三#5,1989,页2-14 。
10黄怀秋,<斐理伯书诠释>,1992辅神课堂讲稿。
11黄怀秋,<斐二6—11的‘先存性’问题>,(神学论集71期),台北,光启,1987,4,页59—71。
12黄怀秋,<斐理伯书默想(一)一(五)>,见证月刊卷22  #211(1991.10),p.30—34,#212(1991.11),p31—34,#213(1991.12),p.29。32, #241(19cd.1),p.27、30, #215(1992.2),p30—33.
13 Colin Brown,《Dictionary of New Testalment Theology》vol.III。
UK:The Paternoster Press,1978,p.259—2 6464.
14 G.Friedrich《Theological Dictionary of the New Testament》vol.VIII。
USA:WM.B.Eerdlmans Publishing Co.p.15-26.


1 教会在本文中仅指斐理伯地方信友的团体。Ekklesia指宗教的集团;或宗教的集会。早期的基督徒以此来称自己的教会。
2格前九1-8,格后十一8-9。
3 宗十八3;廿34;格前四12。
4陈维统,(斐理伯教会的建立),圣经双月刊,卷三#5,1989年9月,页2—3。
1 冯荫坤,《腓立比书》,页336-339。
1同注5,页399—405。
2救恩本有“已经…尚未”之紧张特性;已经实现,尚未完成。完成主义者却走入极端,主张“过分实现”之末世论。
3三章一至二节引起学者们关於书信统一性问题的探讨很多。本文对保禄在书信中语气的改变,复杂的心情视为针对同一斐理伯教会而发,将书信视为一个整体。
 
4 无法证明斐理伯教会有如格林多教会的严重分裂。格前一10—17;十一18,19 。
 
1玛四次:十一29,十八4,廿三12 ;路七次:一48,52,三5,十四11,十八14;宗二次:八33,廿19;罗十二16 ;弗四2;哥三次:二18,23,三2;斐四次:二3,8,三21,四12;格後四次。七6,十1,十一7,十二21;伯前四次:五5,6;雅四次:一9,10,四6,10。
2 Colin Brown,〈〈Dictionary of New Testement Theology〉〉’vol.III。
UK:The Paternoster Press,1978 p.259—264.
1 同注5,p.199-203。
2 同注5,p.205。
3 黄怀秋,<斐二6—11的‘先存性’问题>,《神学论集71期》台北光启,1987,4,页59—71。
1 举扬exalt vt.用来描述天主复活了耶稣,举扬了他。举扬的基督有被动含意,基督被举揭。举扬就等於复活(宗二、五),复活是整体性观念,指耶稣在世生活後整个的情况,包括升天,坐在天父右边,日後审判,末日光荣降来。
2 G.Friedrich,《Theological Dictionary of the New Testament》vol.X.III。
USA:WM.B.Eerdmans Publishing Co.
3 黄怀秋,<斐理伯书诠释>,’92辅神课堂讲稿;尚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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