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神父高照明来访北京龙泉寺
2010年7月14日,一位81高龄的法国人、天主教的神父高照明来到北京龙泉寺参访,受到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龙泉寺方丈学诚法师的热情接待。
高照明先生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为天主教的神父。几十年来,他到过几乎所有中国的重点寺庙,并且把各个寺庙的情况写成书,向西方国家介绍中国的佛教的情况。多少年来对中国佛教、文化、历史,社会,都非常的有研究。他虽然是一位天主教神父,但一直以来都为佛教弘法。今天很有幸,下午一点半在见行堂,寺里僧俗二众将近三百人,聆听了一场老外眼中的中国汉传佛教的座谈。
高神父:“我今天非常的高兴,非常的荣幸,应学诚法师的邀请,到这里来,跟你们在一起交流中国佛教文化。我年纪大了,以前教书,教了很多年,第一次在这么多的佛教徒前面讲几句话,所以我有一点紧张,请原谅。我的中文表达能力有限,此外我对佛教虽然研究的很有兴趣,但是还有好多事情我不了解,所以如果我讲的时候有一些你们听不贯的、觉得不对的事情,请你们不要觉得怪,不要怪我。我对佛教很有兴趣,对佛教是很佩服的。刚刚学诚法师给你们介绍我,说我是天主教徒,天主教里的神父。我已经做神父五十多年了,现在年纪大了,你们开始生活,我是结束生活。”一段轻松谦逊的开场白,加上又是一种让人意外惊喜的标准的普通话,立刻缩短了东西方文化的距离,现场变得轻松融合。
“对佛教为什么有兴趣?我也不大清楚。如果问你们这个问题的话,你们肯定会回答:有缘!(笑)坦白的说,我不是信佛。但我对于佛教里面的道理,对于佛教里面的做人的道德方面的事情,非常尊敬。我觉得天主教跟佛教有好多共同的地方。所以我们是存同求异。是不是?我研究佛教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可能有缘。为什么呢?因为我出生日期是四月八号,我不是农历的,是阳历的。阳历只有日本,按照阳历庆祝佛陀的生日。在日本,我的生日跟佛陀是同样的日子。所以我说可能也有缘。
不管怎么样,我开始研究佛教的时候是前几年。但是我对佛教开始有兴趣的时候是很久以前的。1961年,我第一次去了台湾,学中文。台湾以前有一个学校,是专门为外国人教中文。我学了两年,放假的时候,我当然是去旅游,那个时候很年轻,跑来跑去的。也去参观好多佛教寺院。发现台湾那些佛教寺院扮演着很大的角色,有好多年轻的法师在那儿。本来是以天主教的角度来看,为什么佛教在台湾那么重要?以后我离开台湾,回去法国,继续研究其它的东西,天主教神学方面的东西,也忘记一点点。
可是,1973年,第一次来中国大陆,那个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宗教是看不见的。是没有什么宗教的。天主教也好,伊斯兰教也好,佛教也好,都看不见,当然寺院有的。寺院大多数是拆毁的。没有什么宗教,所以没有办法来研究佛教。
以后回到法国,等到1986年,我有另外一个机会来到中国教书,也是在广州的那个外语学院,教法文。那个时候,我在中国住了四年。四年中趁着暑寒假,去参观好多寺院。那个时候是邓小平刚刚提出改革开放的时期,开放的政策,到处都有寺院,到处都有教堂去。建了好多寺院。我去了北京、青海、甘肃等好多地方。还没有真正开始研究佛教,却发现佛教慢慢复兴起来。
一直到2001年,我又来中国,那个时候我专门是进行一个研究佛教的活动。为了帮助好多外国人具体深刻了解中国佛教的发展,我在2001年想做一个全中国的访问。2001年我第一次去了五台山,那边有个方丈,他接待我非常好,给我介绍一些佛教情况,增强我要继续研究佛教的愿望。
从2003年开始,我真正开始访问汉族地区最重要的寺院的一个活动。为什么要汉族地区呢?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样开始的?所以我在上网的时候发现,中国政府1983年发表一个寺院名单,这个名单就是介绍全中国汉族地区的最重要的佛教寺院。名单包括142座寺院。我凭这个名单开始旅游,从上海、江苏、浙江等等,到处去访问这些寺院。我不瞒你们说,我刚开始的时候比较紧张。为什么紧张啊?因为我这个天主教的神父,来中国,来访问你们的寺院,可能有些人会说,你这个人来这里干吗的?所以比较紧张。(笑)
但是,一开始就受到那些寺院的非常热情的欢迎。这让我很开心。让我越来越有勇气,越来越有好的动机继续下去。所以我去访问,除了藏区以外的地区,总共访问了157座寺院。原来的名单里有142座,我在路上发现一些其它的寺院,也不在那个名单上,所以加起来,总共157座寺庙。每一个寺庙,我自己去看。每一次我去客堂,开始的时候去客堂。负责法师让自我介绍。他也给我们讲一些寺院的情况,他去找方丈,方丈不在的时候,他会给我找负责的法师给我介绍情况,以后他给我提供一些书面的资料,讲解,佛教方面的书籍等等。我把它带回香港或澳门,坐下来写文章。
我的书是2003年开始,2008年第一次出版,总共五年。第一次出版是法文的,以后又一年把它翻成英文。那在研究访问的所有的寺院这个过程当中,我越来越发现到,现在中国佛教的重要性。中国佛教是中国的最重要的一个宗教。我是天主教的,我相信天主教,基督教也是,但是我看五个大宗教之间,佛教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想佛教是跟中国历史有密切的关系,跟中国的文化有密切的关系,都是分不开的。要研究中国的文化,要研究中国的历史,肯定是要研究中国的佛教。也反过来,你研究中国的佛教也是这样。
现在有一个大问题。太虚大师说,他有一个愿望,一个梦寐以求的事情,要进行一个全世界的文明交流。为了建立一个全世界的文明,太虚大师说要把所有的文明,不管是古老的文明,还是现代的文明,不管是西方的文明,还是东方的文明,都要溶入一个文明。有没有这回事?所以我想,现在中国的文化对于发展全世界的和平,越来越做一个很大的贡献。
可以说,现在这个世界为了解决所面临的各种各样的危机,需要一个新的文化。新的文化要有好几个文化所组成的新的文化。这也是配合太虚大师主张的一个东西。中国的文化要帮助全世界的和平的发展,和谐的发展的话,那肯定是佛教,佛教是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佛教对于全世界的发展、全世界的和谐、全世界的和平,我想要做出一个越来越不可替代的角色。
学诚法师写了好多文章,我无法全部看,我佩服他。我记得有一篇文章,是2005年的时候,您去印尼发表一个演讲,您讲的题目是不是《让世界因多元宗教的存在而更加和谐更加美丽》。我记得,这个很重要。并不是让世界借佛教更美丽更和谐,而是借着多元宗教的存在。按照学诚法师的看法,我们所有的宗教合作起来,让世界更和谐更美丽。当然我说,在亚洲,佛教是最重要的。在西方,还是基督教,天主教是很重要的,当然佛教在西方、欧洲、非洲也是在普及起来,还是天主教最重要。所以我想,天主教和佛教这两个大宗教,中间应该有一个越来越好的关系,想办法互相了解,想办法互相观摩,甚至在一些地方要互相合作。所以,我访问你们主要是这个原因。
你们有一句话是说,构建和谐世界,从心开始。我冒昧的有另外一句话,要推动宗教之间的交流,要从友谊开始。所以,我想两个宗教之间,要增强我们人之间的好的关系,增强我们之间的友谊。因为友谊可以取消所有的那些成见、误解、误会等等。
佛教我不敢说是真正的了解。但是我越来越发现,你们的道理是值得学习。有些事情还没有完全明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不知道能不能趁这个机会问一问。
就是佛陀有四个真理。第一,人是生老病死。第二个痛苦是哪来的呢?是因为我们有毛病,是贪、嗔、痴三毒而产生起来的。有渴望啊,渴望得到好多东西。因为渴望得到好多东西,所以面临好多问题,就变成可怜的一些人。第三个问题,怎么样改?就是要取消各种各样的渴望。怎么样取消呢,有八个途径,有语言的准确、思想的准确,行动的准确等。那这个道理是大家都晓得,但目标是什么呢?佛陀要我们解脱,要人类解脱,避免冲突的那个途径。要达到什么境界呢?要达到涅槃。
我的问题是,我动脑筋动了好几次,也问了好多人,也没有得到一个使我满足的答复。涅槃是一个什么事情?你们笑,因为可能觉得我很笨,但是我记得有一个小故事嘛。
2001年我去五台山,方丈叫什么,我忘了。他接待我们很好,(我讲这么啰啰嗦嗦,你们不烦吗?(鼓掌)谢谢。我需要鼓励啊。那个方丈,我问他,你为什么皈依佛教。他说,我是六岁的时候,我很怕死,所以我到处去找能够避免死亡的好方法。我首先去找那些道教,研究他们长生不老的方法,但是我还是不满意。就有一天,朋友们就介绍一些书,一些佛教的书,我看了这些书,觉得蛮好,他也请我去参加一些佛教的法会、活动,我也去了,觉得蛮好,以后就皈依佛教。我觉得佛教是答复我对于死亡的问题。他说,我现在不怕死亡,因为我肯定要达到涅槃。是这样说。过了两三秒钟,他说,高先生啊,涅槃不是你们天主教讲的那个天堂吗?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我说可能吧。我加起来一句话,我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人将来一定可以一起达到涅槃或天堂吧!(掌声)他站起来,跟我握手,热烈的握手。他说,但愿如此。这个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一辈子不会忘记。所以涅槃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大了解,但是在我的脑子里面,你们的那个涅槃和我们的那个天堂大同小异。希望如此。
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这个世界面临好多危机,空气污染、技术方面的问题,还要面临战争的问题等。基本上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佛教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要从人的心开始。全世界所不利的情况,战争也好,空气污染也好,恐怖主义也好,都是因为人的心有毛病,有那些三毒。所以要治好人的心,才可以治好整个世界的病,就是战争等,让我们这个世界,怎么说呢,得到和平,让人类获得到真正的幸福。我的问题就是说,怎么样治好人的心?
天主教是说,人的心真的有毛病,但是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就是办不到,没有办法治好自己的心,要依靠从上面来的那个力量,我们把它叫做恩宠。但是佛教我还没有完全明白。比如,怎么样能让一个凶人,常常发怒的一个人,怎么样变成一个和气的、爱人家的。怎么让一个人充满报仇,让他能够宽恕人家。这是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完全了解。
我主要是主张,我们天主教跟佛教之间的交流,是现在我们这个社会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佛教也要变成全世界最在的佛教之一。天主教在历史上发生了很多错误,哪一个东西没有发生错误,文化大革命也是一个错误啊。错误是人的错误,不是宗教本身的错误。
我有一个简单的比喻。你有一架很好的钢琴啊,来了一个演奏家,非常有技术的演奏家,弹得非常好听。你说这个钢琴可真好。来了一个不懂音乐的人,嘣嘣嘣嘣嘣。你说这个钢琴不好,不是钢琴不好,是那个人不好。对不对。换了一个人,找了一个比较会弹琴的人,你首先就会想到钢琴是非常的好。
我想宗教也是一样的。没有一个宗教在他的历史当中没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天主教也有不对的地方,但现在改了。比如说在与其它的宗教方面的交流很开放了。1992年在罗马有一个大公会议,就是全世界的主教们和我们的教皇聚集在一起,研究我们天主教在世界面临的大问题怎么样解决。所以他们也开会,集中讨论好多问题。其中也讨论天主教跟其它的宗教的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所以现在我们很开放,你们也很开放。所以,我的看法是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我已经年纪大了,快要去涅槃,希望如此,我尽最大的努力,做一辈子的奉献。
我今天到这里来非常的高兴,第一次跟这么多的法师们、佛教徒在一起讲话,请你们原谅,我知识很不够,但是你们还要看一看我的信众的愿望,我们将来要成为,未来能够互相了解,能够互相观摩,能够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世界的和谐,共同进行努力。(掌声)谢谢大家。”
学诚法师:高神父给我们做了很好的讲座,多年来,一直热衷于中国佛教、中国文化方面的研究。东西方文化也好,东西方宗教也好,交流、对话越来越成为一个时代的主题。佛教、天主教都是非常古老的宗教,也是东西方宗教的主要的代表。高先生能够这么热心到我们国内的各个道场中弘法,了解、研究佛教寺庙各方面的工作。同时也积极促进中国佛教能为更多外国人了解,也是在默默无闻做工作。这精神我们非常佩服。我们佛教讲要成佛,天主教讲进天国。去天国就是见到上帝。我们成佛,是人跟佛一样。人能变成佛一样,天主教不能成上帝,我们能成佛。(掌声)
高神父:谢谢。
学诚法师:你觉得来到我们龙泉寺有什么印象,有什么给我们指教的地方。
高神父:我一进来的时候,你们这里给我介绍所做的活动,使得我很感动。比方说慈善基金会,帮助好多人。孤儿也好,老人也好,帮助人家嘛。慈善基金会,有好多志愿者一万左右嘛。所以我很佩服,使我非常地感动。还有文化中心啊,编辑中心啊,还有制作网站啊,使我很惊讶的,怎么来这么多志愿者。(笑)学诚法师,他的吸引力很大,希望我下一辈子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也祝福你们寺院未来能够越来越扩大起来,未来也能有更多的志愿者,能够帮助人家。因为你们做的是真正的人间佛教。如果我要了解真正的人间佛教是什么东西,我看你们就可以了。
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出世的精神是很重要的。我们天主教也是肯定不能忘了,因为我们有一个精神,因为我们有一个希望,有一个最后的目的地。所以我们要更为人类的兄弟姐妹,更为他们服务,让我们的世界变成一个爱的世界,变成一个新的文化,让大家互相当成兄弟姐妹的一个大家庭。我看你们在做了,所以我祝福你们,慈善基金会啊,你们所有做的那些活动,未来能越来越发展起来。在北京,在全国,甚至于在国外能够也有很大的影响。也谢谢你们的接待,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受到这么热烈的接待。
我第一次给学诚法师写信的时候,我想他肯定会把这个信扔下不管,没想到过几天,那个时候我在福州。学诚发师不是也是福建莆田广化寺的方丈吗?就把我的书带到广化寺,送给学诚师法。学诚法师不在,他在北京。客堂的那个法师说,没关系,你把书留下来,我想办法把它交给学诚大师。我也写了一个小信,自己也介绍一些,听到您的大名,墙上贴着您的大名,盼望能跟您有一个见面的机会嘛。我没有抱希望,可能会把这封信扔下不管它了。过了不到一个礼拜,收到贤威法师的电话,我在福州,他在北京,说,学诚大师愿意接受您的访问,看您什么时候到北京。哎呀,我高兴得不得了。
此外,我到这里来,到北京的时候,想学诚法师可能在广济寺那边、以我准备去广济寺。以后有机会来访问你们这个龙泉寺呢。没想到一举两得,学诚法师邀请我到这里来,为我介绍你们寺院的那些活动,也请我吃饭。吃素非常好吃。有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跟你们谈一谈,确实没齿难忘啊。我最后一句话,说,谢谢。谢谢学诚法师,谢谢你们。我肯定要为你们大家祈福。谢谢。
学诚法师:我们也非常感谢高先生。他也是在法国巴黎天主教大学讲授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的课程。现在在香港教书。佛教所说的慈悲心与智慧都是共同,有了慈悲心,人有了智慧就能促进社会和世界的和平,让世界越来越太平,让人类越来越幸福,这也是佛陀和上帝的旨意。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