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张燕,其实是一个除了不能完整表达自己所想,但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女孩,她很想知道,她和她没有父亲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
2007年6月5日上午9点14分,1988年5月13日出生的张燕拉着姐姐张冬梅和爸爸刘永才在藏区乞讨。张燕的爸爸在1992年的时候因病导致了双目失明,她的妈妈李燕不久就偷偷跑到河南另嫁他人。迫于生计,张燕的爸爸带着姐妹俩从1994年开始在全国各地流浪乞讨。张燕的姐姐张冬梅出生于1986年7月14日,但从小就走不了路,而且眼睛也失明了。
小时候的一次脑膜炎使得张燕智力残障,直到现在她说话仍然含糊不清。她从六岁开始随爸爸、姐姐四处乞讨。这天,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了一个繁华街道的中央。张燕首先把爸爸和姐姐拉到马路边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破旧不堪的喇叭和一块布满窟窿的红布摆放在面前,红布上面用墨水写着自家的遭遇。
随着街道上的商店陆续开门营业,父女三人的身边也陆续增添了一些驻足观看的人。每当有人经过的时候,张燕总会拿着手中的不锈钢碗,向路人伸去,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行行好”。一天下来,父女三人一般只能乞讨到不足30元,但每天晚上三人的住宿费至少要20元。2007年12月,父女三人在小旅馆休息的时候,张燕被人强奸并怀上了身孕。
2008年12月15日17点12分,四川省梓潼县城一家小旅馆内,张燕两个月的儿子正躺在床上,一直哭闹不停,此时坐在一旁的张燕不知所措。孩子是在壤塘县大街上出生的,当时张燕看见刚出生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好,就丢下孩子跑了,后被路人看见送到了医院。
随着孩子的哭闹声越来越大,张燕也跟着哭了起来。张燕的爸爸刘永才摸索着靠近孩子,把孩子抱了起来。刘永才告诉我,由于自己和大女儿都双目失明无法喂孩子,所以喂孩子的事情只能靠张燕一个人。可是张燕本身还是个孩子,她很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从来也不愿意抱他,每次孩子饿得直哭的时候,她也不愿意去喂。
在爸爸刘永才的责骂下,满脸泪水的张燕极不情愿地给孩子冲奶粉。由于张燕生孩子,不能拉着爸爸和姐姐出去乞讨,所以父女三人已经欠下小旅馆住宿费900多元。
张燕把奶瓶塞在孩子嘴里,自己一边委屈地抽噎着。勉强解决温饱的张燕一直没有奶水,在外界爱心人士的帮助下,孩子才得以喝上奶粉。
耐着性子给孩子喂完奶粉,张燕转身趴在床上大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不要这个孩子”。张燕的爸爸刘永才则期望孩子快点长大成人,好歹孩子长大了,可以多一双眼睛带路乞讨。
17点55分,由于小旅馆老板多次过来催债,喂完孩子奶粉的张燕又开始带着爸爸、姐姐和刚出生的儿子沿街乞讨。她一边乞讨,一边用右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天越来越暗,商店也陆续关门了,此时躺在姐姐怀里的孩子冻得哭闹起来。在爸爸的喊叫下,张燕拉着姐姐和爸爸回到小旅馆。他们乞讨到了18块钱,交过当天的住宿费15块钱,仅剩余3块钱。 2009年元旦,张燕的儿子突发疾病死了。张燕的爸爸刘永才花费了500元钱请人掩埋了孩子。2010年12月份,张燕和爸爸姐姐在小旅馆里过夜的时候,再次被人强奸致孕。
2011年5月4日18点18分,全身散发着酸臭味的父女三人从西藏林芝地区乞讨到了四川绵阳。为了找到便宜的小旅馆住下,已有5个月身孕的张燕拉着姐姐和爸爸四处寻找。
安顿好住宿,得知女儿张燕已经怀孕的消息,爸爸刘永才失声痛哭起来:“我是个瞎子,我的大女儿也是瞎子,要不是你们告诉我张燕怀孕了,我们肯定不晓得,为什么老天爷这么坑害我们父女三人,我们前世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说话的张燕找来毛巾笑着给爸爸擦眼泪。
2011年5月15日13点03分,父女三人坐上了回四川仪隆老家的大巴车。此次之所以回老家,得缘于张燕的爸爸考虑到张燕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乞讨要钱也不方便了,就特意带着两个女儿回老家,找当地乡政府求助,希望在他们的帮助下不要再外出乞讨了,让张燕安心生孩子。
20点44分,大巴车到达四川阆中汽车站,手拿蜡烛的张燕四处寻找便宜点的小旅馆。这次父女三人回老家的路费需要500多元,为了节省开支,一路上爸爸刘永才规定,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2011年5月16日6点02分,来不及吃早饭的父女三人继续从四川阆中汽车站赶往仪隆县城。刘永才告诉我,前几年他们曾回过老家找乡政府求助,当时他还带着两个女儿跪到乡长的面前请求帮助,后来乡长发现他和大女儿都是瞎子后,就偷偷从旁边跑走了,跪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知道乡长早就跑了,现在想起来他反而觉得好笑。他说残疾人中,最可怜的就算瞎子了。
14点09分,大巴车停靠在张燕老家的村边。确认大巴车离去后,刘永才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锤子!是不是看到老子眼瞎就好欺侮?我和大女儿都花钱托人办了残疾证的,我们又不是假装的残疾人,你们不减免费用就算了,我们这个小车也算一个人的票,太不像话了!”。
下了公路后,满头大汗的张燕吃力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拉着姐姐,听到身后的爸爸不停地催促,张燕显得很不高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以示抗议。
走了不到30米的路程,跌倒在路上的张燕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拉了。此时刘永才也难过地哭了起来,考虑到接下来还有3公里的泥巴路更难走,他决定把大女儿张冬梅丢到路边,先单独带张燕回老家找村干部求助。
在泥巴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张燕和爸爸才来到老家的房子前。房子早就倒塌了,倒塌的废墟上长满了野草。从张燕老家的邻居口中得知,张燕的大伯在2005年的时候被人为所害致死,至今死因不明。
好不容易,张燕和爸爸见到了村干部,但村干部都劝他们不要再去找乡长了,找了也白找,还不如不找。离开老家的张燕拉着爸爸来到了爷爷的坟墓前,张燕的爸爸苦笑道:“老汉儿(当地指爸爸),这几年都没有回来看你了,不是我不回来看你,是我真的没有路费回来看你,你大儿被人害死了,我眼睛也瞎了,我的小兄弟从小也因家穷送人了,至今下落不明,我的小女儿燕燕也被坏男人糟蹋了......”
19点28分,返回到仪隆县城的父女三人找了家小旅馆住下。洗完澡,张燕忙着给爸爸梳头。刘永才说道:“这几年我们四处流浪,为了省钱不得不住便宜的小旅馆,很多小旅馆连门都没有,两个女儿小的时候我还不担心被坏人糟蹋,但现在随着两个女儿大了,我就开始担心了,可我是个瞎子,根本看不见坏男人进来,又加上小女儿也不懂得吭声......”
2011年5月18日7点19分,抱着很大希望回老家求助乡长的父女三人,离开了四川仪隆老家回到绵阳,继续转乘汽车到西藏等地继续乞讨。张燕的爸爸说,靠谁不如靠己,万事还需自力更生!
2011年7月14日18点31分,青海省西宁市长途汽车站附近的食品批发市场,手拿不绣钢小盆的张燕挨门乞讨。张燕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穿着凉鞋双脚有好几处溃烂。
为了能多要钱,张燕的爸爸一直在一旁催促她不要停下来。遇到有人施舍小食品的时候,张燕总会偷偷往嘴巴里塞点,近两个月没有洗澡的张燕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
一天的乞讨生活结束了,张燕把要来的钱交给爸爸,这天一共要了79元钱。刘永才告诉我,他们这一个多月跑了四川藏区、甘肃藏区和青海藏区,目的是想趁着张燕还能走的时候多要点钱,好准备生孩子的时候用。
2011年7月15日7点38分,父女三人从西宁汽车站乘车前往果洛藏区乞讨。刘永才打算边乞讨边回四川江油市,找个地方给张燕生孩子,通过这段时间不停地乞讨,张燕爸爸口袋里存了一千多元钱。
2011年8月19日15点11分,回到四川江油市的张燕头上长了虱子,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洗过澡的张燕换上了一身新买的孕妇装。张燕的爸爸告诉我,这段时间张燕整天就喊饿,像个饿死鬼似的整天想吃。
2011年8月19日16点21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张燕躺在江油市人民医院妇产科的孕检床上,医生告知,孩子已经35周了且个头比较大,但孩子还是脚朝下,头往上坐在胎盘里,很有可能是难产,需要做剖腹产手术,但光手术费用就需要四千多元。
从医院回到小旅馆的张燕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栏杆上不吭声,在她的身后爸爸刘永才叹气说,目前他们父女三人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三千块钱。
张艳除了不能完整表达自己所想,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她很想知道,她和她没有父亲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
拍摄感悟
从2007年6月5日至今,我每年至少会见上张燕和其家人一面,一方面是用手中的照相机记录父女三人的生活轨迹,一方面是担心父女三人过得好不好,担心张燕会不会又被男人欺负。事实上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会无休止地发生,张燕一次次怀孕。记录张燕这几年,也是我一直很矛盾的几年,我的朋友曾告诫我,我只是一个记录者,千万不要带任何个人情感,更不要刻意地去改变他们的生活。我很感谢朋友们的善意引导,多次心理斗争后,我还是狠不下心来,在这里我特意要向曾给予张燕提供帮助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感谢您们这几年对他们的帮助。
可能是这几年见的面多了,张燕每次见到我都会喊我张仁杰叔叔,这个世界里,除了她的爸爸和姐姐外,我应该可以算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亲人了,而张燕的大姐则每次听到我的声音,总会用她的双手抚摸我的脸颊,等确认的确是我的时候,她才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张燕的爸爸刘永才,本姓张,出生于1966年3月15日,应该算个名副其实的老江湖了。多年行走江湖的经历,让他事事多了很多警觉,有时会对别人不信任,并且脾气越发的大。不过刘永才也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如果你能够和刘永才说上几句话,他肯定会不自觉地从口中蹦出“祝您吉祥”这四个字来。提及1994年开始离家出来,一直乞讨至今的经历,刘永才总是显得一言难尽。而当说到某些要饭经历中的稀奇事时,他还很爽朗地笑了起来。
记得张燕在大街上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实在没有勇气拿起手中的照相机,顷刻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可怜的张燕说什么也不敢看她的儿子一眼。考虑到他们父女三人的实际情况,我就动员他们把孩子让人抱养或者助养,但每次都被刘永才在辱骂声中回绝了。事后刘永才对我说,他和大女儿吃饭全靠张燕一个人,张燕就是他们的眼睛,眼睛没有了就只能等着饿死,之所以要把孩子养大,主要目的是希望孩子长到5岁的时候,就可以给他带路乞讨了,到时候就不再害怕张燕生气跑走,没有人引路了......的确,张燕的性格比较像她爸爸,脾气很大,好多次爸爸骂她或者打她的时候,她会丢下爸爸和姐姐,一个人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无法行走的爸爸和姐姐,任由他们在原地干着急。
如今张燕的又一个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几天也是让我最为烦恼的时候,每天我都会和张燕的爸爸刘永才电话联系,他一直想带着张燕偷偷跑到别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一方面他们害怕孩子的亲生父亲来找他们的麻烦,或者把孩子强行抱走,另一方面他更害怕医院给张燕做绝育手术,他还希望张燕将来能找一个上门女婿,好来照顾他们几个。那时候最好还能给对方再生一个孩子,这样也好用孩子拴住别人等,他一直用这样的理由来拒绝我的好意。
通过这几年的接触,我真的无法面对他们父女三人一次次的绝望和无助,我曾多次问自己,如果我是张燕,我到底有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几年的时间转眼即逝,我眼中的张燕,其实是一个除了不能完整表达自己所想,但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女孩,她很想知道,她和她没有父亲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她、她父亲、她姐姐、还有这个孩子,以后该到哪里去,该如何继续生存下去......(作者:张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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