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是个空间问题，与时间相关不多

 甲年降临期第一主日读经评注  

    新的礼仪年是以期待基督来临开始的。对基督来临的期盼有两层意思：一是旧约子民对基督降来的期盼；二是新约子民对基督再来的期盼。而基督再来的日子就是末日。本主日的读经所谈到的就是基督再来的末日。也许会让我们感到惊讶的是，第一篇读经与福音的描述似乎带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前者是让人充满希望的喜庆场面，而后者则是让人产生担忧的可怕情形。为什么同样是末日，对它的描述却会如此的不同呢？事实上，它们所反映出的，更多的是主体的体验，即人看待末日的两种不同眼光。末日会是充满希望的，或是令人害怕的，但看人以什么样的态度朝向它。

现在多数圣经学者都认为，依撒意亚先知书第二章是出自第二依撒意亚先知之手，因为它的内容、思想和方法都接近充军时期的先知预言。比如在这段预言里虽然提到了圣殿，却没有提到祭祀，这可能是因为在异邦没办法祭祀。此外，这段预言也强调了聆听天主的话和遵守法律的重要，因为法律是充军时期的以色列人所仅有的东西。

依撒意亚先知在这段话里预言的末日景象，可用“神人以和”（《尚书·虞书·舜典》）来形容。神人以和，因为万民都要到耶路撒冷的圣殿朝觐天主，他们要遵守天主的教导和法律，从而要在天主的光明中行走。而且是天主要在万民中实行“审断”（中文思高圣经翻译为“天主要统治万民”），这意味着万民可获得决定性的、永恒的和平，因为人的裁决很难公平，而且即使公平，也总有人不服，可天主的审断却不会这样。

如此的神人以和，在保禄的思想中，最终是由基督实现的。他说，希腊化的基督徒之前由于不信天主，对默西亚没有期待，从而不被以色列社团接纳，是恩许之盟约的局外人；就是说，他们既没有与人，也没有与天主建立和平的共融。但是现今却在基督耶稣内，不但亲近了天主，并且也由此与以色列人合而为一：“因为基督是我们的和平，他使双方合而为一；他以自己的肉身，拆毁了中间阻隔的墙壁，就是双方的仇恨，并废除了由规条命令所组成的法律，为把双方在自己身上造成一个新人，而成就和平。他以十字架诛灭了仇恨，也以十字架使双方合成一体，与天主和好。所以他来，既向远离的人传布了和平的福音，也向那亲近的人传布了和平。”（弗2: 12-16）

末日其实不是别的，就是这种神人以和的景象在基督内的圆满实现。末日来临的基督应该被理解为宇宙的基督，他是万物达至终极共融或和谐的实现。在这个意义上，末日不是一切的终结，更不是可怕的日子，毋宁说是一切可怕之事的终结，是一切阻碍人与神、人与人、人与物达至和谐的东西的毁灭。所以，末日应该是个喜庆的、充满希望的日子——当然，假如我们希望罪恶与不法，以及一切紊乱、恐怖、悲伤等情境被毁灭的话。

从另一个角度看，末日就是宇宙性基督本人的圆满实现，或者说，末日就实现在基督身上，所以末日与基督的来临是一回事。既然如此，末日就首先不是一切的终结，而是一切的完成；它首先也不是什么外在的现象，而是内在的状况，因为我们是从内在上参与基督的奥体，也是从内在上与天、地、人合一的。换言之，就个体而言，当我们与天、地、人合一，当我们从内在上让宇宙合于自身内时，宇宙的基督就会来到我们的生命中，一切相反于天、地、人之和谐的东西就在我们的生命里终结了，末日从而就在某种意义上在我们内来临了。

我们可在自己的经验里体会到这点。《菜根谭》上这样讲：“心体便是天体，一念之喜，景星庆云；一念之怒，震雷暴雨；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心情好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世界很美好，也能够与人和睦相处；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会摔盘子打碗，跟孩子撒怒气。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和外物的关系首先在于内心，当我们的内心为恶所破坏时，我们就会表现为对宇宙的破坏，从而宇宙就在我们内心里末日了。

当然，基督信仰始终认为末日不只是个人性事件，而是关系到整个宇宙的集体事件，并且历史是线性的，末日是历史的终结，尽管没有人知道这终结是在哪天。但对于个体来说，更为重要的是自己在当下与这样的末日有什么关系，又该如何面对它。正是为此，宇宙之末日的内在层面才是更为重要、更值得注意的。我们不知道末日何时到来，没有关系，但假如我们能在每个普通日子里从内在上与天、地、人保持和谐的话，那么不管末日在哪天到来都是无所谓的事。

在这种意义上，末日更多的是个空间问题，而不是时间问题。空间当然是指生命的、或心灵的空间。如果我们的生命能够包容宇宙，能够成为天、地、人共融相爱的空间，那么我们的生命就是天国的临现，因而就在某种程度上抵达了历史应该朝向的终点。诺厄时代的末日所呈现出的，就是个空间问题：对于那些没在平时与天、地、人保持和谐的人来说，末日是洪水淹没的空间；而对于在方舟里集合于天主内的人和动物来说，却是得救的空间。方舟和被洪水淹没的地方都是空间，关键在于我们处在哪个空间之中。

在今天的福音里，耶稣关于末日时有人被提去，有人被遗弃的言论，说的也是属于或不属于天国的事实。天国的实现就是宇宙性基督的实现，天国也不是某种物理空间，而是生命的空间，确切地说是基督生命的空间，就像若望宗徒在《默示录》里所说的：“在城内我没有看见圣殿，因为上主全能的天主和羔羊就是她的圣殿；那城也不需要太阳和月亮光照，因为有天主的光荣照耀她，羔羊就是她的明灯。”（默21: 22-23）

然而，假如我们从现在起就把自己的生命建立圣神的宫殿，并让基督来做我们生命之城的明灯，那么从现在起，我们的生命就可以是某种形式的“圣城”，即神人以和的空间。用保禄的话说，这意味着我们应该“脱去黑暗的行为，佩戴光明的武器……穿上主耶稣基督”，即让基督来占据我们生命的整个空间。在此种情况下，末日不过是神人以和之事实的决定性实现罢了，因而只该当是我们满怀喜乐、翘首期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