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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教会与文化

时间:2007-12-02  来源:神学论集  作者:邬昆如 点击:

在教会传教工作法令中,对地方教会的描写有三个主要的因素∶一个是“教友团体”,另一个是“能承行教会使命”,第三个就是“与当地文化相当和谐,而享有相当稳固的基础”。地方教会与文化这个题目,就是要阐明这第三个因素的意义。
传教就是接受并实行耶稣基督“传播福音,宣讲天国”的训令;而要实行这个训令,就必然涉及文化与信仰的问题。世界上从古到今,没有一个民族没有信仰、也没有一个民族没有文化;而今要在这种已有的信仰和文化中,宣讲天国的信仰,传播基督的文化,当然就会引起向文化的挑战,向宗教信仰的挑戢。在中国宣扬基督,就是向中国文化的挑戢;正如昔日基督宗教在罗马,佛教之在中国的情形一般。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一个“文化人”如何会接受福音?一个传道者又如何把天国的真理传授给“文化人”?一位已经接受了基督信仰的“中国文化人”,或说,一位中国知识分子信徒,如何把自己的信仰传授给同胞?
面对这些抽象的、理论的问题,已经成立了圣统制的中国教会,虽然在人口比例上仍是少数;但是,教会的各项措施,却在一步步地做着文化交融的工作∶譬如在弥撒中已经开始献花、献果;而在献香的礼仪中不再用罗马式的香炉,而改用中国传统的柱香等等。
这些现象,都表示教会愿意在中华民国固有文化之中,融入基督信仰的因索,使教会中国化,使中国基督化。
为了使这种工作更有效地实现和推广,兄弟特应神学讲习会之邀,从根本上和原则上,探讨这一次的专题“地方教会与文化”。为了思路的方便,兄弟把讲题以学术研讨的方式分成三部份∶先站在问题之外来看宗教信仰与文化相融的历史事实;关于这样的历史,兄弟试举西洋基督宗教的缘起与发剔,以及佛教之传入中国,乃至于发展为例证。在题之外看清了其历史演变的根本因素之后,就进入问题的核心,看看文化的冲击,对固有文化如何能在接受与排拒的选择中,终于发展一种融洽现象,落实到当代所遭遇的实际问题;也就是说,要指出这种“历史的”教训,以及交往的“内涵”,究竟如何发挥其实效,尤其面对当今的思想趋势,甚至在反宗教反信仰的思潮中,如何把基督的福音和天国的喜讯传给当代的中国人,激起他们心中在文化基础之上,再让基督的精神融合进来;渐渐地从新的信仰体验中接受耶稣基督为“天人合一”的具体事实。
现就请分段来讨论今天的课题∶

第一部份 历史演变    
在“历史演变”中,我们的重点放在“宗教与文化”接触事实的演变,以及宗教与文化融洽后所产生的一种新文化的演变。
关于这类问题,我们很方便地有两套数据,一方面是佛教之于中国,另一种则是基督宗教之于西方;因此我们也就分两章来探讨∶
第一章  佛教之于中国
中国文化自从先秦诸子开创了以“行”为中心的辉煌时代之后,有过三百年的光荣历史;三百年之后,很不幸地,后继无人,接着最少有六百年的空白。在秦汉时代,政治非常辉煌,国势也非常强盛,可是,在发展哲学思考的课题上,尤其在把握人生的课题上,走向了偏差,而流入庸俗的画符炼丹,以“运气”的方式,设法把此世的生命,往无限和永恒延伸,虽然当时有何宴和王弼,设法发剔原始的儒道精神,但是总也无法消除自秦始皇、汉武帝就开始了的“追求长生不老药”的迷梦。就在此文化还衰退之时,幸好印度的一支宗教文化东来中土,而至少使中国有八百年的文化鼎盛时期。
从先秦的“行”,到秦汉的“知”,再从秦汉的“知”到隋唐的“信”,是中国文化发展中很具意义的一环;因为文化发展的渊源在于“行”,因而其后的整个发展都充满了“行”的因素:“知”在要求“实行的知”,“信”也在要求“实行的信”。
可是,这里我们的问题在于∶印度的“佛”在中国来说,当然是舶来品,这外来的文化如何会融入中国文化中?中国又如何会在一种新的宗教文化中继续存在和发展?
我们且看中国固有文化和印度东来的原始佛学究竟有多大分别,然后才会更骜奇,为什幺竟会有那末大的圆融和宽大。因为中国不但接受了佛学,而且还发展了佛学,甚至从小乘发剔光大到大乘。
先秦的“行”,根本的构想在于“家”的关系,人与人之间要“行仁”,要“行义”,要“行孝”,要“行悌”,都在于“齐家”的信念。但是,佛学来了,不但不发展“家”的概念,甚至要“出家”∶叫张三的青年,“出家”以后,就改名换姓,不但不叫“三”,连“张”姓也抹去,而称为“道生”或其它的法名。
以“家”为中心的文化,怎幺也会肯接受“出家”的思想?站在这种思考的曲巷中,当然就不容易找出融和的最大原因;如果我们能再深入一层,把先秦的学说都概括到“今生”的范畴中,则秦汉时代开始的炼丹画符,更是把永恒局限到时间中,把无限困守在空间里。而佛教的输入,正是对症下药,对先秦的学说来说,是说明了“此世”祇是“来生”的过程,用“轮回”的系统和信念,一层层超度人间世的各种烦恼和苦痛,而进入永恒和无限的“涅盘”境界;在这境界中,人性“解脱”了一切尘世的束缚。对秦汉画符炼丹的追求今生来说,则提出了“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生命的开始”;人性的伟大,不在于能够逃避死亡,而是能够善度今生今世,以及在今生中对来世的寄望。
从宇宙论中的内涵扩大,从此世伸展到彼岸;而又把人性论中的内容加宽,从“今生”往前伸延到“来世”,往后回顾到“前世”;使宇宙和人生的视野加大,因而,佛教之传入中国,事实上并没有与中国文化基本的原则有什幺冲突,而反过来,加宽并加深了文化的内涵。
这是往大处着想的窥探方面。
就是在小处来看,中国传统的“家”的观念并没有改变,因为“出家”毕竟是印度小乘的看法,因为觉得现世的一切都是“空”,要成圣非要逃避今世不可;但是,这种小乘的看法,接触到中国文化之后,就渐渐改变了初衷,而认为现世要有可取之处,圣人不但能超越现世,而且更能够把握现世,于是佛学传入中国后,竟从小乘发展到“大乘”。大乘佛学可说已是融和了佛教与中华文化所产生的一种新文化体系。
这种融洽了“伦理”与“宗教”的新体系,用了印度传来的“信”,以及中国固有的“行”;“信”就是在“行”之中,加入了对“来世”与“彼岸”的信念与信心;“行”就是对此“信仰”的实践。
这种融会了的文化体系,尤其在民间信仰中,特别明显,就如兄弟所属的客家族;家中有人生病时,总是请道士来唱唱跳跳,以为凭借铃声与祷告的声音,可以驱魔赶鬼;可是,当家中病人去世之后,则请和尚来诵经,超度其灵魂;及至到了出殡之日,一切礼仪则由儒家之族长担任,祭文以及主祭都依照儒家的规定。“死亡”现象正是指出人性的极限,以及人性在这极限中的反省,就在这深度的极限反省中,人性完全暴露在宗教信仰的情操中,它要利用一切宗教仪式、表示一个人在争取永恒幸福时所作的努力。
从另一个角度看,“家”文化的“仁”,是显著“礼让”的特性,佛教的宗教情操也曾帮助了这种特性的发展和加深;虽然后来孙中山先生革了命,但是,仍然没有把传统“礼仪”的天性带向“竞争”的范畴内。
第二章  基督宗教之于西方      
希腊开创了西方的人文精神,在以“理智”为基础和出发点的哲学上,发展了伟大而崇高的思想体系。但是,这种以“知”为中心的文化,却祇有三百年的历史,随着而来的,也像中国先秦之后的秦汉,有六个世纪的空白;思想空白的理由是∶炼金术的兴起与发展。原来,希腊柏拉图的学术已经摄取了东方的宗教情操,把人性从此世提拔到彼岸;可是,罗马时代的“现实”,却又把眼光投射到尘世的金银财宝上,使人留恋今生,而忽略来世。
希腊虽以“人文”为中心,可是其文化的型态由于海岛环境的捕鱼和经商,无形中形成“竞争”的天性;为了生存无法不与别人竞争。“奥林匹克”成为当时时空的中心,就是最好的明证。原来“奥林匹克”是为了丰年祭,祭后的余兴节目就是比赛和竞争,希腊诸海岛的人都聚集在雅典竞赛,于是成了空间的中心;这四年一届的竞争大会于是成了希腊纪年的标准,而成为时间的中心。
罗马的炼金,事实上也是以“竞争”为原则的前提下进行的。不但希腊的亚历山大大帝穷兵黩武,就是罗马的西泽大帝也喜欢东征西讨;而且,更进一步,西方历史都在心态上赞美他们,称他们为“大帝”。
就在罗马的炼金经历了六个世纪之后,东方一支希伯来民族的信仰,以新的面猊传入了罗马。这些基督徒在三百年的仇教运动期间,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争取到信仰的自由。
这种新进的基督宗教思想,以“仁爱”为中心和出发点,站在上天的立场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提出人的灵魂是“天主的肖像”,而结论出人与人之间平等。希伯来民族的生活方式,既不像希腊每四年有一次竞赛大会,而是每七天有一“安息日”,在“安息日”上,民众要到会堂去敬拜天主。基督宗教发扬了这“安息日”的深意,在星期天上,无论是王侯将相,无论是贩夫走卒,都走进教堂,异口同声念“我们在天的父”;指出人间世的阶级在天主面前原是兄弟姊妹,因为共有一个“天父”。
基督在阐释教会思想中心时,只用了一个“爱”字∶上爱天主、下爱众人。
在这里我们要问∶这种以“仁爱”为根本的信仰,如何会被以“竞争”为天性的罗马帝国所接受?本来的国家政策是蓄奴和殖民的希腊罗马,为何要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别人?
希伯来、希腊、罗马的共融关键,因此不可能单在这里钻牛角尖,它毕竟还有别的理由。那就是“今世”和“来世”的区分∶人性对今生追求感到不满足时,人心在自身的极限在线挣扎时,总要设法超越自己;就凭了这种人性的长处,以及人性善良的一面,“仁爱”以及永恒幸福的保证,才真正地深植当时民心。“从彼岸来的信息”至少人性追求完美时,有其决定性作用。
但是,这种西方“竞争”的天性,并没有被“仁爱”的思想所取代,而是用了另外一个方式、“宣讲天国”,“传播福音”;在中国发展的佛教何尝整批的传教士到欧美去宣扬佛教?但是西方基督宗教却有“往普天下传道”的训令。
这种“竞争”的天性,一直到西方基督精神没落之后,竟死灰复燃,又有了殖民地以及奴隶制度,落后国家的沦为次殖民地,以及美洲的黑奴,都是“奥林匹克”精神的直系子孙。更有甚者,反宗教反伦理到了极端的唯物共产,更主张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作为人性的根本,也是“竞争”文化的产品,也是马克思、恩格斯在观察工业社会中的“竞争”情形而获得的结论。
从中、西历史的演变中,很清楚的一点是∶宗教信仰阶段是文化阶段中最长久的、也是最能融和其固有文化的一种东西。西方中世之后,中国隋唐之后,虽在文化上有辉煌的成就,可是总失之于褊狭,而终致把宗教情操淡忘,才使人类陷入各种迷失和苦恼之中;至于当代,在物质文明上虽有极快速的进步和发展,但是人类精神生活的悬空毕竟仍然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宗教阶段的形成属于宗教史的课题,在这里我们应当明了的是∶人性之追求永恒幸福,为铁一般的事实;而人类在下意识中,就直觉到宗教信仰能满足人性的这项追求。
无可否认的,我国的隋唐、西洋的十三世纪,都是最重视人性的时代,因为那时都能站在“彼岸”的立埸来看“此世”,从永恒的立场来看时间,从无限的立场来看空间。
人性的尊严和价值的重视,才是文化的真正功能。

第二部份  内涵意义    
在“历史演变”的探讨中,我们不但知道了无论中西,宗教时期都比其它的阶段长;尤其在西方,基督宗教阶段占去了一半以上的时间。此外,宗教时间在根本上是由当地文化,吸收了外来的宗教信仰而产生的一种新的宗教文化∶中国佛教如此,西方基督宗教亦如此。而且,这种新文化是以自身文化作基础,作进阶,而辅以外来的宗教;亦即是说,以自己文化作核心,作出发点,而蒙上外来的宗教信仰;如果“蒙上”这两个字太“外表化”,就用“灌注”或“注入”一词;外来宗教的传入,就如新血液注入原来的生命体中一般。
在“历史演变”中,还有一种本质的现象,那就是∶自身文化在走向末路,人性已经开始迷失,自身文化已经不足以救亡图存时,总是向外去求援手;而很凑巧地,中、西方文化在这方面,所需要的援助,都是“宗教信仰”∶中国引进了佛教,西方引进了基督宗教。
就在这些现象的观察之后,我们设法找出这种文化与宗教交融的内在涵义。
首先我们把人性追求的对象理论化和抽象化,把人类追求的对象简化作“真”、“善”、“美”、“圣”,那末,在人类历史发展中,面对这些客体,主体总是设法以各种不同的方法去追求,去把握。以一种不太精确的说法来表达的话,就是∶知识求“真”,伦理求“善”,艺术求“美”,宗教求“圣”。真理的探求用“知”,伦理道德的修成用“行”,而宗教的神圣则要用“信”;希腊以“知”为中心,罗马发展了“行”,而中世才把“信”引入知和行之中。在中国有一样的情形∶先秦重“行”,秦汉用“知”,隋唐把对“佛”和“涅盘”的信念用知和行去实现。
现在,问题在这里,为什幺“信”的阶段最长?为什幺追求神“圣”的时期最长?是否因为宗教志在人心,而能够给予人一种平安和幸福的感受?
基督宗教给西方“竞争”的世界带来了“仁爱”;佛教在中国“今生”的专心中引进了“来世”的寄望;因此,在人性的完成进阶中,都可说比知识、伦理、艺术更能把握人性,更能把握住人的心灵,更能发展人性,使其超越自己,与“神性”和“佛性”结合。“神圣感”的意识毕竟指出了人性的最终归宿。
自“真”的下层,渐渐发展到“圣”的上层,而一层比一层高超,一层比一层更能使人性完美;而且,虽有上层可以修正并取代下层,而无反过来,由下层去批判上层的道理;“真”的层次管真假对错,“善”的层面管是非善恶,“美”的层次只谈美、丑,“圣”的层次却超越一切,是把主体自身的存在,超度到“涅盘”境界中,超度自己到超凡入圣的地步。
如果我们再从别的一个角度看,把中、西文化看成简单的两种阶段,即“宗教前期”以及“宗教后期”;那末,很显然的,所有“宗教前期”的文化,都属于“理智”的文化,即理智能懂、能把握的文化体系;中国的先秦以及秦汉,西洋的希腊、罗马,都是如此。但是,在“宗教时期”,都有“从彼岸来的信息”的意义,佛教的“轮回”如此,基督宗教的“天国”亦复如此。
在这里,可以这幺说,中、西方文化在本位上,都在利用“理智”,透过推理的方法,去追求“真、善、美”;但是,“圣”的层次都是外来的启发,中国的“涅盘”如此,西洋的“成圣”亦如此。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本位文化”做到了“人性自身的把握”,即外来的“启示文化”则帮忙达到“整个人性的完成”。
这幺一来,“圣”的层次的意义,似乎并不是在“真、善、美”的纵的排列上,作为“美”的上升,而是整体“真、善、美”的超越。“圣”的外来启发,对本身文化的“真、善、美”是∶“超越而不相反”,“完成而不毁灭”;亦即是说,一个文化人,必定是“先做人,然后做信徒”;在今天的意义来说∶“先作中国人,然后做中国基督徒”。就在这种观点之下,一个卖国贼,不可能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基督徒;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中,一个坏人,一个不讲求“修、齐、治、平”的人,也不可能是一位好基督徒。
在第二届梵蒂冈大公会议期间,越南西贡总主教曾经发表了一项举世震惊的意见,说越南天主教会的使命,在目前是要使越南人做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这种“文化与宗教”融通的原则,早在新约圣经成书年代就有了决定性的准则,那就是有名的圣保禄宗徒致加拉达人书。书信中讨论的问题,就是文化与基督信仰的问题。原来伯多禄以为,外邦人要成为基督徒,必须先割损,必须先是梅瑟法律下的子民;也就是说,先成为希伯来的文化人,然后才成为基督徒。可是,保禄在这方面持相反的竟见,以为外邦人大可不必行割损礼,可直接受洗而成为信徒;也就是说,直接由自身文化系统中,超越到信徒的阶段,从自身的“文化人”发展到“信徒”;而不必要走出自身的文化,先加入希伯来文化,然后再以“希伯来”人的“文化人”去接受基督的福音。
这场理论之争,还是第一位教宗让步了!因此,在人性接受基督信仰途中,不必接受外来文化的预备工作。这点是否就可说明,今天的中国人不必西化-─而直接由自身文化传统中接受基督的信仰?
正如同中国接受佛学时,是以中国固有的儒、道等传统作背景作基础,因而在中国发展的佛学,再也不是印度的,而是中国特有的。也正如西方的基督宗教,是以希腊以及罗马的传统作背景及基础,因而,基督宗教再也不是希伯来的,而是集合融和了希伯来、希腊、罗马的大成,而成为西方特有的。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要在当代的中国建立基督教会,以及发展基督的信仰,是否也必需融和了文化因素中的“儒”、“道”、“佛”?而不是排斥它们,而是带领它们走向更完美的境界?

第三部份  当代意义
我们在探讨了“宗教与文化”的“历史演变”,以及它的“内在涵义”之后,就要进入比较具体的课题中,讨论“如何建立中国的地方教会”。
这问题非常复杂,可以说是千头万绪,委实使我们无从着手,因而不得不分成许多章节来讨论∶
第一章   当前认识
从上面的探讨中,我们可以说,找到了文化接受信仰的根本原则;但是,更根本的问题是∶当今之世,什幺是中国文化?是一些古籍中一些名词的阐释?或是主张全盘西化的科技崇拜?
在这里,我们几乎敢于肯定∶文化不应当是古代的东西,不是过去的一些哲学概念,它也不可能是时下的倾向;因为古代已经过去,而当代则处于“崇拜”的不正常状态之中,“崇拜”不是最坏之事,坏在祇把西洋十九世纪半期的唯物、实用、实证、功利等思想末流,当作至宝。因而,在当代中国思想界,有两种互相矛盾,但在某方面合作无间的趋势∶一种是“崇拜”的事实,都另一种是“保卫文化”的呼吁。在崇洋的事实中,理论上的科技,以及实际上的大众传播工具,都在为西洋的物质文明高喊口号,都在为西洋的科技进步吹嘘;但是,却同时带着浓厚的反宗教、反伦理的内容。另一方面,在保卫中国文化的呼声中,要恢复我国固有的道德,要中国本位文化,以为“西方没落”是道德上的事实;因而彻底反对洋化,因而反对基督宗教的思想。
两种趋势固有“洋化”与“复兴中华文化”之不同,但是在反对基督文化的输入则是一致的。
专务洋化的人,接受了星期天“休息”的意义,却反对其积极的“敬主”的内涵;商人在圣诞节也在做圣诞卡片,但其图案却用电影明星或商品商标。
一言以蔽之,在中西交往的历史透视中,理智的接受祇限于科技的发展,祇限于对科学的迷信∶试管婴儿,冷冻法治病、行为主义把人和动物等量齐观等。可是,在情绪上则不是对科技的热衷,而是对宗教信仰的鄙视和侮蔑。
因此,站在“认清当前问题”的观点来看,中国文化正在动乱中,且不谈大陆之走向唯物共产,我们宝岛又何尝不在唯物实证洪流中?
因此,如若我们认定,基督思想是救世的思想;而且深信,在文化迷失之中,更容易给予反省的机会,而接受“天启”的宗教形式和内容。那末,我们今天的处境,就要比以前的任朝代,都更需要耶稣基督的福音,来振兴中华文化。
因此,在“什幺是当前中国文化”的课题上,积极方面,我们确不易提出许多特点,更难于指出其本质之所在;但是,在消极方面,我们却可知晓∶它是反基督的,它正需要基督的福音来开导。
第二章   文化变化原则
在“历史演变”中,我们很清楚地看出,无论中西,都有如下的情形∶当自身文化不足以救亡时,总会接受外来文化的冲击,而设法藉这冲击而引起文化的大团结,而产生一种新文化。而且,在这种创新中,必然包含着复古的因素;它必然认清传统对当代的意义,它也必然晓得文化生命的延续不能没有根;因而,每次文化改革,祇要它能在发展和进步的原则下进行,总会重视传统,但同时亦注重当时的需要。
文化的衰落和迷失,理由很多,像当代中国的情形,就起源于自卑和崇洋,而在崇洋的选择中,没有认清精神生活的根本,而祇是在科技之中学得了一点皮毛。在人文科学上,用十九世纪后半期作品中对中世的漫骂,以为基督宗教时代是“黑暗时代”。而我们今天可以非常清楚地窥探出来的,西洋在精神思想的发展中,最兴盛的,最光明的,是十三世纪;因为在这世纪中,教会中出现了各种修会,以绝财、绝色、绝意的自我牺牲,来超度自己此世的生活,使人性整个的灵性化,甚至神性化;同时在社会中,出现了各种有名的大学,用分工的方法来合作,来研究自然〈以牛津大学为中心〉,来研究人文〈以巴黎大学为中心〉。在这种观点之下来看西方精神思想发展,中世是光明的时代,而十九世纪后半期才是真正的“黑暗时代”,因为后者“不把人当作人”;无论是唯物共产,无论是功利,实用,都在降低人性的地位;更何况白种人在这个时期又开始了殖民和贩卖奴隶的勾当。
中国之所以由自卑而衰弱,实在与西洋的侵略和殖民政策有本质的关连;但是,奇怪的是,中国许多知识分子,就是要向西洋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思想学习。
现在,已是中国觉醒的时候了,已是在西洋的冲击中,消化外来“营养”〈千万不要毒素〉的时刻了。西洋的精神生活灵魂,单就站在“人道主义”立场去看,不也是基督所倡导的“仁爱”思想?
中国如何以自身文化作背景,去接受并消化基督思想?使中国基督化?使基督的教会中国化?
第三章   新文化设计
文化的发展像是有机体的生命,总是在不断地向前,无论什幺力量都不能制止它。但是在特殊环境中,尤其是在正在与外来文化接触,或是由于内、外因素,而受到外力的冲击时,更会“离地升空”,作一种难以预测的朝前运动。西方初世纪时如此,中国接受佛学的初期亦如此。今天,中国文化所受的冲击中,西方科技算是最大的一个,但在思想的层次,则是西方十九世纪后半期的思想。近百年来,中国学术界所掀起的各种运动,无论其是否切题,是否针对着当前的需要,都在指示着一种事实,即是中国在寻找自己的未来,设法创造自己的未来。各种政治的改革,法律的建立与修订,哲学思想的讨论,甚至于日常生活方式的逐渐改变,在在都显示出,朝前的跳跃已经开始了。这种跳跃,就如跳远的原理,经过前面跑步的冲劲,现在已经开始腾空,开始飞跃,已经离开了现实,而一切的一切,都在朝向未来。
因此,文化的设计,尤其是新文化设计的人,绝对不可阻止这种飞跃,而是设法依照“抛物线”的原理,衡量出它落地的地点;在落实的文化需要中,供给各种必需的精神食粮。正如同一位暗同竞赛的人去比赛,其任务是∶当竞赛者跑到终点,又累又渴时,给他送上毛巾,给他送上茶水。
文化的转变与发展也好似这种情形;文化工作者也必须衡量出二十年三十年后的人类需要什幺,而现在就准备。文化工作者不是“随着”社会的需要,而临时制造一些粗糙的精神食粮,而是“领导”社会,预先知晓人们的需要,而早准备好。
兄弟在民国四十七年初入台大时,当时哲学系反对宗教气氛很盛,可是,当民国五十八年回来教学时,情形就大大改观了,同学们对宗教有非常大的兴趣。设若教会早料到这种必然的变化,早就准备“人才”“书籍”等,来满足现时同学们的需要。
对建设地方教会的主题来看,我们至少要看到三十年后的“文化人”的心灵需要什幺的东西,而现在就开始培养这些专家学者,使他们学成后,以言论和著作,刚好赶上那时的需要;而且,在各种需要中,加入基督宗教的精神,终能变成∶基督徒领导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而不是社会在领导基督徒。
第四章   拯救文化危机    
前面说的“设计”,以及“与当地文化适应”,绝不可错懂为“随着社会走”,而是反过来,要领导社会。在这里,产生了另一种层次的课题,即是说∶设若一种文化已经自己迷失了,或是已经堕落了,地方教会是否还要去适应?答案很显然的是否定的。就像西到了罗马的炼金,基督宗教的输入绝不能加深炼金的倾向,而是反过来,要拯救危机,修正这种偏差的思想,以“彼岸”和“来世”的信念,去充实和补足文化的危机。又如中国秦汉之后的画符炼丹,佛学进来之后,亦不是适应这种倾向,而是以“轮回”和“涅盘”的思想,提升了人性的层次,毕竟拯救了文化的危机。
现今,教会正在积极地建设地方教会,百姓的自卑和崇洋心理,学术界的唯物无神思想,都是文化病态,都应由基督宗教的信仰来拯救。
中国的传统,“天人合一”的思想,总是一种理想,没有具体的“修成者”出现,而耶稣基督则可补足这点,因为他本身就是百分之百的天主,又是百分之百的人;天与人在他的“降生成人”时,就有了具体的“天人合一”的存在。
中国的“家”文化,传统悠久,很可能也是接受福音最好的一种社会型态。圣经中耶稣屡次提到“你和你的一家都得救”,“今天救恩到了此一家”;而反过来,圣经中倒没有一处提及“救恩到了此一堂区”之类的语句。
中国人心中所认吉利的福、禄、寿,亦可由宗教情操从此世拉向彼岸;儒家的仁义道德,也许比西方更容易编成有体系的基督宗教伦理。
文化的拯救,总不外在“复古”与“创新”中找寻出路,中国传统文化,若赋予新的意义;西方科技的发展,若赋予人性的尊严和价值;再加上对基督的信仰,则不难对未来的憧憬中,抱有一种希望。
这希望是在“信”中开始,是在“爱”中长成;这“信”与“爱”都可由基督宗教情操中获得。

结论    
从以上的探讨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些结论;最先要提出的,就是在未来三十年中,中国的文化人会有什幺样的需要?我们是否现在就应该准备的工作?
照文化变化法则,中国的未来教会是否应是集儒、道、佛、基督之大成?若是的话,教会神学院是否要加紧研究这些思想的精髓?
依宗教发展能拯救文化危机的历史事实看来,现代的中国基督徒知识分子,似乎就有认清危机,指出错误的神圣责任;使教会工作者能够使福音“适应”文化的优秀部份,而“拯救”并“修正”错误并衰微的部份,使教会中国化,使中国基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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