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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爱深处 |
第二章 配偶间的爱及婚姻圣事 |
爱的等级
在今日，由于「爱」这个字已经不能再表达出它原先的意义，似乎因而造成许多混淆。您能否向我们解释「爱」这个字不同的含义？深入地来说，爱是什幺[1]？
在这里需要试着回到我们的经验，对爱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是无法谈论爱的：他可以用一种思维和逻辑的方式，做理论上的讲论，而这很显然的就不是在谈论爱了。因此我们应该试着了解，那最有意识的爱指的是什么：是两个人在友爱中相遇、互相了解，并因着相互认识及经常彼此合作，而能逐渐地彼此相爱。
这有时候是由一种非常突然的方式─我们被某人吸引─或是由一种很隐藏的方式而开始的，我几乎要说是一种非常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但都总是同一个事实，即善的吸引。我们被一个对我们而言是善的人所吸引，我们被他攫取、占据，因而明白在我们内有一种很强烈的东西，那是在我们内所能拥有的最强烈的、最大的能量，即爱情苏醒的能量。而这同时也是最温柔的，好象鸟巢里的绒毛一样；这份爱就像我们心坎的初绒，同时也拥有最大的热情和力量，因为我们被善所吸引。你们看，
在谈论爱的时候，我们没有适当的字眼，我们的语言不是一个爱的语言，它来自人的理智，因此是一个理性的、知识的语言。一旦要谈论爱时，我们几乎必须不断地使用对比，才能了解爱的超越性；我们说爱让我们跳脱自己，它是出神的，令人着迷的；我们被对方，被我们所爱的那一位吸引；这完全不是一种可见的出神，而是内在的；我们只能想着对方、整个心思集中在他身上、被他所占据、向他投奔过去。而同时我们也会说爱让我们变得有接受性的：他最细微的眼神皆能碰触到我们的最深处；我们所爱的那位最微小的亲切举动，都能被深深地领受。
因此，我们对于我们所爱的那位成为接受的，同时我们又倾向于他。这几乎是矛盾的；如果不以爱的角度去看，这可能是矛盾的，因为倾向于某人是一回事，而接受他又是另一回事。然而在爱情的范畴里，两者却只是一体：爱使我们出神，又使我们对于所爱的那位成为接受的，使我们有能力接受并背负对方。但我们并不是实际地在背负对方！就哲学的观点而言，我们说我们是「意向性地」在背负着对方。这是哲学家们所发明的词，为了表达一件真实的事物，但那是存在于我们精神内的真实事物，我们将它背负在自己内；不是像我们所能看到的，或是存在于我们之外、能去触碰到的现实，而是一个更为内在的现实。在我们身上所背负的，是我们所爱的那位。正因如此，爱让我们变得那样地容易受伤，一旦我们爱某个人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我们便成为容易受伤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男人很难去爱：为了得到他的自主权，他曾做了那么多的抗争，他永远也不会想再失去它，尤其当他比较是知识型的人的时候。一旦开始爱，我们变成依赖的，这可不是好玩的！我们失去了自主权，我几乎要说是老男孩的自主权，那些只爱书籍和一些知识研究的人、那些只喜爱图画及他自己的创作的人之自主权。突然，因为爱的关系，我们从这一切被赶出，所有的图画、画笔、书籍，全都在我们所爱的那位前消失了，一切都成了相对的，被搁到旁边，是我们所爱的人占了全部的地位。对于他，我们成了易受伤的，一切碰触到他的，也碰触到我们，我们因此不再是单独的，而是与对方相连。以前，我们只会去注意那些碰触到自己的事；因着爱，我们突然被完全地改变，一切碰触到对方的，也碰触到我们，我们因此成为容易受伤的，但同时，也成为坚强的─爱给我们一个很大的力量，一个战斗的力量。在爱的时候，我们成为勇猛的，而且可以为我们所爱的人进行任何一种战斗，为了使他自由、帮助他、支持他；我们的临在是为了真正地和他一起承担、一起抗战。因此，即使实际上我们想要休息一下，也会因着对他的爱，而接受进入战斗之中。爱在我们身上引起了如此令人惊讶的事，这份由我们而来的，由我们内的最深处、由灵魂而来的力量，将我们提往所爱的人那里，使我们能背负对方，并在我们自己的最深处接受他。
事实上，这份精神的爱常和所谓的激情之爱连结，可是可以很清楚地区别它们。激情的爱有时在精神的爱之前产生，有时则在之后；激情的爱可以导向精神的爱，或者成为后者的光辉及表露。事实上，对我们来说，在时间上常常是先有激情的爱，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停滞在那里；但精神的爱也有可能与所有激情的爱分开而存在，我们因此可以用激情的爱来爱某一个人，而以精神的爱去爱另一个。
激情的爱，我们对它非常认识：就好象我们对一瓶好酒的爱一样！我们被酒吸引，并且说我们喜欢好酒…，事实上，我们喜欢的是这酒为我们很好；我们在寻找的完全不是酒本身的好，而是一瓶让我们喜欢、我们愿意继续品尝下去的酒。这份激情的爱让我们独占善，一旦我们喜欢酒，就想要把这瓶酒放在自己的口袋、或身边，因此我们拿走它；在这个时候，我们能去做一些在其它状况下不会去做的事情，我们认为因为我们喜欢这瓶酒，所以它就属于我们的。这是很有意思的：一旦我们爱某个人的时候，他就属于我们！我们甚至不会问这是否在我们之前已属于别人，却认为我们对这件事物的爱给予我们对它至高的权利，其它一切权利都是次要的，只有这份权利才重要。激情的爱是独占的，且是排外的，这是它和精神的爱一个非常大的不同点，心理学家称后者为「奉献的」；事实上，它将我带往另一位，因此与其说它是奉献的，更好说它是出神的，因为爱情需要对方的允许才能成为奉献的。或者「奉献的」是为了说我们离开自己，而这就是出神；爱是出神的，它让我们为了朝向另一位而离开自己。精神性的爱并不是排他的，只有当它和激情连接时，才是排他的。
精神的爱看的是精神的善，也就是一个位格、人，而激情的爱看的却总是感官的善。激情的爱随着感官的善的临在、缺乏、或从我们面前消失而有不同的模态：当善临在时，我们感到快乐；当善不在时，我们渴望它；当它从我们面前消失时，我们感到难过，我们感到悲伤或绝望。同时也很有意思的是，在激情里，善可以因着本身的限度，而在我们内激起恨。当我们渴望占有的感官的善从我们面前消失时，我们的确可以由激情的爱转向激情的恨；它因为从我们面前消失，便在我们身上穿凿出悲伤和痛苦，因为我们被这份感官的爱所伤害，我们便想以另一种方式响应，于是一种恨意便可能在我们内滋生。我们将以前爱过的那位尽可能地拋到最远的地方，我们拒绝他、我们不想再要了、尽可能地远离他。这份恨的冲动使我们远离，也使我们分开，它让我们在一个我们认为像是感官的恶之前逃跑，这使我们受伤，且无法再忍受它；当这感官的恶出现时，我们便陷入悲伤之中。感官的善和感官的恶之间的关连也是激情的一个特征，绝对不存在于精神的层次里；在精神的层次里，我们永远不会由爱转向恨。当我们由爱转向恨，却还相信是一份精神的爱时，是因为在这份精神的爱里有着大量的情绪。一份真正的精神的爱，是没有办法转向恨的；它可能因为不够强烈而没有表现，或表现得不好，但它不会转向恨。是感官的爱，因它是有限的，才会拥有这个突然出现的面貌，好象一个伤害了我们的恶一样。
在激情的爱里，还有第三种冲动，就是藉由愤怒所表现出来的愤情。愤怒仍然是一种爱，一种不幸的爱；我们知道的很清楚，一个不爱的人是不会生气的，正因如此，愤怒才仍是生命力的一种表征。心理学家都非常清楚，当他们有一位患了非常严重的神精官能症的病人时，他们会很高兴看到他生气，因为这是在他内还有一些东西的记号：精力尚未完全损坏。当我们面对一阵影响到我们所爱的人的混乱时，愤怒便会升起，我们因此想要重建秩序。我们从来不在一件完全中性的事物前生气，而是在一件影响到我们所爱的人的事物前、在一阵混乱前；如此，我们便会去做一切我们能做的，为了重建秩序。愤怒，正是去重建这个被毁坏的秩序，消除混乱；愤怒想要破坏一切混乱的来源，为能重建一个秩序。
除了愤怒以外，激情的爱还有许多次要的模态：有勇敢，是由寻找一个不易获得的善而引起的；也有畏惧，它刚好相反，是因着这个不易获得的善的困难性，而让人害怕。勇敢产生希望，畏惧却产生绝望。
我们因此便清楚地看到这些激情的领域。应该可以说激情的爱有十一个模态，这实在是很令人好奇的：有激情的爱，它不断地透过不同的外貌将自己表现出来，因此在激情的爱的层次上，便有十种外貌。
如果我理解得正确，您区分了精神的爱─主要是为了对方而爱对方—和激情的爱─主要是为了自己而爱对方—，但这两者却常是混合的。
这两者在实行上非常混合，但总是会有一方占优势。所以我们才能对某人说：「你非常热情。」因为我们看到那占优势的是独占；相反的，我们也可以说：「你真的是在用一种很美妙的方式去爱，把你自己完全忘记了！你为了对方而爱他，而且你为他服务。」当然，激情本身并不坏，热情是很好的，但当激情使精神的爱窒息时，便成为可怕的。这说明了为什么友爱可能失败：当激情的因素没有马上被纠正、去服务精神的爱时，它便可能占优势，因而窒息了精神的爱。当精神的爱窒息时，我们将对方带向我们自己，这说明了常常一些在刚开始是真实的爱的关系，如何会失败；因为激情的爱占据了全部，我们继续追寻的只是享乐，我们继续找寻的只是爱的感觉。
的确，在这里仍需要做这个大区分：我们的感觉是在激情的层面，而真实的爱则在感觉之上。在真实的精神之爱里，爱和愿意去爱是同一回事，就是这点让人难以理解。愿意爱某人和爱他，我们总是这么容易地对立两者，因为我们以为爱必定是自发的，包含了一个立即的冲动，几乎可以说是本能的；愿意去爱马上就让我们感觉是个责任。但是愿意去爱并不是一种责任，是爱本身要我们去爱。精神的爱在我们内产生这种爱的意愿，且它愿意在这爱的意愿里尽可能前进得更远，它因此是在责任之上，确实是在爱内有这个爱的意愿。
我们因此可以没有感觉、没有爱的感受，不用体验到这些而真正去爱？
是的，这有可能发生；在某些时候，可能会是这样的。在共同生活中，感受力会被磨损，而且可能会有一些非常困难、非常辛苦的时候；在这些时候，我们什么也都感受不到了，我们甚至觉得对方不再爱我们。一个非常大的危险便是在此：如果我只是当我感受到我爱对方时才爱他，那么在这些我应该要爱他更多的困难时刻，我错过了对方，我们两个同时一落千丈。需要了解这个爱的意愿超过所有我能拥有的感觉，因为我要为了朋友而爱他，而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满足；我要爱他，因为我选择了他、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因为他值得被爱，而且我所要爱的，是他。我因此便超越了所有的感觉，是这份爱的意愿占了优势，是它让我能说─愿意去爱，就是爱。
重要的是要清楚地理解到，这份爱的意愿甚至是在所有的意识和所有的认知之上的。爱比意识和认知走得更远的多，因为是我所认识的善，于吸引我的时候，在我内产生了爱。
是善吸引我并界定我的爱。为了去爱，我对这个善的认识便是必要的，但不是它在衡量我的爱；如果是这个对善的认识在衡量我的爱，我爱的便不再是善本身，而是我的认知，因此便仍然是我，而不是对方。为了对方而爱他，正是超越我对爱所拥有的意识和认知而去爱。为了能真正地、以精神的爱去爱，需要在爱的范畴中，拥有足够清晰的透彻力。
激情的爱还可以用一种想象的方式来发展，我因此会拥有一份罗曼蒂克的爱。这是有可能的：有一些人活在罗曼蒂克的爱里，他们在「飘浮」、不愿意去看现实，他们喜欢自己所编织的梦、满脑子爱情小说充满了，然后他们做梦。这是可怕的，但同时，这也可能是很美的；真的，看到某人用一种完全理想化的方式去爱是美的，但这是可怕的，因为当这些人清醒的那一天，他们会发现他们爱的是一个理想，而非真正地爱一个人。
您是要说理想会摧毁爱吗？
理想可能成为爱的敌人，这并不是说它必定会摧毁爱。有些人为了去爱，需要一个理想；其它人则有一个更大的实际态度：他们要立刻爱一个人；但是有些人，一些有点诗意的人，他们需要一些理想才能爱。因此必要的便是，让这个理想在爱的范畴中永远不会成为善的敌人；我对善所拥有的形象不应该让我停留在认知上，并且阻止善吸引我。但这可能会发生：我给这个人打造的形像使我高兴，我告诉自己，这个人比我以前碰过的所有人都要可爱。对，这是真的，但是从一个特定的观点上！我因此永远也不愿意用另一个角度去看他，要不然我所产生的这个形像将会破碎，而我也不再能活在自己的梦里了。在某些人身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种防卫的态度：他们永远也不愿意离开他们用来看事物的这个特定观点。这就好象一位艺术家，在一座罗马式的小教堂前，只愿意从一个角度去看它，说：「其它的都有可能让我失望，我不要。」在艺术方面，这是合情合理的，我绝对有权利选择一个观点来看一座雕像，并且说：「我只愿意这样子看它，我只在乎这一点。」对艺术，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但对爱却不是，因为爱要求爱一个人，我应该按照他实在怎样去爱他，而不是如同我想象他的那样。当我用我想象的那样去爱他时，一段时间后，我便不再爱他了，我爱的是我有的这个理想，而不再是这个具体的事实、他实在所是。
在这里，不就是有美和善之间的混淆吗？
是的，在美和善之间有一个混淆。
您能详细说明美和善的不同吗？
善，我先前说过，它吸引我们，美却引诱我们。不过主要的是，美是在感觉的或理智的认知方面的，而认知总是包含着一种抽象的概念，为此，我能够只选择一个观点，而从不去看其它的部分；譬如说眼前的这个十字架，我爱的是这个角度，其它的，我不要去看它们。这是合情合理的，我们是位于认知上，而认知总是包含了一些抽象。至于善，他存在，我爱的是这个真实的善，是他吸引我，并成为我的爱的尺度；他吸引我，为了让我能真正地朝向这个善。我因此没有权利只选择一个观点，这可能会再导致某一种理想主义。
我还是不明白引诱和吸引间的不同。
吸引，是引起一份爱；是透过爱，我才能明白什么是被吸引。我们一定不要忘记圣经上的这段话：「当我从地上被举起来时，便要吸引众人来归向我。」[2]这很清楚地说明了什么是吸引。天父吸引[3]；善吸引人，使我越过我的限度，将我放在爱出神的状态。美，它引诱。耶稣没有说：「当我被钉在木架上时，我将会引诱。」完全不是这样，祂并不引诱，祂穿上了我们所有的过错。引诱是在理智和认知的范围里，它包含了一些更为局部、更为特殊的东西。是我「怀有」这个引诱，我几乎要说：是我实现它；在引诱里，我永远是同谋。
在吸引里却不是。我在引诱里是同谋，因为我知道为了被引诱，我必须是这样去看，如果我用别的方式看，我就不会被引诱了。我想要将这引诱保持在我内；我们维持一份引诱，想要将它保持在我们内，因为它是在认知方面的，且我们意识到这一点。当我们被吸引时，我们成为贫穷的，完全不像我们被引诱时那样；我们是在理智的层次里被美引诱，而我们是这美的「帮凶」：我们想要很注意地看它。在引诱里，我们感到高兴，这份美丽让我们感到高兴；在吸引里却没有这一点：我们是贫穷的、空虚自己，因为我们在爱。
您刚才谈到精神的爱和激情的爱；您将友谊定位在哪里呢？
在谈友爱之前，我要先谈天性希求[4]；天性希求是爱的最基本型式，它和我们的本性有关连。有对食物的天性希求，我们很清楚：若一段时间都没有吃东西时，一种天性希求会将我们带往食物；同样地，当我们没有喝东西，且天气很热时，一种天性希求将我们带往饮料。这是我们不能自己的，我们并不是很了解，它总是有一些模糊的地方。
接着，有对于共创造的天性希求，它攫取我们内最深的部分，在感觉的层面、性体的层面、生命的层面里最深的部分；它吸引我们，并带我们朝向另一位。
我们可以分辨这两种天性希求，我甚至认为必须这样做。在食物的本能和性的本能间的混淆也是佛洛依德的混淆之一：佛洛依德合并了两者。在行使上，两者间有一条通路，这是很明显的；但它们在哲学分析中仍旧是有区别的，因为一个是针对个体的善，而另一个则针对更为深入的事物：种族(类)的善。
在行使上，性本能以性结合为目的，为了感官的享乐或为了共创造。在这里有一个非常强烈的东西，因为它超越了个体：我们被带向在这个范畴里吸引我们的那一位，我们有和他结合的欲望，为能体验到一种快乐；这是一种感官的快乐，总是和激情连接，但它并不是激情。激情能够是以本能，或精神的善为目的，它因此停留在性方面和精神方面的分水岭上。激情没有自身的目的，因此我们说在它内是无秩序的，我们所有人性的教育都在于将它导向精神的善.友爱。
友爱又是另一回事，你们看所有这些我们必须做的区分！在生命里，这一切都是相连的，要深入地分析自己的情感并不容易，但在这个范围内，有一些清楚的认识却是必要的，甚至要尽可能地去拥有。这清楚的认识非但不是要消灭爱情，反而是让它能前进得更远。
友爱，首先是两份精神的爱的相遇。我们为了对方而爱他，且对方也为了我们而爱我们，是这两份爱的相遇构结了友爱，也解释了选择：假使只是我们单独被对方吸引，而他不爱我们，便不会有选择；但如果对方爱我们，便会产生一种安宁，由于他爱我们，这使我们平静下来。当我们爱某人，且对方告诉我们他也爱我们，这是很能使人得到休息、是很美妙的：爱立刻就绽放了。终于我们可以休息了！终于有人了解并且爱我们了！终于有一份信任滋长了！只要我在爱，却不知道对方是否爱我时，便总会有一些焦躁不安，因为我没有办法休息；我只有在相互的爱中才能休息，因为我爱的那位爱我。我在他的爱内休息，但我爱的是他，而不是他的爱。这很明白地呈现出什么是友爱：因着对方爱我而去爱他，并不是一份最强烈的友爱，这仍是一份不完美的友爱；最强烈的友爱是为了对方而爱，即使不知道他是否总是用一样的强度在爱我。我需要知道他爱我，但我超越他对我此刻的爱而去爱他；我爱的是他，为了他本身。
友爱因此首先是精神的，它是能让人意识到的：我知道对方爱我。这应该要平安地说出来：「我为了你而爱你。」友爱也包含了一些激情的成份，因此精神的友爱便可能转变为激情的爱，也会有一些友爱是在激情的层次上：我为了对方给我的快乐而爱他，这种快乐常和性的方面相连。这便是在同性恋之间常会出现的：在对方身上找到相互取乐的欲望，友爱不但没有提升，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因着享乐而被压抑了。
还有一种在利用层次上的友爱，那是一份非常不完美的、最不完美的友爱，我们甚至要问这是否还算是友爱，因为它在于当对方能帮助我们的时候才爱他，这，就好象在小偷间的友爱一样…效率统制并压垮了爱情：我们和别人站在一线，因为我们在同一个「行动」上相系相连；在神学上，我们会说应该是这一点使魔鬼们联合在一起。当然，并不是所有利用性质的友爱都会进行到这种程度，譬如那些擅于中翻英和那些擅于英翻中的人便可能为了考试而互相帮助…但我们看得很清楚，这种友爱是不怎么高尚的，因为我们为了对方的效能而爱他，这样的连系很快便会消失。
因此唯一完美的友谊，便是为了对方、并为了他的善而爱他，它包含了另外两种友谊的优点；没有什么比一位真正的朋友的临在更能使人愉快的；但我们要寻找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是朋友。在困难的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位真正的朋友要来得更有助益；我们总是会去找到他，且只有他，其它人都不会在…我们甚至可以说，是痛苦、失败让我们看到那里能找着真正的友谊。因此，在十字架下，只有圣若望出现在耶稣身旁；在增饼奇迹时，所有的门徒却都在…
真正的友爱要求相互性；比起对一位吸引我们的人而产生的那种简单的精神之爱，相互性可说是友爱的特征。为了让这相互性能完全地被生活出来，它要求双方都知道这一点；朋友必须对彼此宣布他们是朋友，并宣布他们友谊最深的「动机」：「我是为了你而爱你，不是为了你的产业、你的财富、或是你给我的喜乐。即使你变成残废的或贫穷的，我还是爱你，因为是你。」为了让相互性能够坚持到底,这个宣告总是必要的.但这个相互性可能会有一些非常不同的目的：在最强义的友爱里，我爱对方，且我知道他爱我，但我是为了他、为了那在他内最好的部份而爱他，这因此是一份永远会提升的爱。在享乐层次的友爱中，我爱对方，且我知道他为了我给他的快乐而爱我：有来才有往。最后，在利用层次的友爱里，我爱对方，因为他帮助我去做一件好事，或去干一件坏事…
但我们是否能真正地爱一个不爱我们的人呢？
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可以爱，并且追求一位不爱我们的人。有时候，我们被某人吸引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觉得自己完全是愚蠢的；我们被吸引，且知道这个人不爱我们，我们甚至知道我们会使他恼火不快，但我们继续「追求」他，因为我们爱他；我们会不计一切地努力去碰触到他，因为我们爱他。这不是友爱，而只是爱而已。我们可以用精神的爱追求某人：我用精神的爱爱某人，而这个人不爱我。
为了回到我们先前说的，要注意友爱包含了激情的成份，且它摄取天性希求(性的本能)最深的部份：友爱摄取它们，并且可以利用它们。我们要清楚这一点：友爱，就它本身而言，有能力摄取激情和本能。意思是说，它有能力赋予它们一个新的意义；仅是节制的美德就已经有能力为了人的好处，而摄取我们的天性希求，并给予它们一个人性的、意志上的意义(而非纯本能的)，性的本能因此失去了它动物性的份量。当人为了肉体的快乐而任凭这本能放纵、表现时，它总是这么常地贬低人的价值；幸好有节制的美德，所有性本能的强烈才能以一种人性的方式行使出来，意思是说为了得到人的好处。幸好也有以美德为前提的完美友谊，它是为了朋友的好处而实行的。在婚姻中，可以有一个要性本能尊重对方好处的操练，正如我们之后会看的；而在婚姻之外的友爱，精神的爱的力量可以为了朋友间在精神上的给予而摄取所有本能的热情，并要求性本能不行使。
在超性的层次里，所有这一切都可以被神性的爱即α̉γάπη(爱德)。
所转变。
我正巧想请问您，圣保禄在他关于爱德的伟大篇章[5]中所谈及的人性的爱和神性的爱是否有不同。它们涉及的是同样的爱吗？
不，不是相同的爱，并且每次都要做区分。圣若望说：「爱来自天主。」[6]这并不是说所有的爱都有同样的性质、同样的特殊性(如果以稍微专业的用语来说)，及同样的界定。爱是依据我们爱的人及我们爱他什么而界定的；如果我为了一个人本身而爱他，这是精神的爱；如果我因为他漂亮的双眼而爱他(我被他漂亮的双眼所引诱)，我便是因着他的质地而爱他，这可能成为一份激情的爱，因为他使我感到热情；或者我因着他的技艺而爱他：每一次我在他身旁，他都能弹奏得很出色、令人惊讶，他为了我而弹奏，这并不令人惊奇，且我也就更加地爱他，事实上，我爱这个人，是因为他使我的感受平静下来，他给我某一种感官的快乐，甚至是肉欲的。
当涉及到神性的爱─爱德—时，我们以基督的眼光并在基督的爱中爱对方。我爱他因为耶稣爱他，我在基督的光中爱他，我就这个人可能成为、或已经是天主的子女而以神性的爱去爱他，且我为了永恒而爱他；我知道这份在基督内的爱不会改变，也不会过去，它永远都会持续。这神性的爱有它自己的结构，以我对基督所拥有的相同的爱去爱，我因此是以神性的爱在爱这个人。
这份神性的爱有可能在不搀杂着人性的爱的状态中实行：我可以用神性的爱去爱一个，就人性上来说，绝对不吸引我的人。我以神性的爱来爱他，我知道他是天主的朋友、是天主派遣给我的使者；且逐渐地，借着以神性的爱去爱他，我总是可以达到也以人性的爱去爱他；这神性的爱将会落实在一种友谊内。
有可能在我以超性的爱去爱某人之前，友爱便存在了。譬如说，在我悔改之前，我爱某个人；且在我悔改之后，这人仍然在，以致于这份人性的爱转变为一份神性的爱。
这份神性的爱的根源是存在于我们内吗？
它的根源是在基督内，然后在我们内，因此，它是在我们的心和基督的心之间的连系里。它确实是在我们的心里：是我要爱，而且我愿意以神性和超性的爱去爱；我要因着对基督的爱而去爱，为了将此人带往基督，我不会常将它挂在嘴上，但我以这种方式爱他。我为了基督而爱他，且我为了基督而强烈地爱他，这份神性的爱因此便能摄取一份已存在的人性的爱，净化它；正如它可以在我内的最深处实践我和某个以前不认识、而突然发现的人之间的友谊一样。
是否真的应该区分超性的爱和人性的爱？这两者是如此地紧密连结…
那完美地实行在友爱中的精神之爱总是能被意识到的：我知道我以哪一种方式爱朋友，我知道我是因着一些人性的动机而爱他，且是为了他而爱他─他是很美妙的、他有那些令人惊讶的优点…然后我爱的是他。
如果我是教友，如果我是基督徒，我知道我对这个人所拥有的人性的爱，和我对基督的爱并不是相同的。对基督，我有另一种不同面向的爱，因为我将祂当做我的救主、我的天主来爱，我以我的全心、全灵、全部的精神和整个的存有[7]来爱祂。且是这份对基督的爱，将能使我以一份神性的爱去爱在我周遭的人；很明显的，当我以神性的爱去爱某人，且这人是我的朋友时，那么这两个爱便会非常紧连在一起。这人性的爱，将能允许神性的爱藉由动作、言语将自己具体地表现、实现出来；而神性的爱，则给予人性的爱一个更为深入、纯净、澄澈的特性，及一份更为大的强度，因为我知道，我是为了永恒在爱。
当耶稣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8]时，他所指的是神性的爱吗？
是的，在这里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我没有办法以人性的爱去爱我的仇人，我对他们可以抱有一种博爱，即尊重他们的生命。但如果是真正的仇人，我会毫不迟疑地将他们尽可能打发到最远，人性上来说，这就是我们所做的：我们避免和自己的敌人见面。在超性的面向上，我爱我的仇人(以人性的观点来看，这是我的仇人，我没有办法爱他们，因为他们伤害我)，意指的是我以神性的爱去爱他们，因为耶稣爱他们，也因为我可能可以帮助他们与基督相遇、更深地爱耶稣。我因此是以神性的爱，带着一份超越纯人性动机的爱的特殊性质来爱他们；这会前进得更远，因为我在基督的光内、为了耶稣，并在耶稣内，以基督的爱去爱他们。
您在此说的，可能成为令人无法忍受的：我们可以爱别人，因为耶稣爱他们，却不是真正地以我们的全心去爱他们…
在这里需要了解到，超性的层次为了成为真实的，总是要求体现出来，它是以非常不同的模态体现出来的。爱德使我为了基督而爱对方，且真正是为了基督；但我也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因为我爱他，如同基督爱他一样，而基督已为他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因此基督是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以神性的爱去爱，因此便是在基督的光内去爱，及为了对方本身而爱；准备好为别人舍弃自己的生命[9]，这才真的是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如果人性层次里的友爱存在，神性的爱便能成为具体的、明确的、较为感觉得到的，我们可以容易了解这些都是神性的爱的延伸。
您是否能够稍微重复所有刚才您向我们谈及到有关爱的部份，并做一个概述？
是的，我们看见在人里面存有的复杂性…爱总是属于位格的范围，也就是在人的全面性及复合性里。爱不能成为抽象的，这是它和认知的不同。不同等级的认知，以它们在专属每一个等级中的活动、表现来做区别：感官的认知，是由五官或想象力所产生的；理智的认知，拥有多样性的科学及哲学的知识；情感的认知…因为理智可以结合感官、想象及情感。但是爱却不是这样：人，当他在爱时，是完全投入在他的爱中的。但因为在爱内有多样性，我几乎要说，它便会随着不同的「阶段」表现出来；意思是在所有的爱里，都会一直有这些多样的成份，但强调、突显的各有不同。即使对那些只爱找寻自己快乐的人，在这份享乐的爱里仍然会有一些精神的成份，只是很明显的，它所突显的是激情的层面。相反的，那些愿意活出一份越来越人性、越来越精神性、越来越神性的爱的人，将会在他的爱里，突显爱德的要求；是这份突显，将在他的爱里净化所有激情和本能的成份。
我们因此可以说在人性上，有一些不同的「综合」。有那些真正在朝往圣德前进的人的爱，这份爱最重视的永远是耶稣的临在；这样去爱的人，便是在基督内去爱，藉由祂、并在祂内。他将是透过耶稣的圣心，并借着基督的圣心，去爱他所选择的、且基督放在他生命道路上的朋友和近人─两者将是紧密连接的。
我们也可以在那些，不是那么地朝向圣德前进，而首先寻找友谊的人性实践的人身上，找到另一种爱的型式。他最大的关注将是寻找朋友，并且以某种方式来说，和朋友越来越成为「一体」；他会成为好的基督徒，他会将他的朋友奉献给基督，但他首先寻找的却不是这个：他首先寻找的是一份人性友谊的实现，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
还有另一型的友谊：那些以一种较为诗意的方式去爱的人，也因此将自己给予的较少；这会是一种较为罗曼蒂克式的爱。我们爱，并使自己的爱理想化：爱的方式比朋友更被看重，因此，这个理想可能与真实的给予为敌。这是存在的，尤其是在艺术家身上；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正地爱对方，或他们更爱在对方身上的自己。
最后，激情的爱可能会占优势，这样爱的人，是不会想太多的：他们任凭自己被激情卷走。我们如果对他们说，他们的爱情并不是真正大方的，他们会回答他们在寻找的，是爱的热烈以及在激情中拥有的意识；事实上，每个人是在寻找自己甚于爱对方，每个人在寻找他自己的快乐。在这个形式的爱里，可能拥有一些色情的层面，有时非常的发达；和本能连结的激情在此只是寻找个体的快乐。这份爱不再能被爱德改造，相反的，它不断地会是真实的友爱之障碍。但这仍旧是一种爱，因此对那些以这种方式在爱的人，总是有可能，尤其当他们受到帮助时，渐渐地发现，一个在爱内更深入的层面。
另外也很重要的是，要注意到只有高级的爱─当我说「高级的爱」时，我要指的是精神的爱─能够矫正并净化低层的爱。并不是低层的爱在衡量高级的爱。是高级的、精神的爱，在摄取激情的爱及本能的情感。
婚姻圣事
根据您刚才和我们提到所有关于爱的讲述，您能否向我们解释夫妻间的爱应是怎幺样的？
友爱在夫妻间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出现，我们不能说这必然是友谊中最完美的形式。对老哲学家亚里斯多德而言─需要问在基督徒领域中是否为真─能达到顶峰的，是默观者的爱，对他来说即是哲学家[10]的爱。如果是一位默观者做我的朋友─这里，我是指哲学意涵上的默观者─，这会使一份独特的强度在友爱中得以实现，我是为了对方的善而爱他；而当我的朋友是位默观者，我为了那赋予他生命目的的—也就是他自己的默观—而爱他。我的友爱因此能在这时候体验一份非常独特的力量及猛烈，同时也体验一份非常大的尊重及细腻。
但需要辨识出在夫妻间，友爱独特的特征。这一点，希腊的哲学家看得还不够，因为应该是在基督信仰的领域中，夫妻间的爱才能够以最强烈的方式发展。我想基督徒伦理学，或者如果你们喜欢用在道德方面的基督徒哲学的一个秘密，正是在于阐明夫妻间友爱的伟大。这份友爱包含了身体的给予，因而具有一份非常特殊的实在性，这使得那被恩宠改变的精神之爱，能以一种最强烈的方式体现。身体的给予，让精神的爱能在它的要求中走到底，因此给了它一份实质的实在性，是哲学家、默观者间的友爱永远体验不到的。
要确实地比较这两者是非常棘手的。客观上，我们可以说默观者的爱通常是比较完美的，但夫妻间的爱具有一份较大的实在性，因此便能让精神的爱以一种更为强烈、更为有力的方式，在一份更大的温柔中表现出来。这是对一份更深爱情的持续召叫，在爱方面，我们需要这份体现，而显然是在夫妻的爱中，这份体现能以最强烈的方式表现出来。因此一般来说，的确是在夫妻间的爱里，友爱能体验到最大的实在性，尤其当我们明白了夫妻间的爱包含身体的给予，以某一种方式来说，是为了生育，是为了共创造。
我们在这里碰触到非常敏感的一点，且详明它是很重要的。夫妻间的爱如同完美的友谊一样，包含了丈夫(朋友)赋予妻子(朋友)目的，当他们的爱是一份真正的友谊时，丈夫的位格便是妻子的善，反之亦然；不过我们可以说他们的爱，在包含一份朝向对方的超越的同时，将拥有一个新的内在性。这份夫妻间独特的爱的内在性，不但要求我们每一个人接受对方成为我们的目的，且它本身便是一种目的，即夫妻间爱的满溢与精神的生育。这精神的生育就像是友爱的一个属性一样，当友爱是完美的时候，便包含了这生育的满溢。
至于肉体的生育，则是夫妻间友爱的果实及效果。因着夫妻的合作，产生一份具有独一无二之特性的共同作品，它能给予友爱一份非常强烈及有力的特性：生殖、共创造。而如果我们是在智能(哲学的或基督徒的)的光照下去看这生殖、共创造时，它包含了和创造者的某种合作，因为天主创造了精神的灵魂[11]。
当您在说这些时，您是否想到在创世纪中的一句话：「我赖雅威获得了一个人」[12]？
正是。第一位母亲厄娃，在我们可以称之为她的谢主曲中，宣扬了这第一个生殖并不只是她对亚当的爱，及亚当对她的爱所产生的作品，她表示还有更甚于此的东西。可以说，天主的印记在他们的爱里，使他们由爱而来的生育需要这份天主和他们的深刻盟约；在受孕的时候，在生育于母亲最深处形成的时候，是天主完成了这生育，是天主自己以创造灵魂来响应这生育。天主自己在生育的刚开始创造精神的灵魂，显示出共创造包含了这份和祂─造物者—的合作，祂给予共创造一个神圣的、神性的面向，而不仅只是人性的。
这便是人的共创造和动物的生殖间所有的不同。当一只母狗成为另一只狗的起源时，并没有这份和天主的盟约，仅是在动物生育的层次上而已；而当一位母亲怀有她的孩子时，她是和造物者连结的：造物者响应了这生育，响应这份夫妻间、父母间具有生育力的爱。是因此,这份夫妻间的爱，便是它自身的目的,它超越生育─去注意这一点是很重要的─，但并不排除生育，而且也不能够排除它；爱便是它自身的目的，而生育则像是一份满溢、一份满溢的果实。生育无法将自己导向效率，因为这份实质的果实─如同爱的超越、爱的满溢一样─是在爱的内部。人的效率不总是次要的东西，总是以另一个基础的活动为前提吗？父母亲实质的生育就像是爱的光辉及「光荣」一样，在生育中爱的胜利，表现出爱在丈夫对妻子及妻子对丈夫完全的给予中实现了。这份爱的胜利包含了一个新的存有，他是一个有位格的人；这份胜利使得丈夫和妻子成为一个新存有的来源。
神父，在夫妻间是否能实现一份完美的共融合一？或者必须承认，因着那败坏人性的原罪，我们只能倾向于这份合一？
我们在这里碰触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首先需要注意，友爱一般要求朋友们要有一份持续的、终极的教育：一份爱的教育；我们学习如何爱，并成为深情的。我们非常容易就把爱爱视作纯粹免费的、视为一份给予，却忘记这份给予应在我们内体现出来，使我们逐渐成为深情的，也忘记我们对这份爱的成长有责任。友爱，是逐渐实现的，这便是为什么古人说友爱非常稀罕，因为它要求一份非常大的忠实；为了让友爱能完全地圆满绽放，需要能够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生活很长的时间。有一句希腊谚语说，要和自己的朋友「一同吃尽一斗盐」，这让我们明白友爱是逐渐实现的。因为在男人和女人间有一个严重的贪欲，一个严重的自我中心主义;在神学上，我们会说这是原罪的后果；但是哲学家却不能这么说。在这里，哲学家只能简单地说他观察到在男人和女人间，有这份严重的自我中心主义，因此，我们非常难以自我给予，我几乎要说是徒然付出的那种自我给予，因着我对对方的爱，不去看果实、不去看他怎么使用我的付出,我们爱他、我们给予自己且我们信任对方。但要超越这自我中心真的非常地难，它让我们本能地想要得到补偿！我们给予自己，但我们希望对方也给予他自己，这样才能占有他一些…
从纯人性上就已经需要清楚地了解，友爱包含了一整个的成长及发展，是在奋斗中进行的。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能真正地达到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在一开始的热忱中，我们以为这很快便会达成、我们相信自己是唯一以这种方式在爱的人，没有任何人曾经爱得和我们一样多、我们因着这份爱的热烈而相信这会马上达成。但是在这热忱过了之后─我们意识到─利己主义又重新占了优势，并来限制我们对对方所做的给予；以某种方式来说，总是需要重新开始一切。所以火才是爱及友爱的象征，火向上冒窜，接着，它似乎消失了─在木柴里的火，看起来总是非常奇妙的─，然后它又从燃烧的木柴中重新开始，如此持续不断地下去。这让我们明白爱如何地要求成长、加强、总是前进到更远，才能战胜浸透木柴的水份；即我们的自我中心主义，它使我们不断地，将对方及已经给出的我们再拿回来。爱必须持续地走到更远，才能完全战胜这自我中心主义。
对一般的爱而言是真实的事情，对夫妻间的爱来说则更为真实，因为它包含了身体的给予，所以包含了一份激情的、感官的、甚至是本能的爱。但临在于夫妻间的爱中的性本能并不是那界定他们的爱的，和今天许多人说的相反，并不是性的和谐建构夫妻间的爱。建构夫妻间的爱的，是每一位对于对方所做的个人选择，且是一个精神的选择；但这精神的选择摄取了身体的给予，因此必然会包括一个激情的、感官的、一直到性本能的面向。性本能因此扮演了一个基本的角色；不是首要的，但是基本的。我没有办法将它视为一件偶发的事情，按照我们想要的，就可以免去它；不是的，它是基本的，但次要的，精神的爱才是首先的。
需要清楚地了解当涉及到夫妻间的爱时，因为激情的部份是基本的，自我中心主义、利己主义便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这份利己主义临在，且正在进行，很容易地便会将精神的爱调离它真实的目的。如果这份精神的爱和这精神的选择并不是每次都在现实中及战胜激情的话，激情便会重新拾得优势、所有的权力，如果我们不留意，它就会成为首要的，性的和谐对人来说便成为首先的东西。这解释了精神的友爱如何会成为依赖身体的给予、依赖激情及在性层次上的和谐(它可能存在或不存在，或以较弱的方式存在)。
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共同生活使感觉磨损。一个全新的、完全年轻的特别的强烈感觉、就好象突然发现新大陆一样。但若是感觉不是每次都被精神方面所更新、重拾的话，它有可能会磨损得非常快；放任它们不管，感觉和激情会磨损，很快地，我们就像是在一幅熟悉的景色前一样了。就好象一个总是走同一条路的人，如果他没有一个属神的眼光来更新他的注意力、他的注视的话，他有可能会说：这些已经看过了；当我们在「早就看过了」的面前时，爱会疲惫且不再有相同的力量、相同的强度。激情磨损爱，且出于自私的占有在爱内占上风，我们因此会根据这感觉来衡量爱，它不再有和当初一样的强度，因为已经看过、已经认识了。摆在我们面前的不再是当初的发现，相反的是一些已经看过、已经生活过的东西；这是沉闷的，并且减低了激情的爱的光芒。
我们在此可以了解到，为能让人战胜这如此强烈的贪欲及自我中心，恩宠绝对是不可缺少的，所以基督愿意有一个和夫妻间的爱连结的特别圣事，使能有一份特殊的恩宠，像是要让恩宠的酵母，战胜人性在激情和性本能的层次上的这个不透明性。这个圣事是为了让圣宠使夫妻间的爱战胜肉身的贪欲、自我封闭和自我中心主义；因着它们，我们只在爱情能够在我们内唤醒一份快乐、一份闪耀的感觉时才去看爱情，一旦不再有这一点时，我们便停止，而不再做同等的给予了。恩宠将阻止这一点，为了让我们能有一个和耶稣及童贞玛利亚一起去爱的深刻意愿，为了能在给予中走到底：我们愿意超过我们所能感觉的、超过感觉与激情的新奇、超过贪欲而自我给予。我们愿意为了对方本身而爱他，这便是婚姻圣事所带来的恩宠。
婚姻圣事，乃是耶稣给予夫妻的一份爱的白白赠予；祂藉由圣事，在婚姻中，将它给予丈夫及妻子，为了让神性的爱和人性的精神友谊两者，都能够战胜所有肉身贪欲的重担、自我中心、占据、及想要留在快乐感受中的欲望；且不再拒绝藉由摄取它们,使之朝向更为精神、更为神圣的目标，来使这一切相对化。
在继续向我们谈论婚姻圣事之前，您能否提醒我们圣事是什幺？且是否是基督建立了圣事？
所有论圣事的神学在今日对我们来说都是困难的，然而它本来应该最能帮助我们去了解基督徒生活的崇高之处。
圣事不只是像在所有宗教中都存在的礼仪仪式。在所有的宗教中，都有和人的一切重要活动，尤其是婚礼，连结在一起的礼仪及一些特殊的仪式；譬如我们在所有宗教传统中都能找到入教的仪式。圣事并不仅是如此：它更胜于此，因为它对信友来说，是基督对我们的爱一个有效的记号。我们的救主是被钉的耶稣，且根据圣奥斯定的宏观[13]─教会一直都保留它，圣事是由耶稣圣心的伤口中涌溢出来的[14]。所有的圣事、尤其是圣体圣事，为我们都是基督宝血和基督光荣身体效力的给予，或说是基督光荣身体本身的给予，为了让我们能在祂的爱内成为坚强及胜利的。圣事是爱的圣事、是基督对我们满溢的爱的圣事；根据圣奥斯定所作非常美的定义，圣事，即是「话连结元素」(意指物理元素)、动作，为了以一种象征的方式传递给我们─即是藉由一个记号教导我们─基督对我们的爱。透过这个象征，有一份基督之爱的神性效力；这份爱藉由记号而给予，为了让我们能和基督以一种更深刻、更神性的方式连接，为了让基督的圣心越来越占据我们的心，也为了让我们更和十字架的大胜利和救赎的大胜利连结。
圣事是基督免费的给予，它们在每一个基督徒生命的阶段来攫取我们，为了让我们能够在每一个阶段中，更加亲近耶稣、越来越依靠祂而生活、更成为天父挚爱的孩子、与耶稣合作的朋友，而不只是仆人：藉由每一件圣事，我们知道耶稣将我们视为朋友，让我们能和祂一起合作。因此在圣事中便总是有两个面向：接受─我们免费的接受─以及合作，也就是更加地给出自己，为了和耶稣完成一个共同的作品，让基督的作品在我们身上完成。
圣事是基督的也是教会的。在这里有一些东西需要清楚地了解，为了真正地明白圣事如何能是基督的也是教会的，可以和天主圣言做一个很有趣的对比。我们从来不说：教会的圣言，而总是说天主的圣言。我们可以在天主的圣言和圣事之间做对比，因为这是天主为了教导及教育我们，所利用的两大神性的方式。天主藉由祂的圣言将祂自己给予我们，也就是藉由祂的教导、启示，这一点在新约和旧约中是相同的。但正如在致希伯来人书序言中所说的，新约有它独特的地方：在旧约中，天主以各种方式藉由所有的先知，将祂自己给出来；而祂在新约中，藉由祂的爱子[15]，以一个独特的方式给予了自己。致希伯来人书的序言让我们明白，无论是透过耶稣或先知，涉及的总是天主圣言。但耶稣的言论有独特的地方，因为是圣子的圣言：既是圣子，祂将天父的秘密通传给我们[16]；而先知们对我们所说的，则将我们引导到圣子的圣言中。
所以在新约里，因着耶稣的圣言，便有一些完全特殊的部份这永远。都是耶稣的圣言，且教会坚持地保留了它，（如同一块「好地」[17]一样，）她要完整地保留这些话、谨记默世录结尾所说的：「谁若在这些预言上加添什么，天主必要把载于本书上的灾祸加在他身上；谁若从这书上的预言删除什么，天主必要从本书所载的生命树和圣城中，删除他的名份…」[18]这对我们来说仍然是真实的，释经学家应该要为了教会，成为天主圣言的仆人。只有教会，以她的训导权，有恩宠去分辨什么是天主的圣言，什么不是；并不是释经学家，他们没有这样的权力。教会保存天主的圣言，她保存圣言,好让它能够像生活的、具有生育力的言语一样被接收。为了让人的理智能去服务这生活的圣言，以阐述它所有的富藏，这将是整个神学的工程；是教会保存了这圣言，并让人的理智和人的心藉由为它服务，而能提取它的生命力[19]。这就是为什么神学是教会的作品，而不是这位或那位特定神学家的作品。
耶稣─在旧约中，已经有类似的事了─并不满足于教导我们，祂还要将自己给我们，因此祂在这些现世的及精神的仁慈举动中，将自己给我们─增饼奇迹、赦免罪恶；藉由祂的洗礼，祂以一种更为个人化的方式将自己给我们；在十字架上和最后晚餐时，祂将自己给我们。透过祂的身体有基督位格性的给予及动作的给予，而我相信我们能在语言的给予和动作的给予间建构一个对比。
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在和他人的对话当中，语言和声音的声调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一个特别简洁有力的对话中；但也有动作。语言比较是传达我们所想的、我们理智所活出来的，动作则更能传达我们爱的能力。动作表达我们心灵的方面，有一点像声调，因为声调和声音在一起时，也表示了我们心里所怀有的，但动作却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将它表现出来，为此我们不能只保存语言，我们也应该保存动作。教会保存基督的动作，我们可以说那被启示给我们的基督最终极的动作，即是祂圣心的被刺伤，从那里涌溢出了圣事。圣心的被刺伤是一个完全特殊的动作，因为当时已经死了的耶稣(即耶稣的圣尸)，只能够被动的承受，祂由那位不尊重祂尸体的士兵那儿，接受了这残暴的动作。这因此是在尸体最绝对的被动状态下的举动，它彰显了耶稣圣心极端的贫穷，什么也不留给自己，反而将自己给到底；它为我们彰显了羔羊极致的牺牲状态，因为藉由这唯一致命的伤害，揭露了基督自我奉献的终极状态。降生成人的圣言自由地在十字架上奉献自己；为了光荣父并拯救我们，祂奉献了祂现世的、人性的生命。而我们可以说,超过死亡之上，祂将自己的尸体当作纯粹的爱的牺牲而奉献；超过死亡之上，耶稣那自立在天主圣言内的尸体，能够被成为血肉的圣言所奉献。这圣心的被刺伤因此便是那位奉献自己的身体、血肉,作为爱的牺牲品、什么也不保留给自己的人的终极举动。祂不正是天父和祂所救赎的人的「真粮」吗？因此这些从耶稣圣心的伤口所涌溢出来的圣事，便与基督的动作连结，它们就像在我们生命中不同的时刻，基督为我们所做的动作。是这让我们明白教会的角色─教会就她是妻子[20]而言、就她从耶稣那里领受一切，并完全给予耶稣─和语言及姿势是不同的；因为她是妻子，她对于丈夫的互补性在爱方面会比在理智方面更可见、更显露、更实际。在理智的范畴中，教会是基督的门徒，并产生了神学；神学，便是妻子接受丈夫的教导，尝试了解其中所有的智能, 并指出它所有的光辉、澄澈、同时也去了解这份教导是多么应该成为我们的光明、成为那指引我们的。
如同妻子一样，教会要接受丈夫的动作，并让我们明白这些动作情感的、深情的质地；且因为动作表达的是爱，妻子准备并完成它们，她在爱的方面有更为深入的主动性，所以对于动作而言，她也有一些特殊的主动性：她完成她的丈夫--基督---所开始的。这解释了为什么传统上，我们说基督与教会的圣事：它们是，我几乎要说是丈夫和妻子间、基督和教会间共同的动作；它们是基督，爱的持有者的动作。因此，要去界定耶稣在言语上的主动性，会比去界定耶稣在何处建立圣事要来得容易。对于某些圣事，是很清楚的：我们看得很明白，耶稣建立了圣体圣事及圣洗圣事，而且，只是对圣洗圣事及圣体圣事，就已经非常不同了！耶稣接受若翰洗者的洗礼[21]，但我们不能说，耶稣藉由接受若翰的洗礼而建立了圣洗圣事；祂是在说：「天上地下的一切权柄都交给了我，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成为门徒，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给他们受洗。」[22]时建立了圣洗圣事，在这里，耶稣给了一个强制的命令。当祂接受若翰的洗礼时，这只不过是若翰洗者的洗礼：耶稣在接受它时，将之完成，并使之满全；同样地，当耶稣在过逾越节时，祂完成了它并使之满全，且将它转变为新的逾越节。所以是祂自己做了这些动作，祂拿起饼和酒，并说：「你们应行此礼，为纪念我。」[23]祂命令门徒继续祂的动作，由此，祂建立了公务司祭职和圣秩圣事的奥迹。
当谈及到婚姻时，耶稣并没有结婚，我们因此便可以说，耶稣是在圣事之上的。不要忘记圣事不是为了耶稣，它们是为了我们。耶稣是圣事的作者，但祂并不生活在圣事内；因着是父的爱子，祂立即地和一切爱的神性根源─天父─结合。祂之所以接受了若翰的洗礼，是为了表示祂多么地接近我们：这是耶稣谦卑的举动，为了表示祂承认若翰的权威及伟大。但耶稣并不是在接受若翰洗者的洗礼时，建立与接受了圣洗圣事，否则的话，耶稣就应该活出所有的圣事。然而圣事是由祂和教会而来,为了我们每一位的，耶稣是为了世人并为了教会，而建立了圣事。
耶稣什么时候建立了婚姻圣事？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曾经被讨论了很久。我们不能说是在加纳婚宴[24]的时候，的确，祂那时在场，祂是主动的，并且在将水变成酒时，祂愿意加纳婚宴成为一个节日、一个喜悦的日子，因为「美酒，人饮了舒畅心神。」[25]在一个盛产酒的地区，于婚礼中缺少了酒，是一件无法被人理解的事。因此耶稣出席这场婚宴，是要清楚表示祂对婚姻并不持反对的立场。
另一方面，耶稣自己给予我们关于婚姻的教导，这是在圣玛窦福音中永远不应该忘记的著名篇章：
有些法利塞人来到祂跟前，试探他说：「许不许人为了任何缘故，休自己的妻子？」他回答说：「你们没有念过：那创造者自起初就造了他们一男一女；且说：『为此，人要离开父亲和母亲，依附自己的妻子，两人成为一体』的话吗？这样，他们不是两个，而是一体了。为此，凡天主所结合的，人不可拆散。」他们对他说：「那幺，为什幺梅瑟还吩咐人下休书休妻呢？」耶稣对他们说：「梅瑟为了你们的心硬，才准许你们休妻；但起初并不是这样。如今我对你们说：无论谁休妻，除非因为姘居，而另娶一个，他就是犯奸淫；凡娶被休的，也是犯奸淫。」门徒对他说：「人同妻子的关系，如果是这样，倒不如不娶的好。」耶稣对他们说：「这话不是人人所能领悟的，只有那些得了恩赐的人，纔能领悟。因为有些阉人，从母胎生来就是这样；有些阉人，是被人阉的；有些阉人，却是为了天国，而自阉的。能领悟的，就领悟罢！」[26]
这篇章节是非常重要的。它首先让我们明白耶稣认为婚姻有一个自然的基础，它直接由造物者而来；换句话说，如同我们之前读创世纪的章节时已看过的，以夫妻的方式生活，并建立一个家庭，乃是铭刻在人的本性中的。我们还会再回到这一点，因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我们今日的社会中。因此耶稣自己愿意让我们明白婚姻是建立在本性之中的，你们马上就会看见这一点和其它的圣事之间有非常大的不同；其它的圣事并不是建立在本性之中的；我们不能说圣洗圣事是建立在本性中，圣体圣事亦然，但是婚姻圣事却是建立在本性中的。是耶稣愿意作这首先的、本性方面的保证人，也愿意在它所有的单纯和所有的要求中，重整婚姻圣事。为此，耶稣祝福了婚姻，并且给予它为了天国而有的一份新的爱的要求，且耶稣强调，梅瑟之所以允许在某些状况下，可以休妻，是因为我们的心硬，也就是缺少爱。耶稣愿意前进得更远，祂并不要延伸梅瑟所说过的，耶稣满全并完成法律，祂从它最初的要求中，重新开始一切。
我们可以说，耶稣在这里要我们明白祂深刻的意愿，是要在一份新的爱、在一份神性的爱中更新婚姻。我之前对你们说过，耶稣在加纳婚宴的出席，指出祂并不拒绝婚姻，耶稣并不摒弃它，祂喜爱它，因为它是由造物者、由天父而来的制度，且耶稣要给它一个新的面向。圣保禄宗徒致厄弗所人书[27]中，以非常强烈的方式所表达的就是这个新面向，明白地指出婚姻圣事，丈夫与妻子的结合，是以基督和教会间的盟约为榜样的。「这奥秘真是伟大」，它指的是基督和教会间的合一，但也是在说这合一（人不能拆散他们，因为是天主所结合的）延伸到那在基督面前，将自己给予对方的男人与女人心中。为了完全地进入耶稣的意向当中。
当我们说─特伦多大公会议这么说[28]─耶稣建立了所有的圣事时，需要清楚地了解到，这个建立为每一件圣事都具有一个特殊的模态：这是由教会使之明确的。如果不是因着教会，让我们理解基督的动作如同理解祂的言语一样的话，我们可能会因着我们的目光短浅,而无法明白对基督的动作看不见不够进入立法者耶稣深层的意向当中；祂实现了一个新的面向：夫妻间的盟约,即教会的奥秘。教会帮助我们看到基督的言语及动作中深层的含意，面对那些拒绝婚姻为一件圣事的人，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而这样的人很多，甚至在基督徒中也有，因为，不再视婚姻为一件圣事是路德教派的改革当中的一点。这一点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路德有一个内在的逻辑：如果本性是腐坏的，因着罪而彻底地被败坏了，那么婚姻那首先被建立的，即丈夫和妻子间的结合，便不再能是一件神圣的事了，这成了一件充满罪恶的事；天主容忍婚姻，但就绝对的意义而言，它并不属于教会的，这种拒绝婚姻是一件圣事，在路德之前便已存在，它来自整个善恶二元论的洪流，认为所有感官的及肉体的成份都是恶的，因此，以共创造为目的的婚姻行为便必然是充满罪恶的；婚姻因而是一份错误的盟约，一份在恶中的盟约。
面对这一切谬误的观点，教会明确表达婚姻藉由圣事而被圣化，且这圣事确实是耶稣所建立的；当教会这么说时，我们要清楚地了解，教会负有这个任务，来明确地指出婚姻圣事真的是耶稣所建立的。
我们还需要自问，是否就一个纯粹护教的观点，我们能够指出耶稣在圣玛窦福音第十九章所说的，足以证明婚姻真的是一件圣事。如果我们注意地念这篇章节，便会看见耶稣首先要指出的是这件圣事有一个本性的基础，然后，祂是来革新这盟约、超越梅瑟之上。如果耶稣要革新这制度，祂只能藉由十字架的奥迹、并在其内完成它；且因为涉及的是一个有团体面向的行为─婚姻不只是一个内在的行为─，这个被十字架所完成的革新，藉由一个记号而表现出来便会是很正常的。在神学上和信德方面，我想我们能够这样说，并且它使我们得以肯定耶稣真正地建立了婚姻圣事(教会使我们能明确指出这婚姻圣事建立的奥迹)；这的确就是在初期教会时，人们很快便明白─圣保禄宗徒在致厄弗所人书中，是这婚姻圣事的见证人，并帮助我们作更好的了解。
在圣经里也有其它论及婚姻的篇章，譬如说在福音中那关于结过七次婚的妇女的章节[29]，我们应该如何来理解它？
我们不要忘记这篇福音，是由撒杜塞人拒绝死者复活的反对立场而起的，但是我们可以用它来看婚姻。婚姻如果是一件圣事的话，便具有一个永恒的东西，因为它给予我们恩宠；那么，它在天国会是怎么样的呢？在复活的身体内会是怎么样的呢？婚姻只是现世的一个制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便是现世的默西亚降临说使它成为一件圣事的…或者婚姻具有一个超越人世间的永恒东西呢？
婚姻自然的制度是为了现世的；它使人性的爱能够完全地绽放,并承担生育的责任，以致于种族能够继续下去。所以它是一个为了援助种族、人类种族的现世需要。这包含了一个神圣的特性，一个和造物者直接的联系，如同我们先前所看过的[30]。
藉由圣事，这个现世的需要便以天国为目的；婚姻的存在并不仅是为了给人小孩，也是为了给耶稣、给教会儿女；因此在婚姻里藉由与教会. 基督的联系便有了一个超越现世、超越人单纯的生命的面向。我们可以说孩子们将永远是父母的光荣：这是第一件事；孩子和父母间的联系会永远地延续下去。那些为了天主的国而舍弃一切的人，会在他们心里保留一份和父母间爱的联系；在天国内，这爱的联系会更被显露；在天上，神父、修士、修女的父母将会在他们自己的身体内拥有一份特殊的光荣。婚姻圣事当中，首先是这一方面存留到天上。
至于夫妻间的合一，纯属人性的爱将会完全地被改变，因为我们现世的身体将会成为一个新的、「属神的」身体；一个真正的身体，但整个地被精神化了；也就是不再和宇宙和谐一致，而是和我们精神的灵魂及恩宠的所有要求和谐一致。我们光荣的身体将会闪耀着神性之爱的所有要求的光辉，因此，为表现这份爱，光荣的身体将继续在兄弟爱德内，作为爱的工具及器官(ο’′ργανον)；这光荣的身体将不再以共创造为目的，而只以一份精神的与神性的爱为目的。福音作者在这个意义下，说我们将会「如同天使」…就严谨的意义来说这并不是真的，因为我们光荣的身体将永远使我们和天使有所区别；但光荣的身体首先是为了光荣天主，并以一份神性的爱爱自己的弟兄。这是为什么我们说，在婚姻圣事内会一直持续到天上的，将是那曾允许夫妻间以爱德相爱、并在基督的光内相爱的；这份爱是永恒的。一个曾在基督的注视和基督的爱内爱她丈夫的妻子，将会继续永远地在基督的光内爱那曾经是她丈夫的、那位是她丈夫的：她将会在一份完全纯洁、不排他的爱德中爱他，因为不再会有激情的成份这激情的成份,在人世间总是有可能会反对并阻止神性的爱去攫取一切；激情的表现将会整个地被净化、被改变、被神性化。
我们因此可以说，婚姻圣事的恩宠是为了天主以及教会的光荣，而准备丈夫和妻子的受享光荣；但就婚姻圣事是为了共创造而给予我们的这个部份而言，将会完全地被超越。那体现在光荣身体的感官中的兄弟爱德的连系、神性的连系，会继续存留，但将不再会有身体和另一身体为了共创造而有的连系。光荣的身体是神性之爱的工具、是兄弟爱德的工具，它超越那代表家庭特有的共融：家庭的基础在本质上是属于现世的。的确，家庭被恩宠及圣事超性化，但它在本质上并不是永恒的：这便是家庭以及婚姻圣事的限制。在天上，婚姻圣事将存留下来的，是它的结果，而这视它曾否是一个圣化夫妻的方式，并使夫妻真正成为天主的儿女、天主的孩子而定。
[1] 为了补充以下的所有说明，请参阅De l’amour (爱，尚无中译本)。 [2] 若12：32。 [3] 见若6：44。 [4] 我们比较喜欢使用「天性希求」这个说法，胜于「本能」一词，因为它表现了自发的、直接的倾向，以这一种自然的形式朝向个体的善；「本能」这个用法则比较是在说明这些天性希求的行使，在与激情和想象连结中实现。参阅De l’amour (爱，尚无中译本)，特别是关于天性希求与本能间的区分，见第五章，107─109页。 [5] 参阅格前13。 [6] 「可爱的诸位，我们应该彼此相爱，因为爱是出于天主；凡有爱的，都是生于天主，也认识天主」(若一4：7)。 [7] 参阅谷12：28─34。 [8] 玛5：44。 [9] 参阅若一3：11─20。 [10] 「哲学家」，就这个词最完美的意义来说，正是「智能之友」，在他哲学寻找的终点，能碰触到对至高现实，即对天主造物主的某种默观。 [11] 参阅第 [12] 创4：1。 [13] 「亚当，那未来亚当的预像(罗5：14)，向我们呈现了这奥迹一个可见的记号，或更好说是天主在他身上向我们呈现这一点。因为亚当配得，在他熟睡的时候，获得一位妻子，且这位妻子是由他肋骨中的一根所形成的；也应是在十字架上熟睡的耶稣使教会得以形成，且是当祂熟睡时，由祂的肋旁形成，因为是由被长枪刺穿的基督肋旁，流出了教会的圣事。」(圣奥斯定，Tractatus in Iohannis Evangelium，ⅩⅤ，8，Bibliothèque Augustinienne 71)圣奥斯定对圣若望福音的批注中又写到：「其中一位兵士，用长枪刺开了他的肋旁，立时流出了血和水(若19：34)。福音作者细心地选择用字；他没有说：他打击了，或刺伤了祂的肋旁，或是其它用词，而是：他刺开(译者注:圣奥斯定在此参照拉丁通行译本)了祂的肋旁，为了让生命之门由此敞开，而流出了教会的圣事，如果没有这些圣事，我们无法进入真正的生命。这血为了赦免罪恶而倾流；这水与救恩之杯搀合，同时给予我们沐浴和饮料。这在诺厄受命建造方舟的大门时便已被宣报，透过方舟的大门，所有应免于洪水之灾的动物得以进入，牠们成了教会的预像；也正是为此，第一个女人是由熟睡中男人的肋骨取出的，且她被称为众生的母亲(…)。此处，新亚当低下头，为在十字架上熟睡，好于他熟睡的时候，由他肋旁所流出的，形成他的妻子。噢，透过这死亡，死者得以重生！还有什幺比这血更纯净？还有什幺比这伤痕更具救恩性？」(Tractatus in Iohannis Evangelium，CⅩX，2;Patrologie latin 35，col 1953) [14] 「犹太人因那日子是预备日，免得安息日内─那安息日原是个大节日─尸首留在十字架上，就来请求比拉多打断他们的腿，把他们拿去。兵士遂前来，把第一个人的，并与耶稣同钉在十字架上的第二个人的腿打断了。可是，及至来到耶稣跟前，看见他已经死了，就没有打断他的腿；但是，有一个兵士用枪刺透了他的肋膀，立时流出了血和水。那看见这事的人就作证，而他的见证是真实的；并且『那位』知道他所说的是真实的，为叫你们也相信。这些事发生，正应验了经上的话说：『不可将他的骨头打断。』经上另有一句说：『他们要瞻望他们所刺透的。』」(若19：31─37)。「这位就是经过水及血而来的耶稣基督，他不但以水，而且也是以水及血而来的；并且有圣神作证，因为圣神是真理。原来作证的有三个：就是圣神，水及血，而这三个是一致的。」(若一5：6─8)。 [15] 「天主在古时，曾多次并以多种方式，借着先知对我们的祖先说过话；但在这末期内，他借着自己的儿子对我们说了话。天主立了他为万有的承继者，并借着他造成了宇宙。他是天主光荣的反映，是天主本体的真像，以自己大能的话支撑万有；当他涤除了罪恶之后，便在高天上坐于『尊威』的右边。他所承受的名字既然超越众天使的名字，所以他远超过众天使之上。」(希1：1─4)。 [16] 「耶稣于是回答他们说：『我实实在在告诉你们：子不能由自己作什幺；他看见父作什幺，纔能作什幺；凡父所作的，子也照样作，因为父爱子，凡自己所作的都指示给他；并且还要把比这些更大的工程指示给他，为叫你们惊奇。』」(若5：19─21)；「这不是说有人看见过父，只有那从天主来的，纔看见过父」(若6：46)；「耶稣遂说：『当你们高举了人子以后，你们便知道我就是那一位。我由我自己不作什幺；我所讲论的，都是依照父所教训我的。』」(若8：28)；「因为我没有凭我自己说话，而是派遣我来的父，他给我出了命，叫我该说什幺，该讲什幺」(若12：49)；「耶稣回答说：『斐理伯！这幺长久的时候，我和你们在一起，而你还不认识我吗？谁看见了我，就是看见了父；你怎幺说：把父显示给我们呢？你不信我在父内，父在我内吗？我对你们所说的话，不是凭我自己讲的；而是住在我内的父，作他自己的事业。你们要相信我：我在父内，父也在我内；若不然，你们至少该因那些事业而相信。』」(若14：9─11)。 [17] 参阅玛13：8、23；谷4：8、20；路8：8、15。 [18] 默22：18后句─19。 [19] 这正是圣多玛斯神圣要理(Doctrina Sacra)的意涵。这个词语呈现出神学的伟大与必要性，我们甚至会觉得它与启示的必要性吻合(见神学大全第一集第一题)。今日，我们不再习惯以这样的深度去看神学，因为我们会立即地想到的是某某神学家…难道不该重新找回神学─教会之作品─的这份意涵吗？ [20] 继圣保禄宗徒的厄弗所书之后，教父们将教会视为基督的妻子。戴尔都良(Tertullien)在他的灵魂论中，阐述睡眠本质时说到：「如果你愿意在天主内明白，亚当,种族的根源，在有休息的渴望前便陶醉在睡眠中；他在工作前，在进食前就入睡了，是的，甚至在谈话前，好让我们能看到这自然的征象，即睡眠比其它所有自然的善重要。由此可以演绎出死亡的影像，在此时已经有了轮廓，因为如果亚当是基督的预像，亚当的睡眠便是基督的死亡；祂必须在死亡中安眠，好从祂的肋旁形成真正的众生之母─教会─的预像。」(灵魂论，第43章)。同样，「亚当预告了基督与教会的这个伟大奥秘(弗5：30─31)：『这就是我骨中骨和肉中肉(…)二人成为一体』(…)因为祂进入出神的状态，这是圣神的力量，使预言得以实现。」(灵魂论，第11章)。在圣奥斯定之前，圣依拉略写道：「当创造男人与女人的天主说「骨中骨」及「肉中肉」时 (…)，祂呈现出在另一位身上所完成的，是以祂为源的预像。因为既然圣言成了血肉，且教会是基督的肢体，她出自基督的肋旁，便因水而出生、由血而赋予生命;另一方面，既然那身为天主子的，于万世之前就已存在的圣言，以血肉诞生，这血肉便以圣事的方式存在于我们当中。祂清楚地教导我们，亚当和厄娃是祂自身与教会的典型，因为祂让我们明白藉由领祂的体，教会在祂死亡的安息之后受到了圣化。」(圣依拉略，论奥迹，第一卷，Ⅲ；Sources Chrétiennes 19)。圣奥斯定的部份，我们只选录这些段落：「国王的儿子应要娶妻，且国王的儿子本身就是国王，而那些来赴婚筵的人自己就是新娘；这不像本性的婚礼，参礼的人与新娘不同；在教会中，如果参礼的人自愿地准备好自己，就会成为妻子。因为整个教会就是基督的妻子，她的起源与开端是基督的肉体，在这肉体中，妻子与丈夫合而为一」(圣若望一书注释，Ⅱ，2；Sources Chrétiennes 75)。「我们不要离开了道路，要坚守教会的合一、坚守基督、坚守爱德；我们不要让自己从祂妻子的成员中被抽离，不要让自己从信德中被拔除，好在祂面前受到光荣。我们将会毫无担忧地在祂内存留，现在因着信德，之后因着荣福直观，圣神这个恩赐对我们来说是如此大的保证。」(op. cit.，Ⅸ，11) [21] 参阅玛3：13─17。 [22] 玛28：18─19。 [23] 路22：19─20。参阅玛26：26─29；谷14：22─25；格前11：23─25。 [24] 参阅若2：1─11。 [25] 咏104：15。 [26] 玛19：3─12。 [27] 「你们作妻子的，应当服从自己的丈夫，如同服从主一样，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如同基督是教会的头，他又是这身体的救主。教会怎样服从基督，作妻子的也应怎样事事服从丈夫。你们作丈夫的，应该爱妻子，如同基督爱了教会，并为她舍弃了自己，以水洗，藉言语，来洁净她，圣化她，好使她在自己面前呈现为一个光耀的教会，没有瑕疵，没有皱纹，或其它类似的缺陷；而使她成为圣洁和没有污点的。作丈夫的也应当如此爱自己的妻子，如同爱自己的身体一样；那爱自己妻子的，就是爱自己，因为从来没有人恨过自己的肉身，反而培养抚育它，一如基督之对教会；因为我们都是他身上的肢体。『为此，人应离开自己的父母，依附自己的妻子，二人成为一体。』这奥秘真是伟大！但我是指基督和教会说的。总之，你们每人应当各爱自己的妻子，就如爱自己一样；至于妻子，应该敬重自己的丈夫。」(弗5：22─33)。 [28] 「谁若说：新律法(新约)的圣事，不是全由我们的主耶稣基督所建立，或说：圣事多于或少于七件者─那就是：圣洗、坚振、圣体、告解、终傅、神品、婚配七件圣事─或说：在这七件圣事中，也有不是真的，不是正式的圣事在内，那幺，这些人，都该受绝罚。」(DS1601)。 [29] 玛22：23─33。 [30] 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