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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力量

十、走投无路


(1809--1810)
新兵们站在院子里等候安排。几个小时后,有人终于来让他们排好队,一一点名并分成小组,送他们到各自的宿舍。
在那些用石灰粉刷的光秃秃的大房间里没有火炉;新兵们也无法替换完全淋湿的衣服,因为过一些天才发给他们军装。若翰.维亚奈感到有些发烧,他无力地蜷缩在一个草垫子上,似乎只能隐约地听到同伴们的吵闹声。
“喂!”其中一个冲他喊道:“为什么你一直在哆嗦?你病了吗?”
“我不知道!”维亚奈低声回答;他的牙咬得咯吱作响:“我只是觉得很冷!”
“坐起来,我这里有些烧酒,喝几口,就没事了!”
“我不会喝酒!”若翰说道。
“不要装傻了!喝酒和骂人是当兵的差事,就像枪和子弹一样是分不开的;再说,酒也能治你的病。来,喝吧!”
若翰犹豫了一会儿,喝下了一口。
“啊,这回好多了吧!”另一个笑着说:“不用问,你是在想你的女朋友。不用担心,让她自己去哭吧!你很快会遇到很多,女孩子们都喜欢跟着士兵跑!”
若翰不再作声,只是听到同伴的话,内心非常反感;同时,他的头上冒出了汗珠。
“看,已经出汗了;烧酒竟这么管用:它既能治感冒,又能治‘相思病’!来,再喝一口!怎么?你不想喝了?那我自己喝!”
晚饭的号角吹响了,那是一碗稠乎乎的菜豆汤,若翰仅喝了几小口。整个晚上,他都在发高烧。但第二天早晨,集合号吹响后,他仍然挣扎着和大家一起起床。负责这小组的少校轻蔑地注视着他:刚来的这家伙,有什么问题呀?膝盖哆哆嗦嗦的像老太太一样,若在战场上,会更该怎样呢?是什么在拉着他的“后腿”?
“喂!到底怎么啦?你病了吗?”
“或许是!”若翰回答。
“奇怪,刚迈进营门,便病了!那么,你需要什么?一杯白菊汤?或是一个热水袋?不要紧的,过一会儿,到院子里做完体操,就没事了!”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那位给维亚奈喝酒的新兵,很同情地说道:“少校,他真的病了!”
“好吧,他病得还真是时候!”军官用手捻着他的小胡子,冷笑道:“我已经治好不少这样的‘病人’了!”
维亚奈强打着精神,敖过了那一天。尽管下着倾盆大雨,军官仍然毫不留情地在营房的空地上操练着他的士兵。当练习结束时,维亚奈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次日早晨,他未能起床。军医检查后,发现高烧得很厉害,于是立即将他送到了医院。
几天的时间,他处于昏迷状态;当他醒来时,看到母亲守在他床边正焦急地望着他。随后的一些日子,大地莉和厄古莉的一些亲戚也陆续来看望他。本堂巴莱神父也来了,他安慰若翰说:“你时刻都在天主手中,他所做的一切都好。把你的忧愁、痛苦奉献给他,这些并非毫无意义的!”
半个月后,维亚奈的健康已有所恢复。他应该和同伴们一起出发,到华那跟部队会合。尽管他是乘一辆押送军粮的车去的,可到达华那后,他的情况更糟了:必须立即住院休养,因为在途中,他感染了肺炎。
他在奥斯定会修女负责的医院住了六个星期,才终于克胜了那可怕的病魔。
一月五日,他接到通知,于晚上五点以前必须赶到军营,听候调动,准备随部队开往西班牙。离开医院时,他真诚地感激那些侍候他的修女们。
“唉,你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士兵!”那个一直照顾他的修女叹了口气,说道。
“我很应该做一名好士兵!”若翰拎起书包,里面装有刚刚得到的一法郎的军饷,说道:“这是法律所要求的啊!”
“法律?”修女摇着头说道:“用你的念珠,可能比枪弹,对法国的贡献更大!”
通往军营的路正好经过一座教堂。因为那天是主显节的前夕,若翰愿特别祈求三位贤士的助佑,所以他进入教堂,跪在一个角落,很快便沉浸在虔诚的默祷中。
当他走出教堂时,晚上六点的钟声敲响了。突然,他想起了五点钟的会合。他急忙朝军营跑去,然而门已经关了。他只得又返回医院。
第二天很早,他便赶到了军营的办公室。
“我应该在昨天晚上来报到!”他向站岗的哨兵解释说:“但不幸,我迟到了;来时,已经关门了!”
“啊,不幸,你迟到了?”哨兵嘲笑地重复道:“那好,上尉布朗沙会‘很高兴’看到终于你来了。恭喜,今天他的心情还‘非常好’!”
“这么说,我来的正是时候!”维亚奈单纯地回答。
“是啊,‘正是时候’”哨兵嘲笑地说道:“请进去吧!”
实际上,上尉的脾气极为暴躁;于是,一场谩骂无情地向维亚奈撒来:
“你做了逃兵,我应该把你像罪犯一样押到监狱。你不是想乘着轿车去战场吗?好,那我就送你坐上‘轿车’(囚车);那时,你会尝到,对皇帝军队的不服从是什么滋味!”
若翰已完全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站在尽情发泄的军官前。在监狱里,他已看到过那些手脚被铁链铐着的罪犯,当然也经常以同样的方式对待逃兵。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老士兵出于对他的同情,前来解围,设法消除军官的怒气。
“或许他是真的忘记了,无论如何,他是不想逃走的;不然,他今天不会再来这里。他是还不懂规矩的士兵!”
“好吧,就让他学习学习!”军官口气稍微缓和了些,说道:“听着,维亚奈,去收拾你的行李和证件,然后顺着华那的方向走下去。若是明天上午,你还没有赶上部队,那就再没好受的了……所以,你要跑快些,就像有魔鬼在后面追着你似的。到部队后,你会领到你的军装;士兵长,打发他上路!”
“不错吧!我可爱的,你感到上尉怎么样?”当维亚奈晕头转向地又经过营房门口时,哨兵问道。
“他脾气好大啊!”若翰拘束地回答。
“也可能吧!我可爱的,现在,你必须单枪匹马去赶部队了!小心哟,在路上不要让狼把你吃掉!”
若翰长叹了一声,动身了。天气非常的冷,尤其一到城外,刺骨的寒风袭面吹来,他疾行在覆盖着雪的小路上,片刻不敢耽搁。一个下午,他已走出很远了。尽管天气寒冷,他爬上了几个小山坡后,却已是汗流夹背了;背包变得愈来愈沉重,因为那场病已使他的身体很是衰弱。他走向附近的一个小树丛,想在一处避风的地方休息一会儿。他将背包放在地上,坐在上面。他无法预料明天要发生的事,他知道,他是永远也赶不上他的小分队的!
他掏出念珠--他最后的依靠,他从来未离开过它!
突然,他发现一个农民打扮的人,站在他前,正仔细地打量着他。
“怎么回事?”陌生人问道。若翰.维亚奈便向他叙述了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应该继续赶路了!”若翰边说着,边吃力地站起来,将背包搭在肩上,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使他打了个趔趄!
“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吧,我的朋友!”陌生人劝道:“即使你还有力量的话,很快天色要黑下来了,你也会迷路的;何况你已经筋疲力尽了!今晚,你先住到我家,明天我们再看!”
“但明天早上,我必须追上我的分队!不然,……”
“不要考虑那么多。你看一看你自己,有可能赶得上吗?”
维亚奈明白陌生人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了,而随着那人走去,将背包也交给了他。不久,他们来到一间破旧的小茅屋前,陌生人以一种暗号轻轻地扣着门。
“谁呀?”里面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崔!”他回答。门开了,一位老人提着灯笼出现在门口;
“他叫尚古丁,是一位制鞋匠。今晚,你可以住在他家。”接着,他也向主人介绍了维亚奈和他不幸的遭遇。
“快进来休息休息!”鞋匠将他们让到屋里,随后便为他们端来了简单的晚饭。他边吃边说道:“战争是一种罪恶。皇帝为实现他的野心,牺牲了多少人的生命,谁给了他这种权利?是议院吗?如果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国家,这将是很好的!但是,有谁先侵犯我们了不成?在普鲁士、奥地利、西班牙的战役中我们得到了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若翰犹豫地回答。
“现在应该想一想了:假设说,你正在田里安静的工作;突然来了一个强盗,他强迫你去烧邻居的房子,并将他的孩子们杀掉。你会听他的话吗?”
“哦!一定不会!”
“那么,这人若是皇帝呢?”
可怜的维亚奈默不作声了;一个大地莉的小农民,那里懂得关于政治、皇帝、和平、战争的问题呢!
“圣经上说:属于凯撒的应归于凯撒!”沉默了一会儿,若翰回答。
“难道抢掠、杀人、放火是属于皇帝的吗?暴力总是打着正义的招牌,但永远是凶残的、邪恶的,像地狱里的猛兽。你读过‘默示录’吗?关于由海里上来的那只兽:它头上长着十只角,并戴着十个王冠;全世界的人都赞美那兽。书上这样记载:‘人们在它前朝拜说,谁可与它相比?谁能与它交战?’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来自海中的一座岛屿;全世界都赞美他,并跪在他面前朝拜他。可是,书上也如此写道:凡朝拜了那兽的,必要喝天主震怒的酒,即那注在他愤怒之杯的纯酒……”
鞋匠起身去为客人准备床褥,而崔和他自己,却睡在作坊的推泡花上。
维亚奈尽管累得要死,可久久难以入睡;睡着后,却又有很多可怕的梦缠扰着他。
早晨醒来时,太阳已经很高了。
“我应该动身!”当他发现已到中午,急忙说道。
“你应该先吃饭!”崔笑着说:“老人已去森林里拾柴,他要为你烧肉吃!”
“谢谢!但我该做什么呢?”
“我不是告诉你了:在部队后面跑,根本是没有用的;你想在哪里与他们会合?直到西班牙,你也不会追上他们的!再者,我想你也不太希望返回花那吧!”
维亚奈立时又回想起上尉那付震怒的样子……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再回去的,否则,一定会以逃兵处置他的。
“他们会将你下到监狱,或者坐着囚车送你上战场的!”崔肯定地说:“我若是你的话,我很清楚做什么!”
“你将怎样做呢?”
“让皇帝拿破仑自己去打他的仗吧!”
“那么,我岂不变成逃兵了?”
“你还以为你不是呢!但是尽管放心,在森林里躲藏着成百成千的像你这样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你不是听了老鞋匠讲到那头长有十只角的兽的故事吗?我想,他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若翰低下了头,他想寻找一条出路,然而却不知所措。
“这样会为我的父母带来一些麻烦,警察会难为他们,已经有这样的先例。”若翰叹了口气,说道。
“人们不能将责任推给他们,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你在那里。快先吃饭吧!以后,我带你到森林深处去!”
吃罢饭,他们便出发了。维亚奈的心终于也平静下来了,因为除了躲藏之外,别的也无计可施。他已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不可避免的事实。
晚上,他们睡在一个煤炭工人的家里,崔被这个家庭雇为短工。然而,为这两人没有足够的工作,因此,糊口也是个问题。
“你认识字吗?”煤炭工人向年轻的维亚奈问道:“如果会,那很好。在属于诺厄镇的朋村学校,正需要一位老师。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村长的名字叫裴丰。”
若翰满怀信心地上路了;可是当他听说学校已经找到了一位老师,非常失望。
最后,他来到镇长保禄家。
“很难为你出一个主意!”镇长说道:“目前,你根本不可能返回去;否则你会受到逃兵的制裁,因此你必须藏起来。为了逃避警察的搜索,你不得不换一个名字;自今天起,你愿意叫什么名字呢?”
维亚奈忽然想到在大地莉他家邻居的名字,便告诉了镇长。
“很好,那你就叫‘业乐.文生’吧!现在,我就带你到对面的房子,那是我表妹法月家;她会把你藏起来的!”
善良的妇女出于对天主所有的爱,接待了这位避难者;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因此自内心她分享着他的不幸。“不要难过,现在村子里有很多像你一样不幸的人,我会尽量将你掩护好的!对孩子们我就说,你是他们的表哥,来我们家避难!自然的,最好你要和他们混得很熟,这不会影响你吧!”
不一会儿,若翰以“表哥”的身份出现在孩子们面前,且说是来此避难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表哥,警察为什么追捕你呢?”十三岁的小路易,惊讶地问道:“你大概不会偷了什么东西吧!”
“更不会杀过人吧?”两岁的小弟弟业乐说道。
“你们看他哪里像小偷或杀人犯的样子!”十四岁的安哲急忙说:“不然,妈妈也不会收留他的!”
“他根本没有犯什么罪;”妈妈笑着说:“他只是一个落伍的士兵,现在不得不藏起来,为了躲过警察的搜索。但是,不许你们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一定的!”路易坚决地说:“尽管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爱做士兵;可是,我觉得那却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
若翰.维亚奈叹了口气,对于“世界上最好的职业”,他是另有看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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