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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录》提要

时间:2010-02-11  来源:网络  作者:陈涯倩 点击:

《忏悔录》提要(约400年前后)*

奥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354-430),生于北非的塔加斯特城,当时北非已入罗马帝国的版图。其母是虔诚的基督徒。他先后在家乡及北非的马都拉、迦太基攻读文法和雄辩术,后又在北非一带、罗马及米兰教授雄辩术。很早接触希腊哲学,其间曾信奉过摩尼教,迷恋过占星术,但最终接受基督教信仰。之后他返回北非,在希波城升为神甫,后升为该城主教,最后病逝于希波,史称希波的圣奥古斯丁。
奥古斯丁生活在古罗马帝国的晚期,这正是基督教信仰与古希腊思想的碰撞时代,是西方文明重大的转折期。奥古斯丁完成了时代的托付,他使基督教信仰经受了希腊哲学的挑战,使信仰本身获得了系统化的形式,为基督教哲学奠定了基础。他最有影响的著作是,《忏悔录》,《上帝之城》,《论三位一体》等。
据考证,《忏悔录》写于400年前后,即奥氏升任主教之后不久。全书共十三卷,有学者认为,以第十卷为分界,可将之分为两部分,前十卷是对自己思想历程的回顾,后三卷是其神学思考。不过,笔者以为这两个部分实际上交融为一体,只有一个主题,即忏悔。因此,本提要不按此二分结构来勾勒全书,而是将之视为一个整体来描述。

一、 踏上寻求之路

《忏悔录》中贯穿了一条真理的寻求之路。而这条漫漫途程却是起步于欲望的纷扰。这种欲望纷扰的写照便是:“我在淫乱中,勇往直前,满益着、四散着、沸腾着”。(P25)
但对奥古斯丁此处所谓欲望,我们需作深层次的理解。其实,使奥古斯丁深感痛苦的欲望,往往指向形貌的秀美,肉眼所见的光明灿烂,耳闻的各种歌曲的优美,以及花卉的芬芳,甘露乳蜜,等等。(P190)这谈不上低俗,更遑论“淫乱”。奥氏之痛苦,实是源于他对暂时的、有限的存在不满足,反过来,他在内心感受到的强烈的欲望的冲动也正是这种不满足催生出来的。在《忏悔录》中对朋友之死的思考道出了这一点。
他痛苦中写道:“我爱上一个要死亡的人,好像他不会死亡一样,这是把我的灵魂洒在沙滩上”,进而,一切美好但有限的事物“不免于死亡”,因为它们仅仅是一个整体的部分,“这些事物奔向虚无,它们用传染性的欲望来撕裂我们的灵魂”。(P61)
对有限的多的这种不满足,对生存的有限的内在焦虑,是促使奥氏寻求真理的一个根本动力。因此,我们在此背景下可以理解奥古斯丁在十九岁的时希腊哲学对他的景响了。
“我读到一个名西塞罗的著作”,“书中有一篇劝人读哲学的文章,篇名是《荷尔顿西乌斯》”,“这一本书使我的思想转变”,“使我的希望志愿彻底改变。我突然看到过去虚空的希望是卑不足道,便怀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热情,向往着不朽的智慧”(P40),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不断提有在十九岁时思想上发生的这一重大变化,因为正是从此开始,他用全副的热情相信有一种不能朽坏、不能损伤、不能改变的存在,“我明确看到不能朽坏一定优于可能朽坏,不能损伤一定优于可能损伤,不能改变一定优于可能改变。”(P113)它“自无所始,自无所终,而是常在”(P177),与繁杂有限的多相比,它是纯一,与消失着的世物相比,它是永恒,与变动的世事相比,它是绝对的恬静,与人生的不测相比,它是真正的安全的,与不可避免的丧失相比,它是不可能有所丧失的。(P32)
对于这种不朽的、永恒的存在,奥古斯丁从宗教的角度称之为“神”,也从存在论的角度称之为永恒的常在的本体,从认识论角度称之为真理,而从价值论角度称之为至善。在奥古斯丁,这些角度都是统一的。追寻神、至善,真理,本原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寻求幸福,从而克服生存上的有限带来的焦虑,即纷杂的、无止境的欲望带来的痛苦。(P203)
在罗马帝国的晚期哲学中,在这个基督教信仰兴起的时代里,希腊哲学的传统——整体优于部分,不变优于可变,一优于多等——被继续下来,但是,这种过去是纯思辨或纯美学的观点与对真正的幸福的寻求结合起来,欲望的搅扰与对永恒的至善的本体的渴念成了这一系列对立的真正内涵。奥古斯丁在希腊哲学中找到了内心痛苦与渴念的表达。

二、 从内在性途径达到对存在的超时空理解

奥古斯丁自十九岁决志寻求真理,至真正在基督教信仰中得到真理,获得幸福,经历了相当漫长的时间。而拦阻他接受基督教信仰的有二点:一是对存在本质的物质性理解;二是对恶之来源的无法解释。而这二点也是相互联系的,直到在理智上把这两个困难克服,他才可能接受基督教信仰。而在此之前,他进入到了摩尼教和希腊哲学中。
奥古斯丁所处的时代,正是二元论盛行的时代,而二元论的一个非常激进而粗陋的形式就是摩尼教。它利用了基督教中的许多术语,与波斯神话揉和,贯穿二元论原则,认为存在着善恶两种势力,它们彼此斗争。我们所处的世界,包括人,是两者的混合,人生的目的就是期待一种定会将两种领域重新分开的超度。从奥古斯丁在《忏悔录》中的自述我们可得知他接受摩尼教的原因:
“当时满脑子是物质幻象”。(P68)“想到我的天主 ,我只能想象一团物质——我以为凡存在的东西都是如此——这是我所以坚持我不可避免的错误的主要而几乎是唯一的原因。”“为此我也相信存在着恶的本体,是一团可怖的、丑陋的、重浊的东西——摩尼教名之为‘地’——或是一种飘忽轻浮的气体”,“由于我尚有一些宗教情感,我不得不相信善神不能创造恶的本体,因此我把这团与善对峙着,二者都是无限的、恶的势力比较小,善的势力比较大;”“我的思想每次企图返回到‘公教’信仰时,总觉障碍重重,因为我理想中的公教信仰,并非公教信仰。我以为设想你天主……除了和恶神对立的部分我认为必然有限度外,其余部分都是浩浩无限,比了设想你各部分都限制于人的形体之中,一定更符合虔诚的宗教精神。……,因为我只能想象精神是一种散布于空间的稀薄物体……”。(P85-86)(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东方思维的特征)
显然,这是以空间(或者说广延)为存在之确定性的根据。“我以为凡不占空间的,不散布于空间的,不凝聚于空间,不能在空间滋长的,凡不具备或不能具备这些条件的,都是绝对虚无。”(P114)这一思想是摩尼教设想弥漫空中的善恶两种物质的根源。奥古斯丁后来终于看到,这是一种肉体的感知方式,感知的主体“我”还失散于肉体当中,而肉体的感知对象只能是局部的存在,受限制的,从而构成空间范畴的特征。这样,依据空间范畴来设想的无限,也只能是把限制推向极限,而不是否定限制。(P62)
“你指示我反求诸己,我在你引导下进入我的心灵……我进入心灵后,我用我灵魂的眼睛——虽则还是很模糊的——瞻望着在我灵魂的眼睛之上的、在我思想之上的永定之光”(P126), 这时,我才能摆脱空间的范畴,领略到真正的无限,领略存在的本质。
这里的“反求诸己”是关键性的一点。所谓反求诸己,就是不再受肉体的感知形式的束缚,反思到我用以构筑形象、空间的思想本身是更“伟大的”,领会到我的存在的确据是我的思想。我奥古斯丁用记忆一词来指称我的这种真正内在的存在。“我真正的存在只是这方寸之间”(P187),但这方寸之间的存在,比外在空间的存在是更为根本的,更伟大的,更不可穷尽的(P194)。只有在这里,才能领会到存在的本质。 我通过自身的存在领会到存在是超越空间的。从而真理,神,也可以以非空间的形式存在。
“我问道:‘既然真理不散布于有限的空间,也不散布于无限的空间,不即是虚空吗?’你远远答复我说:‘我是自有的。’我听了心领神会,已绝无怀疑的理由,如果我再生疑 ,则我更容易怀疑我自己是否存在”(P126)。我们触及到奥古斯丁的一个重要的论题:,我在内在的确定性中感知到存在的本源。奥古斯丁的“内在自明性”思想,对后世影响深远。它揭示了基督教信仰的一个内在性特征,即,对上帝的确信,不在于在外在事物中寻求,而是内心的一种确定性。
奥古斯丁领会到真理、存在的本体不仅是超越空间的,而且也是超越时间的。“你是至高无上、永恒不变的;在你,从不会有过去的今天,而在你之中今天则悄然而逝,因为这一切都在你掌持之中,除非你把持它们,便没有今古。‘你的年岁终无穷尽’,你的年岁永远是现在:我们和我们祖先的多少岁月已在你的今天之中过去了,过去的岁月从你的今天得到了久暂的尺度。将来的岁月也将随此前规而去。‘你却永不变易’:明天和将来的一切,昨天和过去的一切,为你是今天将做,今天已做。”(P9)
超越时空,正是精神的基本特质。真正的不朽、永恒只能是精神性。因为时空范畴总是意味着有限、多样、变化,它只用来描述构成整体的部分,描述从无向有,再从有向无的过程。但对整体却无能为力,而“我”所渴念的是整体无限,所以,它们不能缓解我对有限的存在所感受到的痛苦焦虑。因此,只有精神才能慰藉心灵。
由此,奥古斯丁得以摆脱摩尼教的物质性形式的神、本原、真理。这样,第一个障碍克服了,以精神的方式来理解神,就不必再把神设想为人体的存在,也不必把神设想为无限弥漫的稀薄物质,而是在自我的存在中找到了人神相通之外,从而得以理解“按神的形象造人”这句话的本意。奥古斯丁明确承认,是希腊哲学教会了他对精神的理解。

三、 自由意志是恶的来源

但第二个障碍却摆在了眼前,即恶的来源问题。本来,据摩尼教对恶的来源问题的解释,可以把恶归结为一种恶的物质。但是,这样一种解释方法已不能接受了。受希腊哲学影响而摆脱了物质性思维缠累的奥古斯丁认识到,作为物质,只要它是存在的,就是善的,因为之所以存在,只是在于分享至善、本体、真理。虽然因为是“分有”,而非“自有”,它的善的成分削弱了,但它们不是恶。恶也不是实体,恶是善的完全不存在,而没有善就没有存在,因为存在与善是同一的(P127)。但恶的存在却又无可否认,因为奥古斯丁本身感受到生存当中的痛苦,他无论在哪里都不能满足地说,“够了,很好!”(P122)
那么,他就不得不考虑基督教对恶的来源问题的解释。“我听说我们所以作恶的原因是自由意志,我们所以受苦的原因是出于你公正的审判,我对于这两点竭力探究。”(P116)“有一点能略略的高我,……,便是我意识到我有意志……因此我愿意或不愿意,我确知我愿或不愿的是我自己,不是另一人;我也日益看出这是我犯罪的原因。”(P116)奥古斯丁并进一步认识到意志是一个整体不可分裂的,“有人以意志的两面性为借口,主张我们有两个灵魂,一善一恶”,其实并非如此,“我既不是完全愿意,也不完全不愿意。我和我自己斗争,造成了内部的分裂,这种分裂的形成,我并不愿意;这并不证明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只说明我所受的惩罚。”(P154)即,意志感受到内部的分裂只是因为意志没有完全地来意愿某事,而不是有两个意志在斗争。
对意志的不可分割性的认识不仅摆脱了摩尼教,也超越了希腊哲学。希腊哲学虽然在摆脱时空性的思维方式上超越摩尼教,但是,它同样是一种二元论,晚期希腊哲学尤其认为,只要把人的肉体的存在摆脱掉,人也就摆脱了恶的成份。这预设了人肉体具有一种恶的本性。而奥古斯丁认识到,意志是一个整体,同一个人身上不存在二个分裂的意志,所以,人就不能说由于我身上存在二种不同的本性,把我的责任推 到其中一种本性上。
因此意志二元论就行不通了,从而只能从整个意志的败坏来解释恶的根源。奥古斯丁认为,败坏的意志以有限的、可朽的事物为欲望的对象,失去了对本体、真理的渴求,从而就失散于有限事物中,被这些事物压迫,“卑微的受造物便爬在我头上,紧压我,绝不使我松过气来”(P122),为此,我无如如何都不能感到幸福满足,恶就出现了。
这样,奥古斯丁接受了基督教中的一个重要的思想,从人的意志来解释恶的根源,而且,人的意志的这种败坏出于人的自由,而不是被造为恶,不是出于必然。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在贬低人,但是这实际上却真正承认了人的自由。无论是摩尼教还是希腊哲学都把恶的来源归结为某种可从我的存在中排除的东西,因而是某种非我之存在为恶的来源,为人的痛苦的根源。这本质上与奥古斯丁曾经迷恋过的占星术一样 ,是把人的行为归结为某种外在力量支配的结果。而把恶与人的完整的自由意志联系起来,实际上也就承认了人的行为的自主与不受支配的特性。
更重要的是,当奥古斯丁接受了基督教中关于自由意志与罪的关系的解释之后,作为自由意志的“我”与真理的关系也将发生彻底的变化。摩尼教与希腊哲学都认为,为了获得真理,我所要做只是不断克服我的不好的本性,保留我的好的本性,因为真正的我本质上是好的,我与本体是同一的。但设定了自由的意志是恶的来源,这样就必然引出如下两点:首先,我既然是可错的,我就绝对不是本体,我与本体是绝对不同的;“我的理性应受另一种光明的照耀,然而能享受真理,因为理性并非真理的本体。”(P67)
由此也引出了第二点,我与本体发生联系是自由的意志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位格间的关系 。这是对希腊哲学的最大突破,存在论从一种无关意志的非位格形式,进入一种以意志关系、位格关系为内容的存在论(我们姑且称之位格性存在论),即,本体与我之间的关系,不再是认识层面,而是意志层面的。奥古斯丁要接受基督教信仰,就必须亲自体认这种存在论。

四、 经历意志的回转

即然恶的来源是意志的败坏,即然我与本体的关系是意志的联系,那么,要获得幸福、享有本体,首先就必须完成意志的回转。奥古斯丁认为,希腊哲学虽然高明,已经望见了幸福之乡,见了真理的光明,却不能进入幸福,不能享有真理,正是因为他们拒绝经历意志的回转。(P134)
因此,奥古斯丁认识到,他在寻求真理的道路上一直使用的理智探索的方式已到了尽头,不能再象希腊哲学家那样“ 露着满腹学问,而不是拊心自讼”(P228),此刻却需要通过呻吟和乞援的方法才能最终与真理发生根本的联系(P93),因为“呼吁”,“呻吟”,“乞援”都是生存着的人的一种意志上的寻求。我们确实看到,进入基督教信仰的最为关键的一步构成了《忏悔录》的高潮,这就是奥古斯丁在《忏悔录》第八卷所记的花园痛哭的情节。而这迈出这一步的困难也远远超出于此前理智上的困难。
奥古斯丁这样记述意志上的回转经历:“主啊,在他谈话时(指听基督徒事迹时。——引者注),你在我背后拉着我,使我转身面对着自己,因为我背着自己,不愿正视自己”,“你又把我按在我面前,强我去看,使我猛省而痛恨我的罪恶”(P149),我“恨自己为何不追随你的意志,接受你的约法;我的天主,我全身骨胳都对此发出呼号”(P151),“主,你在我心坎中催迫我,你严肃的慈爱用恐惧悔恨的鞭子在加倍地鞭策我”(P155),终于,“巨大的风暴起来了,带着倾盆的泪雨”,“我不知道怎样去躺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尽让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我向你奉上的,你理应哂纳的祭献。”(P157)最后,奥古斯丁听到一种的神秘儿童的声音催促他翻开圣经来读,当他读到“不可耽于酒食,不可溺淫荡,不可趋于竞嫉妒,应被服耶稣基督,勿使纵恣于肉体的嗜欲。”时,他感到这正是天主对他所说的,因为他正是摆脱不了这些欲望而抗拒着天主的意志,现在,经过了天主意志的剧烈催促和震憾之后,他终于回转了,“顿觉有一道恬静的光射到心中,溃散了阴霾笼罩的疑阵。”(P158)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里发生的过程是难以分析的,为什么奥古斯丁会感到一种意志的催促?为什么痛悔到泪水倾盆的地步?为什么在读到圣经后感受到了难言的安慰与平静?意志的这种活动已超出了理性分析的范围,如果说奥古斯丁此前的路程都是一步步有迹可循的,那么这里,在意志层面发生的,却是一次“飞跃”,对此种飞跃,我们只能同意克尔凯郭尔所说的,是非理性的。对此种活动,奥古斯丁所能做的就是真实地记录与描述。
但是,这种飞跃又是充满了认知意义的飞跃,是对意志自由的一次真实体认。奥古斯丁在经历了意志的剧烈回转之后叹到,“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的自由意志在哪里?从哪一个隐秘的处所刹那之间脱身而出,俯首来就你的温柔的辕扼,……?”P160。在此之前,意志被放逐在许许多多的有限的、暂时的事物中,经受着内在的分裂,只有通过意志本身的否定之否定运动,即通过自身的悔过与重新选择,人才得以体认自由的本质。
必须指出的是,这种体认是意志本身的一次最过剧烈的运动,它与平常的后悔不同。平常的后悔只是我对自身的局部性的反省否定,是局部性的自我调整,而“意志”是一个整体,部分的改变调整不是意志的转向,因此,也就不能构成意志的自我体认。同样,这样的意志彻底回转所带来的后果与通常的后悔反省的后果也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一种新生。“我原来也就在这方寸之间恼怒,就在心坎深处发出悔恨,宰割了‘故我’作为牺牲后,我的‘新我’开始信赖你而入深思,也就在此时,你开始使我体味到你的甘饴,‘使我心悦怿’”(P168)。
奥古斯丁的此段描述点出了信仰与哲学的重要区别,也正验证了克尔凯郭尔所说的,信仰与否在根本上是一个意志的问题。

五、 独特的存在论

经历了意志的回转,奥古斯丁终于接受了基督教信仰。至此,我们把奥古斯丁接受信仰的历程构勒出来了,但是,这远远不是忏悔录的全部。正如前述,《忏悔录》最根本的目的并不是奥古斯丁的自传,也不是其思想历程的回顾,他说:
“我愿回忆我过去的污秽和我灵魂的纵情肉欲,并非因为我流连以往,而为了爱你,我的天主。因为我喜爱你的爱,才这样做:怀着满腔辛酸,追溯我最险恶的经历,为了享受你的甘饴,这甘饴不是欺人的甘饴,而是幸福可靠的甘饴;为了请你收束这支离放失的我、因背弃了独一无二的你而散失于许多事物中的我。”(P25)“我已经说过,我还要说:我是由于喜爱你的爱所以才如此做。”(P231)
这才是忏悔录中最为重要的内容:时空中生存着的人,与你至仁至义至高的神,本原,真理的相爱关系,这也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以位格关系为内容的存在论。整本忏悔录是此种关系的倾诉,而对思想历程的回顾也是为了表达此种关系,也正是在此倾诉中洋溢着的幸福感,使《忏悔录》成为数世纪以来人们喜爱的经典。所以,我们有必要在此描述这种存在论,了解了这种存在论,才了解了《忏悔录》。
首先要指出的是,当奥古斯丁接受了基督教信仰,也就接受我与真理、本原的位格的关系,因此,这种存在论只能用你——我的关系来表达。这一点,决定了《忏悔录》独特的体例,即全书成为一种祈祷,一种倾诉。
从前述可知,你是超越时空的永恒,纯一,我分有你的“有”,我不是“自有”。但是接受了基督教信仰之后的奥古斯丁已比这更进了一步,他认识到,你之所以使我存在,之所以允许我分有你的存在,是出于你的慈爱,你是“慈爱的源泉”。这里,“慈爱”并非一个拟人化的用词,而是确实用来表达这种存在论的本质,这是希腊哲学中“分有”这样的用词所无法表达的。慈爱是这种位格性存在论的要义,是作为本原和真理之“你”的基本的意向。
但对此的认同,必须始于意志而非认知。只有从意志上接受这一点,才能认识这一点,而不是理智上认识了这一点,才能在意志上接受这一点。这也正是希腊哲学与基督教信仰的区别。
所以,奥古斯丁对自身的忏悔、对摩尼教及希腊哲学的批评的指责不是从理智上进行,而是从意志层面进行,他对希腊哲学的批评是“骄傲”。这里骄傲不是一个伦理道德用词,它表达了人的意志的一种态势,即拒绝承认更高的位格,因而认为自己的本性与至高的本体是一致的。这样,就从根本上否认了人的存在是出于本原性的慈爱。于是,对存在的理解就发生了根本的错误。意志的此种态势,正是前所谓败坏。其后果就是,“亵渎了人们自己的灵魂”P47,“毁坏你所创造、所调摄的天性”。这种对天性的毁坏,在奥古斯丁看来就是“失散自己于多,而失落了享受你——独一的你”,这就是奥古斯丁的痛苦的最终原因。
与此相对的是,当他改变意志的态势,从骄傲转向谦卑时,对生存的痛苦感就转化为幸福感,这也是前述所谓意志的回转。同样,谦卑也是一个存在论上的用词,这种谦卑是针对本体之“你”而言的,并且,只有基督通过自己道成肉身所度过的一生,向人启示了存在论上的这个奥秘。这种谦卑本质上是对存在的慈爱的承认和回应,并且由此而承受到这种慈爱。否则,你的慈爱只能以惩罚的形式表现出来:即通过失散于多而感受到的生存痛苦来鞭策我意志的回转。而奥古斯丁的历程恰恰是一个印证。
当我的意志的态势发生了从骄傲向谦卑的转变时,你就使我从失散中回归,用爱把我紧紧地固着于永恒的、纯一的你。我也对你生发出爱,我就“一面是战栗恐惧,一面却欢欣鼓舞地信慕你的慈爱”(P71),“我将由心灵深处向你唱出爱情之歌。”(P271)这样,我由于沉迷于有朽的事物所带来的痛苦得到了安慰,我的焦虑消失了,我得到了真正的和平,再没有 失,再没的缺乏。至此,奥古斯丁由衷的感叹,“幸福生活就是在你左右、对于你、为了你而快乐;这才是幸福,此外没有其他幸福生活”(P206)。“他的幸福在乎依附于天主”P271。
据这种位格性存在论看来,当我对你、也就是对爱发出回应以后,我与自身,我与其它受造物的关系也得以改变。
就我自身而言,我也不再亵渎我自己,我真正地成为我自己,过去,我流失在我自己之外,失散在时空之中,现在,我因为回应了你,而固着于你,你“收敛我”,我不再失散,从而成为真正的我。即:人只有在上帝面前才能成为真正的我。这样的我虽然是完全处于时空中的,但因为与你,超时空的本体,发生了相爱的关系,也就摆脱了时空,即身处时空而不受其束缚。其实,这也就是幸福本质。
就我与一切受造物(包括肉体)的关系而言,虽然这些受造物都是有限的、局部的存在,它们受到时空的束缚,因而我不可能通过它们来认识上帝,与上帝发生爱的关系,但是,“我认识到,清楚认识到你所创造的一切,都是好的,而且没有一个实体不是你创造的”。 而一切有限的受造物存在的最终旨归,却是颂赞至善的本源,“一切都在赞颂你,‘地上所有的蛟龙与诸渊,火与雹,雪与冰,……,都在赞颂你”(P128)。这里,“赞颂”一词同样不是一种拟人化的表达,而是存在论层面的用语。只不过,这种颂赞不是这些非位格、非意志的存在物本身发出的,而是通过我的颂赞而发出的,即我在这些美好的事物中的感到“你明明的存在,无可托委”,因而向你发出颂赞。这种颂赞同样是对你的慈爱的回应。以前,面对可爱的形象、灿烂的阳光、优美的歌曲,奥古斯丁只感到欲望的搅扰,而现在,他学会了真正的理解和欣赏,不再被欲望辖制。
这就是奥古斯丁通过你——我关系所表达的的存在论。它的最精简的表达就是:我喜爱你的爱。你的爱是主动的、本源的,不曾有片刻离弃我,而我必须在经历了意志的回转后,才能对这种爱发出回应,回归于我自身。
至此,我们也就看到了“忏悔”的真实含义,忏悔并非一种道德上的悔过,而是整个意志的转向,在这种转向中,完成一种存在论的告白,而对往事的回顾,不是为了表白自己,而是为了诉说你的爱,“是为了激发我和读我书的人们的热情,使我们都说:‘主,你是伟大的,你应受一切赞美。’”(P231)——这是《忏悔录》真正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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