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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城的小丑戏

第四章 默观与职事


 
引 言
雕像之城该是罗马配得之名。你不可能在罗马街道上步行一段路程后,仍未遇上一些大理石人像,提醒你只是历史学院的新生。这些雕像有些顽皮活泼,另一些则狰狞凶狠;有些美丽动人,另一些则丑恶恐怖;有些满是肉欲,另一些则是脱俗的。某一次散步中,我遇见一头石造的小象,背上有一柱方尖的纪念碑。看着这安详的动物,勾起我的一个短故事。
从前在某一处,有一个雕匠。他辛勤地用他的槌和凿,在一块巨大的大理石上雕琢。一名小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只看见大块小块的石碎四处跌落。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当这小孩在数周后再回到这工作间,他大吃一惊,看到在大理石原先的位置上,蹲伏着一只高大威猛的狮子。那小孩兴高采烈地跑到雕匠前,对他说:“先生,请告诉我,你怎会晓得在大理石内有一头狮子的呢?”(故事源自荷拿托玛斯Thomas Hora的《存在的形上精神病治疗法》)
雕刻的艺术首要是观感的艺术。在这一块大理石中,米开朗基罗看见一名慈爱的母亲以大腿承着已死的儿子;在另一块之中,他看见充满信心的达味,正准备向迎上来的哥肋雅扔掷手中的石头;在第三块中,他看见怒火中烧的梅瑟,在刹那之间便要从座位上勃然而起。视觉艺术确实是观感的艺术。而属灵操练是把已洞察所得的变车工有形可见的。故此,技巧精湛的艺术家实为一位解放者。他把隐藏在大理石内亿万年而无法揭示真身的造型,从其桎梏中释放出来。
雕匠的形象为我们提供了默观与职事的美妙解脱。默观就是要洞察,牧养事奉是使之成形可见;默观的生命是带有异象的生命,职事中的生命是令这异象揭示于别人眼前的生命。
我是透过潘提卡斯(Evagrius Ponticus)的作品,而得到这定义。他是沙漠教父中的一位,对东西方修院灵修生活有着巨大的影响。潘提卡斯称默观为theoria physike,意思是事物本质(physike)的洞悉(theoria)。默观者是以事物本身所是来看事物的热,是看到真正关联所在的人,是那知晓——就如梅顿(Thomas Merton)的惯用说法——“第一手独家资料”的人。要达到这样的洞悉,属灵操练是必须的。潘提卡斯称这操练为praktike,用以揭除妨碍我们清楚观察事物的眼罩。非常熟悉潘氏思想的梅顿,在与一群革则玛尼修院的修士举行的研讨会中,发表过同一的意见。他指称默观生活是一种不断从看不透的生活,进入看得透的生活中;由那处充满暧昧不明、不合情理、不能理解、密封的事物的境地,进入另一境地,那里同样的事物都变成没有隐藏和看得见的,甚至带给我们超乎这些事物的远象。
在这反省之中,我希望首先看看这看不透转为看得透的过程发生所在的不同层次,藉此表明一切的生命皆可成为对事物本质的洞悉(theoria physike)。我接着希望探讨一下默观的具体操练(praktike),就是那必须紧结于这由晦暗化为通透的过程的操练。不然的话,这进程便无法维持下去。我渴望这能帮助我们看到,默观与职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正如雕匠的洞察力和技术操练同样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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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观的生活
默观的生活,一如潘提卡斯所描述的,是我们于其中把自己的世界看为一明晰世界的生活。这世界所指向这世界以外,故能把其本质向我们揭示。就如一扇窗,假如我们不能看透它,它对我们而言,就不是一扇真正的窗。所以,假如我们的世界至终晦暗不明,不能指向本身以外的,它便无法向我们表明其本相了。我希望显示出在三项主要的关系上,持续地由看不透转至看得透的需要:我们与大自然、时间和与人群的关系。
 
大自然
在最近数十年,我们逐渐特别留意到我们与大自然关系的重大价值。我们一日把树木、河流、山岭、田野、海洋视为资产,我们便仍一日会按自己真正或虚构的需要去操纵它们,大自然也就依然是晦暗不明,不将自己的真实存有向我们展现了。当一棵树不是别的,只是一张潜在的椅子时,它再不会向我们透露生命成长的奥秘;当一条河只不过是工业废料的倾泻区时,它便不再能向我们讲述变化和流动;当一朵花纯粹是塑胶装饰的模仿对象,它也绝不会述说生命中单纯的美。当我们把大自然只视为可供利用的资源时,它就变得晦暗不明——在我们社会中,这份晦暗以污染的形态将自己呈现出来。混浊的河流、毒雾弥漫的天空、满目疮痍的山野、饱受蹂躏的树林,均是我们与大自然错谬关系的哀伤记号。
我们既困难又非常紧迫的任务,是明白大自然基本上不是被占用的资源,而是应该以赞赏和感恩的心来领受的礼物。只有当我们向为我们提供美好家园的山川、河流、海洋、丘陵鞠躬致谢时,它们才会于这一刻成为通透澄明,并向我们揭示它们的真实含意。
一位朋友曾经送给我一帧睡莲的优美照片。我问他怎么能够拍摄到如此出色的照片,他笑着回答我:“噢,我得非常忍耐和专注,只有在数小时的赞誉后,那睡莲才愿意让我为她拍照。”
大自然蕴藏的极大隐秘是不能向我们揭示的,除非我们小心忍耐地聆听。若翰·亨利·纽曼(John Henry Newman)看大自然为不可见的世界的一幅面纱,藉以暗示自己。他留下一段文字:
可见的世界……是不可见的世界的面纱……一切存在或发生的可见事物,隐含着,也暗示着,兼且有助一组超乎已身的人物、事件和事实的系统。
假使我们能恒常地察觉到这面纱,并在我们整个人之中感受到大自然不停指向,又渴望我们可以听闻察看到天主爱心的伟大故事的话,我们的生活会怎样截然不同呢。与我们一同存活的动植物要教导我们有关诞生、生长、成熟和死亡的一切,告诉我们细心呵护的需要,更要说明忍耐和盼望的重要性。而更深远的是水、油、饼和葡萄酒皆超越指向它们本身以外,我们被重新创造的伟大事件。
令人悲欢的是,今天,我们已不再相信大自然在我们身上的职事。我们极容易把职事限于由人而来、为人而作的事工。但假若我们让大自然再次负起医治、辅导和教诲的职份,我们将为我们的世界承担一份不可估量的事奉。我不十忖想,围绕着众人的、百分百的人工虚构和丑陋的事物,会不会跟他们的人际问题一样的糟糕,甚至比之更严重呢?
我发现这也发生在对老年人的职事之上,情况令人更感悲痛。许多老年人饱受他们环境的丑陋所煎熬。其实只要帮助他们把家居房间修饰美丽一点,便能为老年人提供不少的护理。植物会如常生长死亡,如常需要照料和关注,但有了它们,老年人的生活却会少了一点寂寞。在植物与人类之间发生的种种,远比我们所理解的为多。后者可以被我们谈及的真花,我们也可以向之说话,比我们在生命及死亡意义上精挑细选的字句,拥有更大的治疗能力。
那些敏锐地察觉我们时代中庞大生态问题、努力消除大自然中晦暗不明的人,正实践着一项真正的职事。因为他们不仅让人类,也让植物和动物教授生命的循环、医治那孤单的、并且讲述天主的大爱。故此,在我们与大自然关系中,由晦暗到透明的进展过程,不单引导我们向围绕着我们的世界有深一层的默观,也阔宽我们在教导、医治和敬拜上的职事。
 
时间
默观生活需要在其中不断进行由看不透至看得透的进展过程的第二种关系,是我们与时间的关系。时间不停地威吓,已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在我们当代的社会中,不时要奴役我们的,似乎不是金钱,而是时间。我们说:“我多渴望我能够完成所有我需要干的事,但我就是没有时间。单单考虑一下我要在今天完成的事——写五封信、探访一位朋友、练习我的音乐、打一个电话、上课、完成一篇论文、灵修——只想及这一切已叫我疲乏不堪了。”真的,于许多人而言,他们似乎不再拥有时间,而是时间拥有他们。他们持续不断地承受着在限期前完成、准时预备妥当,或及时完工等的压力,并自觉是受害人。我们时常听到的借口是:“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今天最常见的请求则是:“我知道你非常忙碌,但你可否抽一分钟时间出来呢?”而最重要的决定往往在一顿急速的午饭内,或者套用一句更易上口的术语——“在争食之际”达成。被催赶的怪异感觉已进入许多人的生活之中。时间似乎在我们面前已迅速地被填满了,以致我们不禁怀疑:“是谁,抑或是什么在催逼着我?我看来是这么忙碌,甚至连活下去的时间也没有。”
这一切均表示时间以变得看不透、暧昧不明和不能理解的。时间给人的感觉变成了时序(chronos)。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年代表,一系列随机搜集的事件及我们没法掌握的事故。如此体验生命很快便会把我们导引至宿命论的意识之中。这宿命论通常以苦闷乏味掩饰,把自己表现出来。苦闷乏味并不代表我们没事可干,或没有足够事情去娱乐我们。苦闷乏味是不论我们作什么、说什么仍自觉没有分别,我们就是被这感觉所吞噬。它使我们觉得自身的一切说话、行动,对那些真正的决定都是无关痛痒的。
故此,苦闷乏味是生活以时序来过日子的一项征状。时序的吊诡处是正当我们处身紧迫状态、过分忙碌,或拼命在限期前完工知时,我们却最容易惹上苦闷乏味的感觉,这显明时间与我们已变成多么晦暗不明了。
默观的生活是时间于其中逐渐去掉它的晦暗,变成透明的生活。这通常是一异常困难和缓慢的过程,但它却充满重新创造的力量。开始洞察到我们每天、每周或每年中的事情并非阻塞着我们寻找完满生命的道路,这些事情是通往这生命的道路,这份觉醒才是转变的真正经验。若我们开始发现到写信、上课、探访亲友、煮食并非一连串随机发生的事情,妨碍着我们认识最深层的本我;而是在其中包含着我们所寻觅的更新力量时,我们便踏出第一步,从把时间活成时序,变为把时间活成契机(karios)。契机意指着那机会。它乃是我们生命中的那合适时间、那真正的时刻和那无比的机会。当我们的时间成为了时机,它要打开无尽、新的可能性,也为我们提供永久的机会去改造心灵。
在耶稣的生命中,每一个事件都成了契机。祂以下面的说话开启其公开传道工作:“那契机已到了。”(谷一15,重译)。祂把生命的每一秒活成为一个机会。最后,祂宣布自己的时候到了(玛二十六45),并且踏进了成为那契机的最后时刻。因祂这样的作为,祂把历史从其宿命的年代表中解放出来。
这确实是好消息,因为现在我们知道,生命中的所有事件,即使像战争、饥荒、洪水泛滥、暴力及凶杀等黑暗事件,均不是无法逆转的命数,却在当中带着成为那转变时刻的可能性。自此,过往看来像满天纷飞的大理石碎,开始向我们揭示它自己,表明它乃是清除妨碍我们洞察上主真象时,却又不惜痛楚地剔除的工作。自此,我们不必逃避现在,追寻我们自以为生命真正出现的地方。我们可以于现在的中心瞥见天国的初显。自此,苦闷乏味不再存在,因为每一刻都已充满着无限和深远的意义。自此,时间真的成为看得透了。
所以,默观的生活并不是在许许多多恶劣的时刻,提供点点美好时光的生活。它是那把我们所有的时间转化成一扇窗户,让不可见的世界变成可见的天地。
一切职事的核心在于令时间变成透明,以致我们在生命里最具体的情况下,体察到我们的光阴是属主的光阴,而一切的时间也就是契机了。一切受苦的——特别是老年人、穷乏人和那些在身体、心智和灵性上被拘禁约束的人——都受着宿命论的引诱。当我能砍断这宿命的枷锁,帮忙别人洞察到发生在他们生命中事物的本质时,我们才真正把福音传给贫穷的人,让瞎眼的重见光明,叫受压制的得自由(路四18)
 
人群
邀请默观者由晦暗移向透明的第三项关系,是我们与人群的关系。较之前两项关系,默观于此作为事物本质的洞悉——洞察真正关连的重要性显得更为清晰了。我们其中一个最大的试探在于把人群视作饶有趣味的角色,当为由于其特制而叫我们眼前一亮、大加垂注的个体。我们老是被有趣的角色挑起心中的好奇,不管他是电影明星或罪犯、运动英雄或杀手、诺贝尔得奖者或怪异狂人。有些时候,我们的注意力是按本能被拉到这些异常的个体之上。我们希望结识他们、与他们握手、搜集他们的亲笔签名,或只注视着他们。如《人群》杂志为人类好奇心包办供应人类的种种,而赚取千万美元;大部分报章的封面愈来愈少刊登新闻,却愈来愈多人类反常行径的报道,也不管它们要褒或贬。
罗马最可能是其中一个最能观察到这一点的城市——在台伯河两岸都可察觉到这令人瞩目的情况。不仅像《使者》和《追日者》等报章制造了假象,叫人以为这土地已被绑架者占领、天空已被劫机者操控,连神职人士的世界也富有各色各样、非比寻常的角色。
假若人群于我们仍不过是有趣的人物,他们便依然是看不透的。我们可以颇为肯定,当人以一名有趣角色的身份迎向我们,他或她就绝不可能将其秘密向我们揭露。相反地,角色化往往是把一切变得狭隘和局促的,致使各人封闭自己、掩藏自我。在助人的专业内,这情况尤其如此。把人贴上简明的角色标签的引诱是极强的,因为它给予我们自以为理解的假象。不仅“神经官能病患者”、“精神病患者”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等精神病标签,就是宗教的标签如“未信者”、“异教徒”、“罪人”、“进程神学派”、“保守派”、“新派”或“正统的”,也能给予我们一份自以为理解的假象。当中所揭露我们的不安感,比我们邻舍的真正本质更多。
我们的重要工作是防止我们的恐惧把我们同属的人类友好套入角色化的模之中,并要把他们视作一个个的有个性的人。“人”(person)一词源自per-sonare,意思是“透露”。我们的生命的职份是成为、并不断增强成为有个性的人,从中“透露”给别人知道那远较我们所能透彻了解的真象。作为人,我们透露出一份远比我们可以掌握到的爱,一份深邃至我们无法表达的真理和一份丰满得叫我们不能包藏的美。作为人,我们被呼召,要互相透明;要指向那远超我们角色的祂,就是为我们付上祂的爱、真理和美的那一位。
当有人向你说“我爱你”或“我深深被你感动”又或“我十分感谢你”之时,你很容易变得充满戒心和防范,并怀疑你自己有何出众之处。你会说或想:“不是要许许多多的人,比我更可爱、更聪明么?”那么你已遗忘你是一个有个性的热,正向别人透露一些比你自己所能听到更伟大、更深邃的事物的一个人。
默观作为事物本质的洞悉、作为对真实存在之事物的洞察,在人际关系的背景中有着极大的意义。虽然我们聆听不到自己所透露的,我们却总可以互相透露。这以为着我们的真正恩赐只有在接收者多体认、肯定之时,才会向我们自己显明出来。
于此,我们开始可以洞见默观和职事之间的密切关联。默观使我们能够看见我们所服侍的人身上的恩赐,而职事首要的是接受并确定他们向我们所透露的,从而让他们认明自己所受的恩赐。有什么职事比从中让我们所帮助的人察觉到他们向我们揭示的爱、真理和美的职事更美丽呢?在我们的时代里,许多人正质疑其自我价值,时常踏在自责的边缘,随时引发出自毁的行动。藉着在那有需要的人身上,发掘那些需待分享的恩赐,我们便真能拯救生命。
无数的人正因无法付出任何东西而饱受痛楚,年轻人时常感到自己一无所知或知道太少;成年人时常质疑自己是否真的有所贡献;在这世界的城市、小镇和乡村中,有数以百万计的人怀疑自己对其他人还有什么价值。所以,那能让我们引发出别人隐藏的恩赐,与他们一同庆贺他们给予我们爱、真理和美的职事是何其美善呢。因此,职事和默观能互相充实,导引出一份不断加增的喜乐,因为天主在人们不停变化的生命中不断向我们揭示祂自己。
我们因而看到默观需要无间地由晦暗转到透明的活动变化。在这活动变化中,大自然将由被占有支配的资产,改转为一份以赞歌和感恩的心来领受的礼物。在这活动变化中,时间将由一随机切合而成的事件和意外,转化为无时或间的心意更新机会。最后在这活动变化中,人们要由饶有趣味的角色转化为有个性的人,透露过于他们所能包含的。这并非表示大自然不再是资产,时间再不是时序,人群再不是有趣的角色。它所表示的是,假使这一切成为我们与世界连接的主要形态时,我们的世界就会维持晦暗不明,我们也将永没机会看清楚事物究竟是怎样构成一个整体的。但当我们能慢慢除去我们的眼罩,看大自然为礼物、时间为契机、人群为有个性的人时,我们也会察觉到我们的整个世界是一项圣事。它要不止息地向我们揭示天主的大爱,这就是潘提卡斯所曾说对事物本质的洞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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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观式祈祷
心中的雄师
我们现在要谈一谈默观式祈祷的实践练习。假使我们研究对事物本质的洞悉,却忽略了对具体操练作出探讨,我们就很容易在默观、并与职事的关系上产生不切实际的观点。默观的确是一种生活模式,让一切事物——大自然、时间和人群,在其中成为看得透的,并向我们说及天主,和祂向我们所施的大爱。但这涵括一切的默观见解,似乎暗示职事跟默观是二为一的。但这可能是过分简化的说法。若我们说:“我的工作乃是祈祷”。我们便忘记了洞察的行动需要饱经训练的眼睛。
那小孩子向雕匠提出的,是一条非常真实的问题,甚或是最为重要的问题:“先生,告诉我,你怎晓得在大理石内有一头狮子的呢?”我们怎么知道透过大自然的面纱,天主会变得有形可见呢?我们怎能达到这份领悟,明白到我们所有的时间都可以成为扭转心意的良机呢?我们怎会晓得各人所透露的比自己所能聆听到的更多呢?这确实不甚明显。对大部分人而言,世界是非常晦暗不明的,他们不能在大理石之内看见什么,只望到一大块厚甸甸,不可穿透的石头。不管怎样,若我们不愿意察看生命中不可争辩的事实,却单单注视我们乐意看见的,我们岂不是浪漫不切实际的人吗?
我们于此触及我们属灵生命和职事上的中心问题。在大理石中可有一头狮子呢?这世界真有一位天主吗?抑或,我们的属灵生命纯粹是一相情愿的空想,我们的职事也只不过在制造集体幻觉,使所有人在当中只看到天主,却没有一个人看清我们每日存在的状态的苦痛实况呢?我们是否只看到大理石中的雄师,却忽视了它的确妨碍着我们的前路呢?
这里现有一个回复那孩子问题的答案,却是一个激怒多数人,令少数人满意的答案。这答案是:“我知道大理石中有一头狮子,因为在我未在大理石中看到那头狮子前,它已在我心中。秘密在于那察觉到大理石中狮子的,不是别的,乃是我心中的狮子。”
默观或祈祷的实践练习是一项操练。我们凭藉这操练,开始在心中看到天主。这是对居住在我们整个人中心的祂的一份细意专注,以致藉着对祂同在的体认,我们让祂掌管我们一切的心智官能。透过祈祷的操练,我们唤醒自己,面向在我们里面的天主,并让祂进如我们的脉搏和呼吸、思想及情感、聆听、观察、接触并味觉之中。因着对住在我们里面的天主保持醒觉,我们得以在环绕我们四周的世界中看见祂。默观的生命的巨大奥秘并不在于我们能在世界中看见天主,而是在我们之内的天主体认出在世界之中的天主。天主向天主说话,圣神向圣神说话,心灵向心灵说话。故此,默观是在这神圣的自我体认中的一份参与行动,令我们的世界通透明亮,张开我们眼睛看到在圣神在一切围绕我们的事物中与我们同在的,乃是在我们之内祈祷的圣神。我们得以看到世界的心,乃凭借我们那颗众之心。这便阐释了默观与职事的密切关切关系。
圣方济各跟日月和动物交谈,并非因为他是天真无知的浪漫主义者,却只因他刻苦的操练已唤醒了他,叫他面向心中的天主,也使他能够在围绕他的一切事物之中看到上主。耶稣的“小兄弟与小姊妹会”享受不受注目,甚或单调的工作,并非因为他们没有察觉到他们工作的实际环境,而只是因为他们在人类挣扎当中认出天主,其爱心关顾正是他们在敬拜的时刻中所瞥见的。仁爱传教会在赤贫人中经验天主的同在,是因为他们在默观的亲密关系中经验到祂的同在。因此,所有真正的职事均从一颗饱经锻炼的心找到源头。在那里,天主的同在已被揭示明白。
要在世界中认识天主必须以心灵去认识祂,要以心灵去认识天主是默观操练的目标。这是一非常艰辛的操练,对我们这些“惯用头脑的”人尤其困难。但假如我们对职事是认真的话,我们就必须愿意介入那艰苦,甚至令人痛楚的挣扎,以致我们能突破我们一切心智的防卫,以心灵去认识天主。
 
纯朴和顺服
我们切切不可低估这挣扎的剧烈程度。我们置身于书刊、论文和教授之中,淹没在讲学、座谈会、演说和闲聊之内,因而经常徘徊在危险边缘,误把天主的话语囚禁在我们那些聪慧的区别、精细的论点及纯粹胡言的复杂网络之中。作为天主话语的使者,我们急需默观式祈祷的操练。默观式祈祷在这情况下,尤为重要的两项主要特征是纯朴和顺服。
我们的默观应以纯朴为首,以极度的纯朴为要。默观式祈祷帮助我们让天主的话语,从我们的头脑深入我们的心灵内,使在其中开花结果。因此,避免一切冗长的内心思索和内在的说话,却静心专注于一句话或一个词上,是极其重要的。继而,我们必须反复思索、低声颂念、咀嚼、吸收,以致我们能在最深层的本我中感受到它的能力。
其次,我们的祈祷应该是顺服的。顺从(obedience)一词源于audire,意为聆听。默观式祈祷要求我们聆听,要求我们让天主在祂愿意的时间、希望的方式向我们说话。这对我们而言是极困难的,因为这表示容让天主讲述一些我们不大愿意听取的话语。但假使我们深入又耐心得当去听,天主将会以一阵轻风,或一把平静、细微的声音向我们显现祂自己,祂更以温柔怜悯的心肠将自己呈现给我们。没有这份顺服,没有对我们心中的主那份聆听,我们将永远失聪,生命也会逐渐变得荒谬。“荒谬”(absurd)一词包含surdus,即聋的意思。荒谬的生命正与顺服的生命相反。
纯朴和顺服的默观祈祷就是我们心灵认识天主的途径。当我们以心灵认识祂之后,我们也就会在我们的世界,并它的自然界、历史和人群中认出祂来。
默观式祈祷的操练,乃是默观生命的基础。现在我们也会更清楚明白到,这同一的操练也连系着各项职事。
 
结语
在这些反思中,我已试图为事物本质的洞悉(theoria physike)和祈祷的操练(praktike)赋予现代的意义。我把事物本质的洞悉称作默观的生命,祈祷操练为默观式祈祷。在这结语里面,我希望指出,根据潘提卡斯的见解,本质的洞悉和祈祷操练可在直观神学(theologia)之内达到它们的顶峰。这直观神学是有关天主的直接知识,并能引至对神圣的三位一体中的默观。于此,我们越过了默观祈祷的实践练习,也超过了事物本质的洞悉,进入了与天主自己最紧密的合一之中,这直观神学是比一切更大的礼物,是完全统合、安歇及和平的恩惠。这是属灵生命的最高境界;在这境界中,整个受造世界都被超越,我们直接经验到自己整个人被高举至天主的内在生命之中。在这经验中,职事与默观的界线已不再需要了,因为在那里再没眼罩需要除去,一切都成为了洞察。
这直观神学成了我们生命中的登山变容的经验。这经验只赐给少数的人,他们也必须回到山谷下边,并受告诫,不可将他们所见的告诉别人。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生命中绝大部分时间并非活在山顶之上,而是在山谷下面。在这山谷之下,我们被呼召担负默观的职事。
我以小孩和雕匠的故事开始,那是一个作为可以帮助你瞥见职事与默观间密切关系的比喻。我以一份盼望作结,希望我们不仅发现除掉眼罩,和在这流泪之谷揭示天主同在的勇气,更在别人兴奋地询问我们“先生,告诉,你怎么晓得在大理石内有一头狮子?”时,发现到体认出天主的恩惠的那份喜悦。每一次这问题被提问,我们就再一次知道我们的职事要在那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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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记
 
我们脸上的粉彩
本书的四章内容是作为回应居住在罗马、说英语的男女的实质问题而写成的。然而,当我重看这些反思,并试图以整体的角度来看时,它们的价值似乎不再限于发出问题的人。我想是否每一个人都在某时某处察觉到他们对独处、对内在的空缺、对祈祷和对默观的渴求。所有男女岂不经验到急迫的需求,要单独与天主共处,要在他们生命的中心为祂创造空间、要把世界一切的需要呈上给祂,和要在祂向我们显现祂自己的地方更清晰地观察么?这些渴求和急迫大部分维持隐伏,或迅速地被我们一波一波的投身在过往数十年,不少人开始更加察觉到他们的“另一面”,并已表现出寻找引领的期盼,希望更能把这一面带进他们意识的前台。
独处、独身、祈祷和默观对所有人都有其价值意义,但某些男女却拥有独特的职份把这些价值表彰出来,并以细意的关注来守护它们。每当这些价值被真实地和慷慨地活现出来时,所彰显的就不仅是一份为少数被拣选的人而设的属灵精湛技艺,而是一种向多数人传述的生活模式了。
间隔于这世界的英雄的惊人表现之中的,是一份对小丑的恒常渴求。那些小丑以他们祈祷和默观中虚空及宁谧的生命,向我们揭示我们的“另一面”,也从而呈现上慰藉、鼓舞、希望和一个笑容。罗马是一个美好的城市,让人从中察觉到对小丑的那份需要。这庞大、繁忙、充满娱乐和干扰的城市,不停引诱我们加入驯兽师和空中飞人的行列,因为他们能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但每当小丑出现时,我们便被提醒过来,知道真正举足轻重的并非那壮观的或轰动的场面。发生在大场面之间的才真正重要。小丑以他们“无用”的举动向我们证明,不仅我们许多的专注、忧虑、紧张和焦躁需要一点微笑,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脸上也涂有粉彩,我们都被呼召作一些小丑戏。
我在罗马层发现一些非常美丽的小丑。他们是在泪水中永远藏着一份笑意,在欢笑中永远隐伏一点泪光的虔敬男女。他们鼓励我不要抹去脸上的粉彩,并要多加一些。我希望你在阅毕这本小书后,也受到激励,涂上多些小丑的粉彩,并在你自己的生命中,经历独处、独身、祈祷和默观的可贵之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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