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在今天的意义是率先走出虚无
——当代艺术的虚无主义背景与出走路径
撰文:旺忘望
原文刊载于《艺周刊》、《新视觉》
今天,在当代艺术领域,随处可见的一个事实是,因“绝对的瓦解”、“标准的丧失” 、“意义的虚空”而带来的形形色色的精致的颓废,怎么玩都行的态度既是一种游戏和策略又是一种虚无意识,而这种意识只不过是看透空虚后的一种空虚。美学的终结、艺术的终结 、艺术家的终结已不新鲜,各种启示未来的理想和警世的箴言也都无能为力。虚无是巨大的黑洞,它侵食一切有意义的能量,又如同一个失去重力的巨石,没有方向地滚动着,一路溅起无数的碎片,砸破了人的完整,也刮伤了人内在的精神朝向。
怎么对付这个精神中的顽疾和文化中的绝症?现在正强调文化强国之梦,企盼做新一轮的世界超级文化大国,那么,我们有必要深思和重新定位扫描“历史性现在”和“现在性的历史”。
近百年的历史是在大量地引进和拷贝西方文化。认识论、方法论和范式都是在西方文化的逻辑链上展开模仿与实践的,因此,西方堕入虚无的路线图必有我们不能逃脱的必经之路,所以,我们看到,在今天后现代的消解意义的大语境中,我们几乎与西方同步,甚至,在同台演出中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是“历史性现在”,我们追寻虚无主义流行的根源不得不从西方文艺复兴开始,那是一个充满乐观自信的年代,人使自己变得越来越独立自主,而所有给意义于人或物的东西逐渐失落了.这个破口随着历史的发展慢慢地变成不可缝补的大洞。达芬奇看出这个结果,知道如果以自己为出发点,数学就只能把事物变成殊相,而殊相则沦为机械,因此,在意义和价值的境界,人文主义无法找到共相。
人文主义的初衷是使人独立自主,但带来的后果却是始料不及的。这个不幸与人文主义最初的理想背道而驰,人是追求意义与价值的生物,按照神的形象创造,人这个被造之物是殊相层次的,不具有共相层次所具有的赋予意义的能力。一种文化和个人生活和价值体系,如果不是建立在更坚固的基础上,结果一定失去支撑,滑向虚无的深渊。
人类自从吃了知识树上的果子后,灵性和神性便死亡了,取而代之的是以自我为中心,企图僭越创造者的位置,骄傲,人性张扬,使人类一步步走向悲剧,彷彿应证着《圣经》的预言,显现着一个巨大的宿命。
在西方现代人成为现代人的关键,就是那种认为独立自主的人能够统一全部知识和人生的希望的幻觉终告破灭,思想家们扬弃了以往的那种理性的自信和乐观主义思想,人文主义的失败也导致很多思想家为了相同的答案,绕过许多圈子,他们就好象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圆型大房子中转来转去,寻找出口,但慢慢才发现房间原来是没有出口的。由于这个发现,人文主义由乐观转为悲观,人们便不再去追寻那个统一的答案了。
尼采敏感到在他之后人类将要经历二百多年的虚无主义,喊出:“上帝死了”。其实在根本上意味着共相的死亡,那曾给予殊相以真实、意义与价值的死亡。也就是说,人们置身其中的真实、意义和价值的虚无乃是超越界共相死亡的表征,正如海德格尔所言:现代是一个贫乏的时代,是一个遗忘存在的时代,如此的缺乏和没有就是现代虚无主义的真实内容。现代人的根本处境就是一种虚无处境,他们的命运就是无家可归。人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物质方面的不断进步,愈来愈忽略人的内心和文化需求,以无理性的态度来处理生命,导致现代人与自然、社会、上帝的疏离。
尼采之后,对虚无主义的各种回应和思考从没间断,各种诊断和药方层出不穷,其中海德格尔的思考和回应最有精神深度,他企图在神本主义和人本主义之间找到第三条道路,但最终因没有清明恒定的永恒共相为依托,使他的第三条道路充满了迷幻,直至堕入一种更加精致的虚无主义。
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加深了西方思想界更深的绝望,萨特的“人是一堆无用的激情”说出对人的失望达到顶点,克尔凯格尔的存在二分法又使整个思想界更加倾向非理性的解救之途。人以自己为出发点,断言人只是一部机械,但认为自己是机械的人,却不能象机械一样活着,他们只好违背理性,向上跃进,寻找一些对生命有意义的东西。整个西方一反以往时代,以理性主义为唯一的基础,转而去拥抱毒品的迷幻和东方更加虚无的神秘主义。人类,一旦中心价值动摇,不再接纳一位启示清明、绝对、永恒有位格的神,不接纳人之成为真正的人,也不接纳爱、自由和意义,结果会怎样可想而知。后现代的大氛围就是全面瓦解中心价值,从语言学、历史学、政治学、宗教全方位地展开理性的屠戮。
以虚无对抗虚无,如同抓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这是一个深刻的矛盾的悖论。无意义对人的粉碎是凛洌的.当堕落后的人本质里充满了怀疑,再没有什么能作为信仰时,也只能以金钱这个现时现报的短效价值充当绝对的意义.当尼采杀死了上帝,后现代杀死了人,人沦为空心人,在娱乐至死的生存状态里,无疑已是安乐死了。应该说当代艺术领域是一个重灾区,它的上空布满了虚无主义的阴霾,艺术家的人格也呼吸着这种污浊。从杜桑的达达思维,约瀚·凯奇的禅宗行动,以及之后的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达明赫斯特、村上隆等身上都能看到虚无主义的影子,那种挥之不去的无所谓、乱搞的心态,始终作用着他们的艺术言说。在商业营销策略的包装下,空虚堂而皇之地登台亮相,印证着一个根性匮乏、存在感淡漠的时代。
今天,我们必须看到西方的很多糟泊对我们的影响,我们在引进追仿他们的艺术语言时难免染上虚无之病.在当代艺术领域,随处可见破碎的形象、凋蔽的人性、虚无的表情、颓废的情绪,这样的精神状态物化出了没有心灵诚实只有玩世泼皮,没有存在关怀只有游戏把玩,没有内心追问只有标新立异,没有灵魂叙事只有肉体狂欢,没有诗性只有概念,没有心灵震撼只有眼球愉悦,没有星际畅想只有琐碎经验,没有永恒盼望只有及时享乐,这样的艺术生态怎么能够绿化出人的健康心理环境呢?虚无主义一路走来,为我们带来的是艺术的放纵、全人的死亡、生命的无目的、做事的无意义。可以断言,后现代不能给人类提供超越性的存在依据,它给出最确信的原则就是没有任何事物是绝对的,由此,我们看到更多空洞的新型假大空 、时尚混世魔王、故弄玄虚的投机者,他们共同汇集出艺术上空的污云淫雨,浇湿了人们积极向上的生命渴望,最为危险的是当代艺术又恰逢其时地翻出东方虚无主义这件内衣,穿在本来就体弱多病的身上,实现了后现代语境里的虚无主义大合围。
今天, 这些文化苦果我们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而同时又身不由己地为这样虚无的结果放大复制,再加上经济至上的时代精神,许多艺术家已被实用的判断这个资本主义逻辑所捆缚,当下的艺术已由美学化思维转变为经济思维和政治思维,几乎沦落为拜物教的香火,为赤裸裸的经济暴力美学化,殷勤地做着侍奉。
从五四运动以来,我们把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的西方当作榜样,但问题是,当我们进入现代化的同时,西方已在认真地讨论如何走出后现代了。西方人认为他们文化的没落始于人文主义,悲观源于理性的乐观。并已经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内在灾难事实,人的内心没有恒定的依靠,正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与永恒不变的共相分离,从而变乱了内在的基本向度,后现代一旦消解就加速了内在的毁灭,这种垂直关系的破坏就是虚无主义的根源。
当代艺术不能再讳疾忌医,一定要从多元视角中树起神性的一元,提升艺术创造中的正能量,我们不可能再乘上随机主义、功利主义、相对主义、怀疑主义这样的老爷车在今天的文化路线图上兜来兜去,我们更不能只是敏感于当下属世层面的表达而忽视人们日常经验中的内在挣扎和灵魂呻吟,在学术上我们不能只是智商的艺术、情商的艺术而没有最重要的灵商的艺术。
人是有责任的生灵,艺术是有灵性担当之使命的,正是这种责任,把人与神性联在一起,如果人与最高的真实失去接触,没有内在的约束,就会很自然地没有原则地去行事。陀斯妥耶夫斯基曾说过:假如没有上帝,我就什么都可以做。今日中国很多惊人、跌破人伦底线的大胆之作印证了这一说法。但歌德也说过:“没有谁应当反对上帝,除非他自己是上帝。而人生终于让人明白的是我并不是我的真正主宰”。
为什么西方重量级人物的良心之声却不曾被认真聆听?为什么人们都在追求进步时丧失先进,在行动中改变初衷,在表达时悖离真意,在追求真理时歪曲真理?我们迅速拿过来的很多理论,其实是自杀的工具。当艺术家无所谓、无原则地把玩艺术时,实际上却错过了真正有意义的事,甚至整个社会和受众都成为其达到名声、权力、享乐的目的之工具。在后现代语境下,艺术家自身灵魂被遮蔽,对真实活跃的神圣事物的冷漠不断加增,感知不到深藏事物之中的神性。这也正是中国至今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即人类精神诉求的敏感者的根源所在。
今天讨论虚无主义与神性的话题并不是为赋新辞强说愁,而是有着切实的语境。中国的艺术家应抓住变被动为主动的契机,直指人心—进入灵魂,进入信仰,而不再是进入先进,进入西方,进入后现代。如果说中国当代艺术已进入多元化境地,那么强调超越性和神性的一元便是对虚无主义最大的抗拒。我们在这里指的神不是西方神学之中的神,不是思想理念、文字概念中的神,更不是文化、宗教里所指称的神,如果是这样,完全可以用解构来处置这个神,我所说的神,是指托住万有、永远神圣的生命,是宇宙的意义,是创始成终的信实者,是让人泪流满面、让灵魂震颤的又真又活的存在,是我们内在永远感动的源泉,这种上面来的能力,才是我们创造新文化的支撑,让我们进入,领受恩典。
2013.8.20 |
闽东出现“中正教”,好戏不断~这也是“看你们怎么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