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返回书页 ] [ 返回目录 ] [ 繁体转换 ] [ 添加书签 ] |
圣柏格理中国遇险记 |
第九章 门道里的刺客 |
我们有过一张相片,上面是一群英姿勃发的青年,其中有一名黑人代表,在前往中国的路上,他曾经与这些故事的讲述者结伴同行。这位黑人来自布里斯托尔 (英国西南部港口城市——译者),当志同道合的伙伴从四面八方赶到伯名翰时,我在家中热情接待了所有的人。一名伙伴的皮肤是黑黑的,头发要更黑一些,不过最黑的部位还是眼睛,尤其是他那目不转睛的注视,特别具有威胁力。到达中国西部以后,这位伙伴到底怎么样了呢?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他曾经引起过轰动,许多诺苏和苗族的少男少女看见他时,一定会被他吓得发抖。中国西部的绝大多数居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机会见过黑人,现在,分外感谢布里斯托尔友善的青年志愿者,他可以使中国西部的人们稍稍认识到非洲兄弟的相貌究竟如何。
我记得曾经有一名黑人到过昭通府,他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几乎摧毁传教士的宅院,当时,我们都居住在那里。一名男子身受重伤,我就在距离蓄意行凶的刺客十几英寸的地方,侥幸躲过锋利的短剑。
事情发生于1899年,一年以后,声势浩大的义和团运动在中国兴起,有许多优秀的传教士和坚定的皈依者因为福音而献出生命。
在偏远的中国西部,布道所并没有经常遭受外面世界的侵扰。远道而来的陌生人喜欢让我们平平静静地生活,但本地客人却总是有许多事情让我们来做。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欧洲人或是美洲人来到这里,使我们忙碌上一两天。1899年5月1日,来自印度军队的一个调查团,有沃蒂斯•琼斯中尉率领抵达昭通府,愉快地接受了我们的盛情款待。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中尉一直在中国西部一带活动,他们计划修建一条铁路,正忙着实地勘察。对于这项工作,中尉并不感到十分乐观。云南境内,巍峨的高山连绵不断,给工程师提出无数难题。在循道公会联合会成员工作的地区,即使是空中的飞艇,也不会感到航线的平坦。
调查团只住了一个晚上,成就了一次短暂而又愉快的聚会,在整天同东方人打交道的日子里,能够和一位新近才来自故乡的英国绅士相逢,那可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中尉同当地居民相处得很好,然而他并不是引人注目的焦点。调查团里有一名葡萄牙籍天主教徒,来自印度的果阿。他是军官的厨师,性情非常温和。但是,他是一位黑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把生活在西部的中国老百姓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看见黑人,就像你们猛然间看见一个蓝皮肤紫眼睛的幽灵一样。以前他们只见到过白皮肤的外国人,因此,黑人的出现,引发了人们心中的迷信,把他们吓得六神无主。他们认为他是一个妖怪,直接来自黑暗世界。每当他出现时,总会有许多人被吓跑,在我们看来,这种情景的确十分有趣。
5月2日,礼拜二清晨,黑人厨师德•索扎向大家道别,从此便音信全无。我们则很快平静下来,开始照常工作。
很早以前,有位友好的官员送给我一对美丽的东北鹤。两只鸟儿性情温顺,喜欢悠闲地四处散步,对每个房间的布局都十分熟悉。这对高高的小生物,几乎和白鹤一样大,它们非常迷人,身旁往往聚有许多好奇的观众。在那一个礼拜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注意到前来欣赏仙鹤的认数直线上升,看到中国朋友们对自然科学如此感兴趣,真是令人高兴。
没过多久,我突然醒悟过来,吸引来这么多观众的不是仙鹤,而是那位黑人,因为多数仍然住在我们家里。黑妖怪的故事迅速且活灵活现地传遍乡野,整个城镇沸沸扬扬,善良的过客被吓得乱作一团。有人说他是一个吃人的妖怪,专门吃婴儿和孩童,传教士就经常绑架小孩去喂养这个恶魔。城里到处都有人敲锣示警,提醒大人们照看好孩子,因为有一个吃人的黑妖怪正在城里,和英国传教士在一起。多么可恶的谣言,它遍布全城,吓坏了所以的父亲、母亲和儿童。整个昭通城里,最喜欢孩子的就是传教士,他们不远千里,赶来告诉这里的人们,耶稣是如此疼爱小孩子,以致于为了把他们从罪恶和残暴中解救出来,而甘愿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人告诉您:牧师和主日学校 (礼拜日授课,对儿童进行宗教教育——译者。)里的教师都是骗子,他们千方百计地把小孩哄到学校以后杀死,用来喂养吃人的妖怪。您会相信吗?当然不会。但是,在中国,地处偏僻的居民非常迷信,有时他们就很容易轻信类似的可怕传闻,父母亲会仔细地照看好小孩,生怕心爱的小宝宝被凶恶的洋鬼子杀死。
一些人对此谣言深信不疑,开始憎恨传教士,不久,就风闻有人准备干掉我们,以阻止城内更多的小孩被害。
调查团走后的礼拜一,几百人拥到我们这里,来观看吃小孩的外国人,场面极其混乱,险象环生。不过这至少也带来一个好处,当地布道员得到大量听众,使他们可以充分利用此次机会锻炼自己,向众人宣讲福音。诽谤虽然恶毒,但是造谣者同时也制造了一个好机会,把成批的人群请到了小礼拜堂,有人在散布骇人听闻的谎言时,我们在传播真理。日渐黄昏,就在人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向家中走去的那段时间里,我发现自家门口的大街上很不安宁。一位姓何的邻居,他非常不安分,捏造了一些关于我们的卑鄙谣言。我站在一旁观望这场风波,只见人群变得越来越愤怒。骚乱达到顶峰时,一名男子跑到大街中央高声叫喊起来:“洋鬼子们吃小孩!他们已经吃了十多个了!”看到这里,我急忙溜进家门,因为我发现,如果再呆下去就可能会有危险发生。当我消失在门里以后,一些人企图硬闯进去,想除掉所有的传教士。我可不愿意他们那样做,因为有两个英国女士正和我住在一起,另外还有二个英国男孩,其中一一位还在襁褓之中。我们祈祷着,希望主能够帮我们渡过难关。
礼拜二早晨,知府,也就是城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打发人来看望我们,调查事情的原委。稍后的同一天,我去拜访知府,向他汇报前一天晚上所遇到的麻烦,并且提出了何先生的恶劣行为。
当天傍晚,一位自己人前来报信,说何先生又在门口恶狠狠地诅咒我们,还威胁要杀死一名传教士的帮凶——带白头巾的男子。消息是在做晚礼拜的时传到的,大街立刻四下张望起来,看看谁是“带白头巾的男子”。最后我们认定此人是指王先生,此乃他的一个明显特征,他是一位私塾先生、草医兼帮闲的师爷。在那段时间里,他是一名看门人和小礼拜堂的管理员。我请求王先生不要惊慌,或许这些只是何先生用来吓人的空话,他被气昏了头,只不过说说而已。我们期盼着自己能够平安躲过这场可怕的风暴,不过,仍有些人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礼拜三依旧有人到门前捣乱。我们继续照常工作,除了在城内传教之外,我们还派遣了三位本地的布道员到乡间去,在村寨里连续传教两个礼拜。我们祝愿三人一路平安,祈祷天父照看好他们,因为关于吃人妖怪的谣言早已传遍四野。
礼拜四,又有许多闹事者赶来搜寻黑人,知道夜幕降临,街上才逐渐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回家吃晚饭或者吸鸦片去了,一场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那天晚上,我在一间小厢房里召开了一次信徒会议,只有几个人参加,来的都是信念坚定的归依者,他们不畏艰险,在最危急的时刻显示出自己对天主的信任。在我们的小会上,大家谈论了耶稣的爱和他拯救苍生的力量,我们一起虔诚地祈祷着,请求天主保佑村寨里的三位布道员,希望他能够在最紧要的关头帮助我们。会议于八点之前结束,像往常一样,几位信徒点亮灯笼,这样他们才能够在黑暗、坑洼不平的街上慢慢前行。
我陪同朋友们走出小院,经过一处房屋,然后再穿过一个院子,最后来到临街敞开着的大门前。王先生和我与即将离去的朋友道别,按照中国人的习俗,叮嘱他们“慢慢走”,作为回答,他们劝说我俩“慢慢做”。讲完几句客套话之后,大门被缓缓地掩上。夜色沉沉,伸手不见五指。王先生和我都没有带灯笼出来,因此关门时就比平时多花了一些工夫,我们把用来固定两扇大门的沉重门栓抬高,移动到其恰当的位置。当王先生快要关好门时,我离开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独自往回走,嘴里还哼着歌儿。我走进一道门廊,它通向我们必须要经过的房间,屋檐低矮,此处显得异常黑暗,甚至无法让人看清二英寸以外的地方。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毫无察觉。不远处有一名暗杀者此刻正藏在走廊的拐角处,身上带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等待刺杀所谓的谋害小孩的人,也就是黑妖怪的朋友。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没有向我下手,或许是因为在他充分准备好之前,我就已经跨过了台阶,总之,我幸免于难。
我的王先生却没有如此幸运,他也是一个人回去,仔细地踱着方步,既适合于黑暗中走路,又表现出一名私塾先生的风度。他没有哼歌,慢慢地,他也来到黑糊糊的拐角处。猛然间,在拿准了十成的把握以后,潜伏在暗中的刺客朝王先生用力刺去,这一回,他没有放过对方,王先生的胸部和手臂上各挨了两刀。他高声叫喊起来,惊动了宅子里的人。大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人认为闹事者向我们发起了攻击,正在砸门。令人胆战心惊的“暴乱”曾经多次在中国境内发生,导致无数的死亡与毁灭。那一刻让人感觉到外部世界的侵扰终于蔓延到我们这里了。过去我时常想知道,在一场真正的“暴乱”里,我到底能悟出些什么体会呢?现在终于明白了,假如生死攸关的时刻果真降临,每个人都需要获得天主的帮助。
很快我们发现,这不是一场暴乱而只是次暗杀。趁着一片混乱,刺客设法打开门,逃之夭夭,我们追上前去,只见夜色茫茫,什么也看不到。更加不知应该上哪里去追捕暗杀者。匆忙之中,刺客把帽子掉在了院里。对于一位能干的英国侦探来说,这件物品必定会成为一条重要线索,帮助他去察明案子的真相。大家都怀疑是何先生所为,我不这样想,虽然遇害者是带白色头巾的男子,然而,我总认为这只不是一个巧合。
王先生九死一生,尽管伤势严重,但是经过细心治疗以后,他终于完全康复。遇刺的那天晚上,由于感冒的缘故,王先生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袍。毫无疑问,正是这次感冒救了他的性命。我当时穿着一件长外套,衣服的夹层里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花,如果气势汹汹的刺客把我当作目标,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何先生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朋友,旧日里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我再也没有听到过有关黑人厨师德•索扎的情况,中尉于1900年在中国北部惨遭杀害,他的母亲,一位居住于北威尔士的善良的基督徒,一直生活在悲痛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