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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102号

从“哀号歌”的欣赏看圣歌本地化


 

潘贝顽
前 言
    台湾社会变化的脚步实在叫人措手不及,想当年国民政府迁台,为了推行国语,故禁止讲方言,在学校里如果说台语,便会被罚十元或其他处罚。然而一九九三年中央研究院设立了台湾史研究所,一九九四年李远哲院长在立法院第一次接受质询时,改以台语直接回答诸位立法委员的质询。日前李登辉总统更大胆地与日本小说家司马辽太郎对话,畅谈“台湾人的悲哀”。是的,台语又称福佬话,依照语言学家蔡懋堂先生之研究,台语乃唐朝官话①。事实上台语之高雅,乃是专家学者所一致推崇的,不信的话,读者可用台语(闽南语)唱咏下面一首唐诗,由其抑扬顿挫之恰合便可略见端倪。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催;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贺知章:回乡偶书)
但是长久以来,台语在台湾却被贬抑为没水准人讲的语言,这真是令人不解的事。九0年代是个不时叫人捏把冷汗,但又充满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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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的时代,台湾社会目前的现象向基督徒彰显出如下的时代信号:本地化的时代来临了!
    本地化又称本色化,“本色”,在辞海中的解释是“谓本来面目”②。所谓“本色化”,即指自无文化进入文化,因著无意识的学习、效法、教育、观察而本色化。例如新生婴孩,本身没有任何文化,但因为生存在具体文化中,开始学习与成长,吸取出生地的文化,因而“本色化”了③。
要向台湾人民传福音,要使天主教信仰在台湾落地生根,必须与台湾社会文化、乡土意识结合。所以本地化的信仰生活,本地化风格的圣歌,必须以台语来传诵,台语圣歌的收集、研究及提倡,于目前台湾天主教确为当务之急!
本 论
台湾天主教会是由西班牙道明会神父开教而奠定基础,而在圣歌本地化最有成就的是在台湾传教达六十年之久的高恒隆神父(又称高公),他曾经编曲及填词了多首台语圣歌,在当时圣歌本地化方面,确实发挥了天主给他的天才和恩典,“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盼我教中人,见贤当思齐!”下面所要介绍的“哀号歌”,依照李安和教授的看法,可能是集体编作,修改才订谱的作品々。因一般圣歌本中并未标明“哀号歌”作曲者及作词者,但「哀号歌  “却已风行南台湾之圣教会,甚至也有用“哀号调”编作的“敬祖歌”⑤。可见“哀号歌”受台湾天主教老百姓欢迎的程度。每年的四月扫墓、七月鬼月、十一月炼灵月,在台湾天主教的几个老圣堂,如万金、五块厝、加大利纳堂、玫瑰堂等堂及祭祖的场所,读者如果去南部这些地方走一走,相信您必能体验到“哀号歌”受欢迎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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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哀号歌”的欣赏与分析
    1.从形式分析看哀号歌
    炼狱灵魂“哀号歌”是一首追思亡者之歌,曲调是纯台湾民歌劝世歌仔风格的五声音阶作品⑥。
    台湾民谣中的劝世歌仔最典型的就是劝世歌,歌词如下:
    “我来念歌罗 呼您听噫 无免捡钱啊 免著惊呀
      劝咱做人著端正 虎死留皮啊 人留名
      讲甲当今罗的世间哩 鸟为食亡人为财啊
      死想真做人搁著嗨嗨 死从何去生何来噫……”
    台湾歌谣种类很多;吴瀛涛依其性质分成歌仔、民歌、民谣、童谣、流行歌等五大类⑦。劝世歌仔便是劝善歌谣,也即“歌仔册”的歌仔。从时代来考究,劝世歌仔大约是光复前后民间艺人(俗称歌仔先)自编印昌的创作歌谣,其劝世歌仔的性质属于歌仔这一类,由专门卖唱的歌先在市集街头巷尾“念歌仔”,听众称为“听念歌仔”。歌仔先在唱念的同时,推销他自己所编印的“歌仔册”,一本大约三张纸,或分上下二本,或上中下三本至五、六本,在内容上以演说故事或谈情劝善为主。
    2.从时代精神看哀号歌
日据时期的台湾社会,一九一五年的西来庵事件平息后,台湾社会趋于安定。日语教育从这时开始向中上阶级渗透,但整体的文化水平仍低。一九二五年以后,日本在台湾大力推动日语教育,可是农村仍极保守,尚无法奢求提高文化水平,非用台语不可。娱乐为主,以教育为副的歌册于是发挥功用,日本的总督府也不得不准许其存在,歌仔册虽被正统说书艺人认为太幼稚而弃如敝屐,但仍然继续存在达成自己的使命,成为文化水平较低的人的精神食粮,普遍受到欢迎⑧。哀号歌既是歌仔,也是具有寓教于乐的作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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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勉励信友念经、祈祷、献弥撒以拯救炼狱灵魂,出死人生。歌仔册的寓教于乐功用,正如下面所说:
    念歌算是好代志,读了那熟加识字
    失头咱那做完备,闲闲通好念歌诗
    学念歌仔却也好,未输甲人读暗学
    日时失头做清楚,闪闪通好念敕桃
    3.从歌词内容看哀号歌
    前  请众人 发爱情 相招来圣堂
    段  做九日的瞻礼  为著炼罪的灵魂
          恁著想炼罪内  先死的亲友
          恁不知有升天  亦是住在炼罪内
    后  在于炼罪的灵魂 请恁众教友
    段  哀号每日来祈祷 求接可怜阮 哀号求恁可怜阮。
    哀号歌前段指述出基督徒基于爱主爱人情怀,应慎终追远,哀号歌既然属于劝世“歌仔”,所以必定可归类其作曲、作词的社会背景乃是台湾光复前后的年代,也即高恒隆神父来台湾传教的年代(一八八六至一九四五)。这首歌勉励教友上教堂参加弥撒及九日敬礼,以为死去亲友祈祷,助其早日脱离炼苦,升天享福。哀号歌后半段则淋漓尽致地表达出炼狱灵魂内心的渴求,并描绘出炼灵亲友对在世亲人的期待及仰望,盼望亲友们为炼灵祈祷念经。
“哀号歌”既然属于劝善歌谣,而劝善性质的歌仔,或称“教化歌”。“劝世歌”,主要在编歌劝世,在往昔教育未甚发达日子,可以说是有宗教教育的意义,传达了天主教的信仰及伦理。藉大家流行的通俗歌谣形式,达到感化人心,收到劝世教化的效果,导引出教友的共有性格与行为特质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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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恁大家不可想欢喜还未死,无外久也能死,
    亦著及阮受炼苦
    苦劝恁著看破不要为著世间事
    趁此时还未死赶紧做好做功劳
    4.从音乐文学看哀号歌
    哀号歌既然属于劝世歌仔,劝世歌仔则不仅是“歌仔先”的专利,追溯其根源则是说书艺人在庙前的榕树下或游乐场所的一隅招徕听众,利用嗓音和手势动作说故事,博取赏钱的最受欢迎歌谣,所以又称“江湖卖药仔调”⑩。
    从台湾说唱艺术来看,“说唱”顾名思义乃边念边唱的民间音乐,是语言音乐化的最高艺术表现。“哀号歌”由于略带念歌仔,哭诉之味道,歌词口语化,“一听就懂”。虽然反覆了六次歌词,但在口传念歌风格上“音字协韵”,颇受台湾教友热爱传诵⑾。依民俗音乐家许常惠先生的说法:中国的说唱始于唐代的变文。它是一种文体,也是一种曲式。它夹杂著散文与韵文,散文是用讲的,韵文是用唱的—一变文本身的音乐价值并不高,却在历史上证明了它是中国俗乐(通俗文学)的祖先。台湾的说唱艺术,精神上秉承唐代的遗风是有可能的,而劝世歌仔调便是台湾说唱曲牌的一种⑿。如:
    哀号歌词的第一段:圣堂—一灵魂—一可怜阮
              第二段:兄弟—一未记
              第六段:爱情—一哀矜
便是运用押韵的技巧表达川歌词的美妙,如果了解哀号歌的文化背景,从形式。时代、背景歌词内容及音乐文学的分析中,我们便可认出它的本来面目。
(二)圣歌本地化神学反省
1.       民间圣歌的圣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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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六七年礼仪圣部训令“论圣礼中的音乐”指出:所谓圣乐,乃具有形式的神圣与美善,为举行敬礼天主的仪式而作的。所谓圣乐,包括额我略曲、新旧各种合唱曲、管风琴及其他许可乐器之圣乐,以及“具有礼仪性及宗教性之民间流行圣歌”⒀。
    事实上天主教会于礼仪行动中,并不拒绝任何种类之圣乐,只要该圣乐符合礼仪行为之精神,与礼仪各部分之性质,而且又不阻碍信友之主动参加即可⒁。
    礼记乐记有言:“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音乐不仅可助人解除心闷,“念歌唱曲解心闷,无歌无曲绘青春”,而且可陶冶人文质彬彬,成为一位基督徒君子。宗教音乐,本质上是一种“礼”的音乐,藉著这种圣乐,人们调整内在与外在的秩序,所以圣乐是一种与天地同和。同节的音乐。
    诚然,教会额我略曲有其神圣、隆重的特殊风格,但是天主教会从来没有把某一种艺术风格看作是本有的,而是就各民族的特性与环境,就各派礼仪的需要,采纳了各时代的作风,而才形成了历代弥足珍惜的艺术宝藏。当然,惟一条件则是,对圣堂和神圣典礼,保持应有的尊重与敬意,只有这样,教会音乐中才会增加新的声音⒁。
    台湾天主教会基本上仍属传教区,论及传教区的圣乐,梵二教导我们:“在传教区,某些民族有其固有的音乐传统,在他们的宗教与社会生活,占有很重要位置,就应予以应有的尊重及给予适当的地位。一则为培养其民族的宗教意识,一则为按照(礼宪)39及40节的本意,使敬礼适应其民族性”⒂。
      2.圣歌的产生和功能
圣歌的功用,在于使人口唱心和,同心合意。厄弗所书信告诉我们:“当用诗章。颂词、灵歌,彼此对谈,口唱心和的赞美主”(弗五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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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感情洋溢心中,必藉语言来表达;当言语道断时,只有用唱歌来倾诉衷曲;当歌唱仍未尽其意;则只有藉助舞蹈了。故乐记说: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歌颂天主,不止停留在脑袋的认知,更有心中澎湃的虔诚情操。但宗教情操应外显而成诗词、歌曲,如此方可将人类敬主之情披露无遗,并使人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圣经有言:“当用各样的智慧,把基督的道理,丰丰富富的存在心理,用诗章、颂词、灵歌,彼此教导,互相劝戒,心被恩感,歌颂天主。”(哥三16)。
    3.圣歌福传反省建议
台湾天主教会在圣歌本地化推展方面,落后基督教弟兄一大截,对于礼仪中圣乐的重视远远不够。回忆笔者于菲律宾留学期间,观察菲国天主教各本堂主日参加弥撒之信友人山人海,并虔诚以撼人心弦歌声呵啖天主时,多次让我热泪盈眶。而菲国天主教兴盛的一大重要原因,便是每台主日弥撒除了信友大声唱出他们大众化的宗教歌曲外,每台弥撒还有圣歌队,他们对弥撒圣歌的推展,可谓不遗馀力!
台湾天主教以目前各堂口的落实情况,在寻求各堂口主日弥撒有圣歌队显然不太可能。往后重点方向应摆在教导信友练唱“民众化的宗教歌曲”,而我们介绍的“哀号歌”便是这种圣歌。其实这也十分符合梵二后神学思想:“民众化的宗教歌曲亦应加以推行,以便在热心善工内,甚至在礼仪行为内,根据礼规的原则与法律,能够听到信友的歌声。”⒃
结 论
台湾天主教会自道明会士第二次来台迄今已有一百三十五年的历史,昔日传教士盘山过海落脚台湾,他们不仅先学地方语言,用台湾话作为传教的利器,而且组织乐团。话剧班、圣歌队吸引青年教友⒄。尤有甚者如高恒隆神父则编曲、填词而创作出大量的台语圣歌,我们今日台湾天主教会的常用台语圣歌如:献花歌。呵啖万有真源便是他杰作。如果“哀号歌”是一首集体作品,则高恒隆神父他必然也是成员之一。是的,圣乐与俗乐本是不同的,但是宗教不止是受高等教育人士的专利品而已,宗教更是大众的、老百姓所喜爱信奉的宗教,所以运用民间音乐、民间文学的精萃,以引导一般民众进到信仰的层次,才是传教学正确方法。唯有降生到台语文化,吸收其精萃,并运用台湾民谣中的精萃,而创作出天主教的台语圣歌,然后用台语圣歌提升一般民众信仰品质,才是我们今后福传该走的方向。
 
注 释
(1)蔡懋棠,《关于台语研究的几个问题》,台湾风物,第十三卷第五期;页四。
(2)辞海,页二二三六,语出:《唐书柳仲郢传:仲郢以为医有本色》。”
(3)郭乃村、杨丽仙合著,本色化圣乐的沈思;中华民国七十五年五月出版,页40。
(4)李安和,”从台湾天主教音乐史料中探讨闽南语圣歌与台湾民俗音乐的相互关系”,台湾史研究学术研讨会论文,中华民国七十八年十二月十八日,页10-11。
( 5 ) 潘贝预,台语颂主曲,中华民国八十年十月二十五日初版,页二六三。
(6)同④,页一O。
(7)吴瀛涛,台湾谚语,中华民国八十一年十一月十版,页三五O。
(8)王育德著,黄国彦译,台湾话讲座,一九九三年五月,页一九O。
(9)郑志明;”台湾劝善歌谣的社会关怀”,收录于中国善书与宗教,中华民国七十七年六月,页一八七。
(1)       简上仁,台湾民谣,中华民国八十一年九月,页一三三。
(2)       同⑥
(3)       简上仁,台湾民谣,页一三一
(4)       吴宗文翻译,礼仪圣部训令:论圣礼中的音乐,铎声月刊社出版;中华民国五十六年六月,页四。
(5)       梵二大公会议文献,礼仪宪章,123号。
(6)       同上,119号。
(7)       梵二礼仪宪章,第118号。
(8)       张隆顺,〈我国教会传教方法之探讨—一纪念利玛窦来华四百周年〉”天主教辅仁大学神学院校友会纪念册,主历一九八九年八月三十日,页五七一五八。作者以为道明会士的传教方法有十三:(1)先学地方语言……(12)组织乐团、话剧班、歌咏班吸引青年……昔日卓越的传教方法,正是当时传教成功的原因。 
附录:  本首圣歌收录于笔者编著之“台语颂主曲”歌本,页2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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