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不是虚伪的低调

丙年常年期第三十主日读经评注

德35 : 15-17. 20-22；弟后4 : 6-8. 16-18；路18 : 9-14

    “谦卑人的祈祷，穿云而上，不达到目的，决不甘休”。谦卑者的祈祷，是本主日三篇读经共同的主题。我们在《德训篇》里选读的片段与上主日的福音相似，说的都是寡妇因为坚持不懈的祈祷而获得垂允的事。保禄在致弟茂德的书信中所描述的，也是他作为一个谦卑者的处境，以及他对天主之正义的期待。当然，除了谦卑者的祈祷外，今天的福音也谈到了骄傲的法利赛人的祈祷。在这样的对比之下，我们不禁会问，那个法利赛人的祈祷是祈祷吗？

在希伯来文化里，谦卑者与弱小者是同义词。事实上，弱小的人由于没有“骄傲”的资本，往往是谦卑的。以色列人所认定的四种主要弱小者是：穷人、孤儿、寡妇和被压榨者。天主与弱者的关系在今天的《德训篇》里，被一个非常动人的图像表达了出来：“寡妇的眼泪，岂不是沿颊流下来？”这是七十贤士希腊语译本的表述，而在原希伯来文版本里，这句话是：“寡妇的眼泪，岂不是沿上主的面颊流下来？”我们知道，《德训篇》本是由侨居亚里山大的智者本·西拉以希伯来文写成的，是他的孙子后来将之翻译成了希腊文。

一个人的眼泪如何从另一个人的面颊上流下来呢？除非他们脸贴着脸。由此可见天主对弱小者的亲近程度。这也是为何弱小者的祈祷会被俯听的原故。不过，我们也在《德训篇》里读到：“天主决不偏袒任何人”。天主对任何人都肯定是一视同仁的。那么，祂为什么会显得更加亲近弱小者呢？

事实上，反过来说是更正确的：是弱小者更加亲近天主。因为一方面，从人性上讲，由于弱小卑微的人没有可依赖的世俗势力，他们会更自然地投靠和信靠天主；另一方面，从灵修上讲，弱小卑微，是人在天主面前的本真状态。只有当人以这种姿态面对天主时，他才能够深度地亲近天主。

不是吗？说的悲观点，但也很现实，“人生于灰土，还将归于灰土”。在绝对的存有和全能者天主面前，人难道不是个弱小卑微者吗？人的存活和所能够有的一切，岂不都是由于天主的支撑和供给吗？所以保禄说：“你有什么不是领受的，既然是领受的，为什么你还夸耀，好像不是领受的一样？”（格前4 : 7）

保禄宗徒在第二篇读经里所表现出的，就是这种谦卑的态度。他对弟茂德说的话，应该是他的遗言，因为他自知“离世的时期已近”。既是遗言，所以语气诚恳、意味深长。可以说，这些话是对他一生的写照。他把他的一生比喻成一场战争和比赛，为了赢得“正义的冠冕”，他已竭尽全力，并且保持了信仰，因而已夺下那冠冕。

表面看来，保禄的口气似乎很自信，仿佛缺乏那种人们通常所感觉到的谦卑精神。然而，如果再往下读，我们就会发现，保禄有着真正的谦卑。当他提到他初次过堂受审时，他透露没人在他身旁，“众人都离弃了他”。但他紧接着承认：“主在我左右，坚固了我，使福音的宣讲借着我而完成，使一切外邦人都能听见。”意思是说，他所有的成就都得力于主基督；他只是主借以传扬福音的工具。

把成就归于基督，不仅意味着不自恃，还意味着不从人那里寻求支持和安慰。在保禄看来，无论人们支持他，还是离弃他，都在本质上是无所谓的事，因为一来，他的目标不是为获取人的支持和赞赏，而是为宣扬福音；二来，他知道，那支持他的，是全能的主。

把成就归于基督，也是实事求是的表现，是对自己和天主之实际情况的承认。谦卑不是把好的说成不好的虚伪，也不是把该表达的不表达出来的“低调”；如此的虚伪和低调，其实都是自我保护的手段，本质上是自私自利的。真正的谦卑是对天主在自己身上之成就的承认和宣扬，是一种充满感恩的分享，就像自称“上主的婢女”玛利亚所做的那样：“我的灵魂颂扬上主，因为祂垂顾祂婢女的卑微，今后万世万代都要称我有福，因为全能者在我身上行了大事。”

所以保禄并不忌讳高调，甚至不忌讳夸耀。在致格林多后书里，他极力向那些质疑他宗徒权柄的人夸耀主在他身上的成就。他引用旧约说：“‘凡要夸耀的，应当因主而夸耀’，因为那被认可的，不是自己举荐自己的人，而是天主所举荐的人。”（格后10: 18）为保禄而言，夸耀天主在自己身上的成就，和夸耀自己的软弱是一回事，因为正是由于自己无法依赖自己，只能全然投靠天主的软弱状态，天主的德能才彰显在他身上。为此，在夸耀完天主在他身上的成就后，保禄立即说：“但为我自己，除了我的软弱外，我没有可夸耀的。”（格后12: 5）

保禄的形象与今天福音里的法利赛人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路加喜欢用强烈的对比来突出他想表达的讯息。严格遵守法律和富有宗教热情的法利赛人，本应该是更加接近天主，也更应该正义。可在路加记述的这个比喻里，那成了义人的，不是法利赛人，而是税吏——被认为是替侵略者办事的败类，和以敲诈勒索来中饱私囊的小人。

这个法利赛人的夸耀和保禄的夸耀所不同的是，保禄所夸耀的是天主的成就，而法利赛人所夸耀的，却是他自己的成就。事实上，法利赛人并没有祈祷，因为祈祷是针对天主和以天主为中心的，可他只是自言自语地夸耀了自己的“壮举”；那在他话语中出现频率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我”；他也没有说他所做的一切是因着或为了天主。路加记载说，他“立”在那里。与税吏相对比，这表示他离至圣所不远。可是，他的实际情况正好与此相反：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根本没有天主，因而他离天主很远。

与法利赛人不同，那个税吏虽然“远远地站着，连举目望天都不敢”，其实却离天主很近，因为他在向天主做祈祷，在和天主沟通。可以说，在他的心理，只有天主的圣善和伟大；是对天主之圣善和伟大的仰慕，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卑污和渺小。所以他才会祈求天主可怜他，才会做出真正的祈祷。

“罪人”，是每个人最本真的状态，因而谦卑应该是人在面对天主时所有的最基本的态度。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会让人转向天主，更加认清祂是谁，也会更加为祂的圣善所感召。只有当我们被天主的圣善所感召时，我们才有可能悔改和成义或成圣。也只有如此，我们才不会因我们在成义过程中的作为而自吹只擂，也不会在光荣天主和宣扬福音时虚伪地保持“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