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洛麻风病疗养院的日子

一，走进麻风病院

 我于2009年11月中旬，在西安南堂耶稣圣心方济传教女修会总院学习。有一天中午吃饭时，同桌的宗爱芳修女告诉我，修会要派志愿者去商洛仁爱疗养院服务，这是一所专门收治痲疯病人的疗养院。八月份已去了一位实习的，现在还差三位。我听后内心为之一动，因为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希望能有机会，为那些身体和心理上受到痳疯创伤的人们服务！以前我曾两次申请去湖北汉川痲疯病院服务，当时的会长杨聪慧修女没有同意，说我们这边离不开。下午我们习练明供圣体的方式方法，我就在圣体前作了一个深刻的祈祷，祈求天主帮助我，成全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我去找当时负责的刘娟丽修女，告诉她我要去痲疯病院服务，刘修女用不太相信的口气问我：“你真的要去吗？”我肯定的回答：“是的，我决定去！”她又对我说：“你去祈祷，再考虑一下，然后再告诉我！”我说：“不用，我已祈祷过，也想好了！”她高兴的答应了我。
                  本来计划2009年12月5号去商洛痲疯病院，没想到12月3号下午老家来电话，告知我爷爷病危。我是长孙女，我爷爷又特别爱我。再者，1993年我爸爸去世的时候，由于事故很突然我没有在跟前，给我的心里留下了深深地伤痛和遗憾！至今回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要陪伴我爷爷走完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也算替我爸爸尽一点孝心！于是，我给疗养院的刘娟丽修女打电话请假，说明我当时的情况。刘修女回电说：“韩国的修女元月份要回国，有关护理部的交接手续需要你接手，再者，是你爷爷又不是你、、、”也许她感觉到了什么没有继续往下说。我说：“是的，不是我爸爸，因为我在保守院的时候，我爸爸已经去世了！”后来我答应她，如果我爷爷的身体在12月10号以前没有重大变故，我12月11号就去疗养院。也许，我爷爷知道我的难处，不愿让我作难！12月9号下午三点二十分，在大家的祈祷声中，在亲人们的守护中，安然离世！享年88岁！我爷爷的葬礼安排在12月14号举行，由本堂司铎田有平神父主持葬礼，四位神父参礼。由于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我爷爷又是家族中的长者，很有威望，也很受大家的爱戴！所以，很多的人都来给他送行。看着长长的送殡队伍，我在心里默默地给我爸爸说：爸爸，你的亲人和你团聚去了！希望你们天堂相见！
                  安葬完我爷爷的第二天，也就是12月15号。我就准备了简单的行李，告别了我的妈妈，经过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来到了疗养院这块陌生的土地上！
                  商洛疗养院，地处秦岭腹地一个偏僻的山沟里。头顶上是蓝天白云，两山之间则是溪谷沟壑。疗养院坐落在半山腰，依山而建，傍荫而设，大小不同，错落有致。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的鱼池，鱼池中间有一个十字造型，到了夏天，粉红色的荷花开满鱼池，荷叶下面的小金鱼在自由的游玩！晚饭后一些病人也会坐在鱼池边乘凉！

                  商洛疗养院是陕西省卫生厅直属痳疯专科医院。1971年建院，1998年1月与韩国釜山防痳会合作，于2000年5月5日成立了商釜痳疯康复中心，2002年因合作主体变更为韩国山情仁爱疗养院，而更名为商洛仁爱康复中心。它收治的病人，大多数都是秦岭以北农村生活不能自理、无依无靠的残疾痳疯病人，给他们进行康复治疗并供其养老。现在这里住着68位病人。
                  也有一些病人是韩国的申东玟神父在深山里寻找到的。有甘肃省的、陕西汉中、宁强、宝鸡、周至一些山区的。由于患者出生在贫穷的山区，从小患病没有医治条件，或被遗弃，被迫离开父母和兄弟姐妹，一直躲在深山或者山洞里生活。在没有正常医疗、正常衣食住的环境下，更加恶化了他们的伤口和健康，他们糜烂的伤口和歪斜、残缺不全的手脚，见证着他们的不幸！
                  二、学习服务痳疯病人
                  2009年12月16号，也就是我到疗养院的第二天上午，韩国的潘正淑修女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问我：“姜修女，你明天可以上班吗？”我微笑着回答：“可以！”她又说：“那你可以先在药房看看，下午到换药室！”我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潘修女是护理科工作主任，接着她又为我简单介绍了这里的工作情况。下午两点半上班，我和其他两位姊妹一起来到换药室。推开换药室的门，一股呛鼻的臭味迎面扑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捂了一下鼻子。韩国的潘正淑修女和余承艳修女正在准备换药用的器械。潘修女示意我到她跟前，她给换药的是一位伤口很大的爷爷。我没有看到他的脚趾，因为他的十个脚趾已被痳疯病菌吞噬掉了，只剩下两只变形的、厚厚的脚板。伤口从膝盖以下一直到脚面，大面积的溃疡流着黄水，还有一些坏死的烂肉，散发着奇怪的臭味。不到五分钟，我的心里就阵阵恶心想吐，我急忙跑出来，在外面透了透气。感觉好点后又进去，不到五分钟，又受不了就赶快跑出来，心里阵阵难受。一方面是受不了里边的气味;另一方面是看到那些溃烂的伤口，心里在想会不会传染？这样，反复进出三次。第三次进去以前，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求天主给我力量、给我勇气！同时也在不断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告诫自己：姜红梅！姜红梅！这就是你以后每天要面对的工作，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为这样的人服务的！当我第三次进去以后，感觉好多了。为了克服自己的胆怯心里，我一直站在潘修女的旁边，看着她熟练地换完两个病人的四个腿脚！
                  12月17号，下午上班后，潘修女让我站在一个操作台的旁边，她一边换药一边认真地给我讲着正确的换药操作程序。右手拿持钳左手拿镊子，从外到里用碘伏、双氧水、认真消毒，然后根据伤口的轻重情况，涂上不同的药，再进行包扎。对每一位病人，她都那么的认真仔细。有时她捧着病人的脚查看伤势，那种认真态度简直象在欣赏自己的一副作品。潘修女2002年来到疗养院，2010年元月四号离开回国，在这里服务了整整七年！七年里，她工作认真细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病人不厌其烦、关怀备至。在疗养院众口皆碑，给人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还有和她一起在中国服务的沈淑叶修女和余承艳修女。她们虽然在这里还不到两年，但她们都为中国的痲疯病事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耶稣基督不分区域、不分国界的博爱精神，在她们的身上得到了彰显！
                  12月18号，上午八点半上班后，和我们修会的田平艳修女一起给病人发药，同时认识他们，他们见到我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下午上班后，潘修女让我给病人换药，尽管我也是医生，但没有从事过比较大的外科手术。第一次操作心里还真有些发怵，拿镊子的左手有点不听使唤，一直在微微发抖。潘修女鼓励我说：“没事，不要紧张！”来到我这边操作台的，是一位八十多岁的爷爷，他的脚伤虽然不大，但是很深。看到我有点紧张，他笑着安慰我说：“没事，先给我换！”我笑着说：“我才开始做，会有点慢！”他又笑着风趣地说：“越慢越好，慢了说明认真！”在他的鼓励、和悦的说话中，我给他换完了药。他走到门口转过身对我说了声：“谢谢！”我点头笑答：“不客气！”换完了第一个，心里就没有那么紧张了，而且，病人也都很和善客气。由于我操作的比较慢，那天下午我换了三个病人的伤口。潘修女鼓励我说：“很好，明天继续！”我笑着点了点头。
                  十几个病人的药换完后，紧接着就是对那些医疗器械的清洗消毒。换药的病人每人一套器械，还有药碗、消毒缸。这些器械先用洗洁精细刷一遍，再用清水冲洗几遍，然后擦去水,整理好按顺序放在消毒盘里。大小两个贮槽准备好明天要用的大、中、小三个型号的纱块，和那些器械一起放进一个中型的立式消毒锅进行消毒。下来就要擦洗操作台、桌椅、凳子，清理垃圾。地板托干净后，将明天要用的这些工具，全部摆放到应在的位置。所有的工作做完历时两个半小时。由于我刚来，对这些工作程序很生疏，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简直觉得有点受不了！和我一个房间的田修女安慰我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刚来都这样！”一个礼拜后，我基本掌握了工作的内容和程序，感觉也不那么累了！
                  我们一起在疗养院服务的，还有我们修会的刘娟丽修女，李琴娥修女，田平艳修女。田修女是2009年8月份来这里的，她是我们四个修女中来的最早的一位。她们宣发永愿前，来这里实习锻炼，发完永愿后继续留在这里服务。她是一位热心肠的人，对工作认真，对病人关心，经常嘘寒问暖，特别在一些小事上很细心。李琴娥修女和刘娟丽修女是同年的11月份来的。李琴娥修女的性格热情大方，做事泼辣，手脚麻利，说话和笑声一样爽朗。刘娟丽修女，是我们修会的参议，性格坦率直爽，快言快语；做事雷厉风行，豪爽大度，且不拘小节。而我的性格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但对工作却是认真负责。我们四姐妹在疗养院，尽心尽力地服务于病人，性格上互补，工作上互助，也其乐融融！
                  由于中韩的签约期满，韩国的修士修女要回国，方济会香港的省会长夏志诚神父，诚邀我们修会，希望我们能接替韩国修女的工作！2009年12月26号，韩国的潘正淑修女和我正式移交了照顾痳疯病人工作的接替手续。药房、药品库、换药室、观察室的工作由我们来负责接管。他们则于2010年元月四号离开服务多年的疗养院，回到他们的祖国。
                  三 、乐于助人的薛申宝爷爷  
                  来到疗养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薛申宝爷爷。他的那张脸简直可以用“丑陋”两个字来形容。刚开始我都不敢正眼看他，感觉很害怕。由于痳疯杆菌侵蚀到他的眼睛，眉毛脱落后，眼睑也受到影响。他的右眼上眼睑上翻，下眼睑下垂整个眼球几乎突出眼眶。而左眼的眼球内陷，几乎形成一条缝。他的嘴巴下嘴唇变厚，向左下歪斜着，说话不清楚，还不停地流着口水。就这样的一张脸，却有着一颗金子般闪亮的心！
                  薛申宝爷爷，1935年6月30号，出生在陕西省汉中市洋县的一个贫苦山区。从小得病，由于地方的贫穷偏僻，缺医少药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使他的眼睛、嘴巴、双脚和腰留下了伤残。他的双脚走路几乎抬不起来，腰部弯曲歪斜。2001年，韩国的申东玟神父在深山里找到了他，把他背出来，带到疗养院。
                  由于我们每天给病人换药，需要大量的纱布块。我们有时忙不过来，我们按尺寸剪好后，薛爷爷就帮我们折叠。从2001年来到疗养院，薛爷爷就帮韩国的修女叠纱块，一直叠到现在。他告诉我说：“我来了以后，给神父许下的，别的事情我做不了，就帮修女叠纱布，一直到我死。后来我信天主后，又给天主许下。”薛爷爷是2008年5月23号，圣神降临节领受洗礼的，圣名保录。薛爷爷不但帮我们叠纱块，也经常帮助有些手脚不方便的爷爷们打水。由于他乐于助人，语言和善可爱，韩国的修士修女都尊称他爷爷，我们来了以后，也叫他薛爷爷。他领受洗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见证着自己的信仰。
                  四、心灵手巧的冯守英奶奶
                  冯守英奶奶，1940年出生在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的一个偏僻山村里。自幼生活贫苦，到了上学的年龄，本应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接受教育。可是由于家境贫穷交不起学费，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孩子，高高兴兴地上学！到了11岁那年，父亲才好不容易有能力供她上学。从进学校的第一天，她就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课本上所有的知识，团结同学，热爱老师，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天下雨她感觉腿特别疼，老师就让她提前回了家。没想到那一天是她上的最后一次课，因为她的腿疼的不能走路，也没有人背她去学校，从此告别了她喜爱的课本，那年她12岁。后来她的腿疼时好时坏。到了16岁，经人介绍与邻村的一个青年订了亲，17岁那年他们结了婚，婚后一年有了一个女儿。可是她的腿疼越来越厉害，经常要丈夫背着她看病又没有钱，而且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女儿要养，她要看病，又没有钱，无奈的情况下，丈夫和她离了婚。这更增加了她的不幸！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检查出是痲疯病。那时她的眉毛已脱落，眼睛因病菌的影响已成了兔眼，手脚也开始溃烂、变形，被地方政府收容到汉中痲疯病医院。2001年，韩国的申东玟神父去汉中，把她接到了商洛痲疯病疗养院。
                  第一次见到冯奶奶，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她正在绣鞋垫。她蜷坐在床边，因为她的双腿双脚已变形、残疾，不能行走，靠轮椅来回活动。她的眼睛上眼睑折翻，下眼睑稍陷，已形成兔眼。再看她的手，十个手指被病菌吞噬了七个，剩下的三个还是半截，只有一个指关节那么长。她一手拿针，一手拿一只鞋垫，认认真真地、费劲地绣着。由于她的手指残缺，飞针走线不方便，就借助一把小钳子来夹针。每一针穿过鞋垫的时间，需用我们常人的一倍。看到我们进来热情地跟我们打着招呼，她的声音很甜美，唱歌也很好听！
                  冯奶奶告诉我，她来到疗养院9年，已经绣了100多双鞋垫了。大部分的鞋垫都送给了来这儿服务的神父、修女以及志愿者。也有一部分让别人带到集市上帮忙卖掉，换一点零用钱。她的床头上贴着很多照片，都是和一些神父、修女、志愿者照的，她很珍惜这些照片，每每讲到这些，都会令她眉飞色舞。因为她唯一的女儿，由于种种原因，到现在也只见过一面！
                  冯奶奶是2008年5月23日，圣神降临节领受洗礼的，圣名玛大肋纳。
                  五   疗养院的宗教生活
                  薛申宝爷爷和冯守英奶奶对天主教的认识和接受，以及疗养院所有接受天主教信仰的，都是李爱珍阿姨传播和引导的。李阿姨是山西省太原市人，本来退休后可以在家颐养天年，但由于对天主的爱，再者身体也比较健康，所以，就经常帮太原市总堂做些义务工作。2008年，在商州疗养院服务的韩国方济会申玄宰会士，在网上招募做饭的志愿者，李阿姨应招来到了这里。刚到这的时候，李阿姨只是做饭，闲的时候和一些病人聊聊天，在和病人聊天的过程中，李阿姨感觉到大多数的病人对韩国的修士修女很感激，只是不太了解他（她）们为什么远离家乡亲人，来到遥远的中国，不图酬报的为病人服务？因为在疗养院外国人是不允许传教的，所以病人对他（她）们的无私奉献知之甚少。李阿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就给有些病人讲解：“这些修士修女之所以远离故国他乡，来到这里为大家服务，是为学习效法耶稣基督的博爱精神，追随祂爱的足迹！”
                  在后来的日子里，李阿姨一有空闲，就给些爷爷奶奶们讲解天主教会的道理，再加上有修士修女们对信仰的见证，有的爷爷奶奶就接受了信仰。截止2010年复活节，有42位爷爷奶奶领受洗礼，成为教会大家庭的成员。现在，商州市教堂的神父，每两周来给疗养院送一台弥撒。使这些被亲人抛弃的痳疯病人在这里感受到天主的眷顾！
                  这些爷爷奶奶们，因着疾病的侵袭造成身体上不同程度的残缺，是不幸的！然而，他（她）们却又是幸运的，天主没有忘记他（她）们。虽然他（她）们被家庭、亲人、朋友们遗弃！然而在这里，却遇到这些不是亲人而胜似亲人的修士修女们！这些修士修女们，不管是在身体上或心理上，给了他（她)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所以，这些爷爷奶奶们也很感恩，他（她）们在自己的生活中，用他们的方式，回报着天主对他（她）们的深情大爱！
                  后记
                  耶稣在圣经上告诉我们说 ：“你们给我最小的弟兄做的，就是给我做的。”（玛：25-40）。从2001年第一位来到中国的韩国方济会会士申东玟神父，到现在仍在这里服务的西安耶稣圣心传教女修会的修女们，以及在这9年间，来这里服务过的神父、修士、修女和一些志愿者。他（她）们在这里默默无闻地、无私地奉献着，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践行着福音的教导，让耶稣基督的仁爱在这块被人遗忘的角落里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