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江春水碧揉蓝”(宋.吴聿)的江南风情,也喜欢“雨晴风暖烟淡”(宋.黄庭坚)的阴柔之风,我认为这因一个人潜藏的骨子里那份饱胀的婉约之美而为的。
但,即便如此,一个生长于斯的江南女子,极尽阴柔之气弥漫,仅此而已吗?
不,生命的丰厚和层峦迭起的魅力指数,让最柔弱的人,也彰显生命的风骨,来对抗世俗的恶俗潮流。
一直骄傲地以为,我不是一个人云亦云、趋炎附势的女子,那种与生俱来的淡淡的叛逆,犹如在夏日的星空下,若缕缕轻抚过的清幽山风,拂逆着这个年头的闷重和嘈杂。
例如,对待爱情的态度上。
爱情源出自然,更要顺其自然。不过,时人说,爱情要懂得策划、设计,善于经营,说要冷不防“给对方一个惊喜”,可这些我都不会,我更不愿意去做,我深信在这人世间,两个相爱的人,自有一番磁场,能彼此读懂眼眸里的许多,两颗相恋的心自有足够的魅力资源令彼此能够担当,令彼此能够相拥相吸相纳,哪怕对方有不少的缺点及缺陷。假若爱情被渗进了“设计”和“策划”的元素,那爱情就成了物类的产品,违反着它本纯、本真、本圣的理念。假若爱情要刻意经营,我宁可选择放弃,选择逃离,在“无人问津”的精神领域,建一间木屋,从此与白云霓岚为伍,与清风山谷相依,我宁愿夜夜默然独对星光,赚取最豪壮的孤独,走成永生的叛逆,成就叛逆后的那份优雅。
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爱情’”(恕我篡改曹翁名言)。
同样地,在着装上,我无视潮流,如此“宠爱”自己一把。
当秋风初起,当充满亚热带风情的温州大街小巷仍留恋忘返于露脐装吊带装的时候,我却是从容地跟了季节的步伐走,对着那满街的袒胸露背,我除了觉得俗艳外,什么也没有;相似地,在冬季满含冷凝的气象中,我常见时髦的人群中露出一大堆白白的玉腿,在寒冬中挺立,和寒风较劲,这些“风雅”,我断不会去做。窃以为一年四季,四序轮回,季节的温差和分明自有它不可阻挡的美丽弧线,那春衣的飘逸,夏衣的剔透,秋衣的醇厚,冬衣的温情,自有它炫丽多姿的一面,令人玩味深沉。何苦要经年地“暴露”呢?钻了牛角尖的单调,令人伤痛叹息。
就像行走在深秋的日子里,在秋高气爽的湛蓝色天宇下,我愿意穿一条蓝紫色的格子裙,着一件紧身樽领的天蓝色上衣,然后戴复古宽边帽沿的帽子,那将显得何等的精致和俏丽。
当着装和季节联袂出演之时,一旦融进了季节那深沉宏丽的背影,踩点着时光变迁的鼓点,那么走在岁月的延展中,翩翩然,我们尽可以尽情地拣拾着越尘的淡华和壮观。
于是,认定自己,一切的潮流,都与我无关,我自有自己一番华丽的冒险,并且乐此不疲。
“宠爱”自己,也在情感的取舍上。
我属于有名的欺硬怕软,我害怕“软语呢喃”,“绕指柔”于我看来,远胜过“百炼钢”。在非原则性问题上,每每与对方起了争执,如果对方强硬,决不让步,那么我便更不手软,绝不让步,但假若对方突然变了口气说:“刚才我错了,请你原谅我。”那我立马会给他一个“出尔反尔”并且足够有180度转变的一个姿态,然后我会说:“才不呢,是我错了,都怪我,请你原谅我才对。”这恰如其分地贯彻了张爱玲女士所说的:“低低地、低到了尘土里去,开出了一朵花来”,在这之前的所有笔挺和坚持,我愿意瞬间做全部地訇然倾塌,放弃所谓的自尊,只因对方已先我而“软”。
因为一直以来都坚信:“理到深处便是情”,这或许是我一辈子的一个致命伤,一条软肋。 正因此,“绵里藏针”一词,于我却有另外的一番解读,我愿把它看做是一个褒义词,当然这里的针,非恶毒之针,乃是力量的蕴藏;而绵,乃是用细软的依侬软语,去化解,去起来奏效。
想起来我们天主教会的教义里所倡导的仁心宽厚性情柔和温谦,它不但与中国几千年来儒家的传道精神相吻合,更因为它所具有的撼人的魅力所在,颇似“圣若瑟”样的以“钝感”的力量呼唤着时代的谦恭、信任、质朴、真诚与和谐。
“宠爱”自己,也在深切的“共情”体验中。
记得人本主义创始人罗杰斯说:“共情”是明了或觉察到当事人蕴涵着的个人意义的世界就好像是你自己的世界时所产生的感情共鸣,但是没有丧失这“好像”的特质。
我惯犯的“共情”经验常使我涕泪泗流,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我会为这个世界的苦难而流泪,为这个世界上由苦难而激起的善举而流泪,为这个世界上单纯的赞美而流泪,为这个世界上崇高的奉献而流泪,为这个世界上不屈的坚强而流泪,为这个世界上殉道致命的圣人而流泪……(记得基督教作家华姿女士也写过类似的文字)
我的生活单纯、单调。我无权无欲,大自然和艺术(包括文学、绘画、雕塑等)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出口。对于它们,我总是简简单单地、纯粹地付出着自己的情感,每当相互间彼此心灵撞击,迸发出火花的刹那,就是我灵魂上找到故乡、精神上找到憩园的感觉,于此,我常情不自禁地带着含泪的微笑、含笑的流泪。我已习惯于以自己的“双瞳”剪水,在盈盈波光中,体悟着对生命本源最原始的赞美和举扬。
我庆幸自己找到了人生信仰的大门,那就是吾主耶稣基督。
当读到丹麦神学家克而郭凯尔写的《地下室手记》时,我的心底里翻动着层层叠叠的共鸣,他说,每个人都有着一个躁动不安的灵魂,而最可悲的莫过于好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找不到精神的皈依。而我特庆幸,真的很感恩,感谢天主在茫茫人海中拣选了我,让我俯伏在他的跟前;感谢主,赐给我一个特别宁静的灵性世界,让我在他爱的海洋里,自有自在地游弋,频频地让我与他的光之源碰触,而递给我生命的快乐。
我永远没有“被自己所抛弃”,我深深地“宠爱”着自己。生命源自于主,为主而活,最后归依于主,我认为天堂与地狱仅一墙之隔,在某些个乌云突兀的暗夜里,我免不了会产生“不被认同的困扰”,但我坚信——只要主认同,肯定是绝好的。于是我常用大家都熟稔的圣奥斯定的话做自己的座右铭:“主啊,除非我栖息在您怀里,不然我将得不到安宁。”
“宠爱”自己,一如在阳光下奔跑的小孩,无拘无束地施展着自己的心灵,如是,有阳光的温度,有阳光的牵引,更重要的是,藉此,我当是拥有了阳光的心情和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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