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外爷安葬前夕弥撒,去堂里的路上,我看到神父舅手里拿的袖珍日课本是个软皮旧的,繁体字的那种,就欣然把某位当时还是修士送给我的硬皮、绿色由河北信德室出的新的袖珍日课本,跟神父舅换了,当时心里挺开心,挺自豪,记得那天下午弥撒前,我十几分钟就把晚祷念完了,回头看神父舅还在念,他念得很慢,很仔细,很入神,也很神圣……
我带着神父舅舅的日课回了武汉,买了个圣经的布壳,打开扉页,上面写着“愈显主荣”“1995年6月25日”,神父舅舅有用文字记录的习惯,估计这本应该是他祝圣神父那天,获赠的吧,本子面上是用胶带粘的,干净、整洁、保存得依然很精致,当时是2008年的6月,已经13年了,也就是神父舅舅出车祸去世前的几个月。后来,当我第一次去给追的女孩过生日的时候,那本袖珍日课就丢了,我想,天主是想把神父舅舅的衣钵传给我,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一入世俗终不悔,所以,天主把它收走了。
进入教堂,神父舅舅的灵柩在教堂的中间,我一直身负祖辈、父辈的嘱托,潜心学习,考取功名,没有文飞、亚能那么多的时间陪神父舅舅“下会”、送弥撒,所以也没有时间去天水神父的堂区和牧灵的地方看看,只知道,外公外婆盼望着教区能给他分个好点的地方,有多不好,我大概能够想象,直到去安葬神父的那天晚上,看到神父临终,背的那个装满祭衣、小白衣、吊炉、经本的巨大的跟进城务工农民工一样的大背包时,我记起了外婆最后一次在电话里对神父的叮嘱“上山下山的时候,小心点,别滑下去了”。
坐在神父舅舅的冰棺旁边,没有对肇事者一丝的怨恨,静静地听着神父舅舅说话,抬头看到祭台上一本厚厚的思高圣经,神父舅舅在北京上修院的时候,听王神父说,次次圣经是满分,神父舅舅也在兰州的修院给修士修女们讲过一段时间的圣经,最后一次修女发愿时候,他讲解旧约撒罗满的祈祷一段,慷慨激昂,真诚有力,天主赐我悟性,也赐我口才,赐我父辈的全心努力,然而我终究没能登上讲道台,却在一个个小课堂上,用没有信仰生命的语言,或安慰或启发着别人,赚的微薄,以糊口,抵债。
神父舅舅入殓的时候,外婆非常痛心,她把儿子抱起来,想要亲她最爱的孩子,我看到了圣母接下耶稣圣尸时的利刃穿心,可贵的是,舅舅下葬时,外婆在一旁跟着念经祈祷,怀着淳朴基督徒的信德,为彼祈祷,只是她口里喃喃地念叨,没有挖个“黑堂”,埋的时候,土直接丢在了棺材上。九年煎熬以后,外婆也去世了,她的信德、牺牲和奉献在我的心里是信仰的最活见证。
下棺以后,要把我妈给神父舅舅的棺罩给舅舅套上,我妈的心疼,不像外婆那样无声,舅舅去世前的几年,每年的春节后都会回家,然后在我家住到十五,期间,我妈给神父做好吃的面,买衣服,舅舅很开心,神父矮矮的黑黑的,但是那如孩童般圣洁的笑容,确实能点亮人心。
大哥跟我一起跳下坑里,但是大哥胖,我把四周给盖好,然后趴在棺盖上哭,被人拉了上来,回武汉的火车上,我后悔,以后来天水肯定不易,为啥不在舅舅的坟头上捡一块土,以作追思,想着,就感觉胸前的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就是一个土块,而且我确信是大人们拉我上来的时候,灌进去的,是神父舅坟头上的,我那个口袋里常装着一个十字架,在舅舅最后瞻仰遗容的时候,我把脖子上的十字架取下来,放在了神父的枕边,外公的枕边、爷爷的枕边、外婆的枕边都有,都是从我脖子上取下来的,我放在他们枕边,我爱他们,他们爱我……
蜜佳策划的一期团契的活动“愿你的名受显扬”,让我想起了舅舅的小日课本上的那四个字“愈显主荣”,或许这是从神父接受祝圣那一刻起,定下的铎职道路和短暂人生的信条与追求,“愈显主荣”,神父舅,你做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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