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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柏格理中国遇险记

第十章 伴自杀者冒险


记得在中国生活的那段日子里,早些年间最令我们感到惊心动魄的场面,恐怕就是所谓的“鸦片事件”。这些鸦片事件通常是指自杀行为,不分昼夜,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随时都可能有人请我们前去救助自杀者。多年以前,我统计了一下来自中国几个不同地方的调查报告,从中得出结论:每年都有50万中国人企图自杀。

有些时候,在自杀者的家里,寻求自我解脱的人会歇斯底里地发作一通,显示出无比的愤怒与悔恨,过后,此人往往会平静下来,配合我们的救治。不过我们也经常遇上另外一种人,一名男子,或者是一位妇人,他们痛下决心,了断残生,碰上这种情况,我们就不得不同他们斗争,有时斗争会进行得既漫长又激烈。

我来到中国的第一年里,曾经和一位年长的传教士一道去救助过一名吞服鸦片的自杀者。事情发生在昆明城内,我们坐着轿子,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自杀者的家里。他的朋友把我们领进一个房间,也就是自杀现场。我们发现一位强壮的男子正在大发脾气,其愤怒程度简直无法形容。据介绍,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于是就下决心自杀,吞服下大量鸦片。没过多久,朋友们发现了他干的蠢事,就迅速派人去向传教士寻求帮助。刚刚跨进门槛,我们便意思到问题的严峻性,如果要挽救这条汉子的生命,一场激战将无法避免。当然,我们还是先礼后兵,希望事情能够和平解决。外国人的突然出现,使服下鸦片的男子感到有些惶恐不安,我们利用这一机会,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劝说他喝下一盆催吐剂,那是用硫酸锌和水自制而成的。我们苦苦相劝,却被他断然拒绝。不合作的态度让我们感到很为难。情急之下,只好动用武力,他的朋友们赶来帮忙,却又深恐伤害到他,出于无奈,传教士只好担任进攻的主力。

一场艰难的对峙!自杀者孤注一掷,拼命反抗,一时间竟然无法控制他。不过,我们最终还是把他按倒在桌子上,紧紧地抓住不放。他使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挣扎,我们把一扇很重的门卸下,压在那位男子的身上。一些朋友扯住他的手和脚,我坐在门上,使他无法动弹,另外一名传教士就负责给他灌催吐剂。到了这个时候,自杀者仍是不服,他咬紧牙关,死命地闭上嘴巴,说什么也不张开。我们要来一双筷子,硬是把他的嘴巴撬开,经过一番周折,终于把硫酸锌和水一勺一勺地灌进自杀者的嘴中。情况在慢慢好转,不一会儿,自杀者就脱离了危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狂风暴雨般的激情过后,此人逐渐平静下来,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他温顺得可以任人摆布。在这类事件中,打斗进行得竟是如此漫长与激烈,致使中国人以为自杀者是被恶魔附身,因此,他们对此类人进行药物治疗之前,往往会请巫师为他降妖捉怪。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位男子是怎样地被夹在桌子和门中间,也不会忘记我是如何坐在他身上的。我希望我们没有过分地伤害他,我们救了他的性命,然而,我们也的确伤害了他。

事隔不久,某个礼拜日的早晨,我独自去处理另外一桩鸦片事件。在一所小房子里,我发现一位悲痛欲绝的母亲。她的儿子,一名大约而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由于身遭不幸,吞服下大量鸦片,若不即使救治,就会毒发身亡。可怜的母亲向我求助,我好言劝慰,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人,并且请她把我领到她儿子所在的房间。我们顺着梯子,来到阁楼上,只见一名男青年正躺在那里,像多数类似的事件一样,鸦片已经使他变得昏昏沉沉,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我设法把他唤醒,扶他坐起来,同时也准备好一盆硫酸锌和水。他显得十分温顺,我把药递过去,我认为这个病例很好处理,几分钟之内就可以解决问题。我甚至都在想象回家的情景了,及时赶回小小的布道所,还没有耽误做早礼拜。年轻人从我手中接过盆子,迟疑了一会儿,看样子很紧张,仿佛是在考虑是不是该一口气喝下这令人作呕的东西。我在一旁鼓励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然而,形势却急转直下。刹那间,小伙子变得异常愤怒,他把手中的盆狠狠地扔出阁楼,摔得粉碎。尽快办完事情的希望也随之被他抛到地上,砸成泡影,我只好准备战斗。由于只有我一个人,或者说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因为在一场格斗中,我不可能寄希望于一位母亲,这使我意思到自己有必要因地制宜,用巧计取胜。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想必这位尊兄同绝大多数中国人一样,都非常迷信,他一定也像绝大多数人那样,认为传教士是一个洋“鬼”子。于是,我拿定主意,只要有可能,我就要利用他迷信思想将他制服。如果他真的认为我是来自阴曹地府的话,我正好可以装扮成“阎王”,看看“阎王爷”能不能救他的命。

自杀者已经把盆子扔出阁楼,我刚才配制的药水全被他毁了。他开始移动,紧盯着我,等待我下一步的行动,是该我出手了!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同时又慢慢地把长辫子缠绕在前额上,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宽大的袖子卷起来,那天我穿的是一件兰色的中国式长衫。病人焦虑不安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有点害怕了,并且想知道我究竟要干些什么。为了增加他的恐惧,我夸张了每一个动作,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他不放。对于一名愚昧的中国人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外国人的眼睛。我的一位朋友在中国旅行时,曾有好心人一再劝说他带上枪支,他却回答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的那双蓝眼睛都会比一把手枪更厉害。”

喜剧和悲剧在同时上演。我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在我的头脑中的“阎王”有多么凶恶,我看上去就会有多么可怕,然而在内心里,我却并迸发一阵阵大笑,这种场面真是太荒谬了。病人开始退缩,很显然,他已经茫然不知所措,只需一声怪叫,就能够把他化为灰烬。

我把袖子高高挽起,伸出两只胳膊,尽量地张开手指,就像正在捕食的贪婪的鸟儿,挥舞着爪子去抓取猎物。两眼仍是死盯住他不放,我往后退了一二英尺左右,伴随着我能够想象得到的最恐怖的叫喊,又跳了上前去,对着不听话的自杀者怒吼起来。当时我真想坐在地上痛痛快快地大笑一场,那种情形的的确确是太荒唐了。

可怕的场面击垮了年轻人,他被吓坏了,在我面前抖作一团,机不可失,我迅速地配制好硫酸锌溶液。这一次,盆子没有被扔出阁楼去,紧接着,我又把温水加入盆中,最后他终于脱离了危险。我向那位母亲告别,返回布道所,并且及时地赶上了在早礼拜式上的布道。当天下午,我又去探望病人,年轻的小伙子正躺在火塘边,早上的经历使他精疲力竭,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实际上,他很感谢我能够不辞辛劳地去救他。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当他回忆往事,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礼拜天的早晨,发生在小阁楼上的那段精彩的故事时,会有何感受呢?那段日子里,我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再一次成功地重复我的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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