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与基督——拉内之基督论的简介及反省

前言

做为基督徒，在信仰生活中最常触及的问题就是耶稣基督在两千年前的那一声询问：“你们说我是谁”（玛16：15）？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不单是对历史上的一个人的定位，更重要的是它关系我们生活的价值取向——基督是我们信仰的根本。所以，教会对这一问题的探讨从未间断，而我们对这一问题也在时时反省，形成了各种基督论。我们透过基督论的研究与反省，运用人的有限的思维与语言去表达对基督的基本认识与信仰显然是不能窥见全豹的，但历史中“降生事件”毕竟为我们对基督的认识提供了最大限度的可能。我们就是在耶稣的可循的生活模式中来发现、体认及经验信仰的价值，从而使我们的生活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显然，这为现代人来说是最需要的。本文将尝试从卡尔· 拉内的超验基督论谈起，并对此予以反省。

一、拉内的超验基督论简介

1、拉内的超验人学：

拉内的超验基督论是以他的人学为基础的。他从人的存在这一根本现象谈起，认为人对自身存在的反思及追问本身说明在主体内需要有一个超验的条件，如此才能认识对象。此超越条件是向无限开放的活动。在此基础上，以多玛斯的人学为立足点，以超验方法加以阐扬。为他来说，人是精神与肉体的统一，二者是不可分的。人是降生在世界的精神，1此精神本身有超越性，所以人有超越的能力，但这精神的超越能力并非独立发展而与肉体毫无关系的。人既然是降生在世界的精神，则人所拥有的物质部分也参与了精神的超越活动，物质朝向精神发展。于是对拉内而言，人整个的存有都在进行超越活动，而人与历史活动又是分不开的，故人存有的超越活动在我们历史的进程中表现出来，我们在历史中对某一存有的探讨或某一个别行为都是精神的超越活动之一环。在这历史活动中人寻求自我的实现、自我的完成。但人在历史过程中对某一存有所做的肯定或某一特定行为只是得到一时的肯定或意义，人类的精神还是向前追求更圆满的存有意义。于是我们肯定，人在追求中对特有的存有的肯定，隐含有对绝对存有的肯定，[i][i]因为只有他才能使人的超越活动达到圆满实现。由此过度到信仰的可能及其神学的探讨。

2、拉内的超验基督论：

拉内从神学的角度解释超验。认为人是在天主的自我表达过程中所创造的，天主愿意把内在的生命通传给人。既然人是天主通传的对象，则人整体的存有结构从受造之初就随时准备接受天主的自我通传；从人的存在角度来看天主的自我通传，则在受造之初，人的存有结构内就“拥有”了天主的创造。因着天主意愿的推动或召唤人有了对天主的向往，“人是宗教性的存有”[ii][ii]即为此意。这样，人能在心灵的深处体验到这召唤的秘密并非是受造本体所应有的而是天主的恩宠加于人的本性上，是超性的恩赐，拉内称之为“超自然存在基本状态”。[iii][iii]因着这种状态，整个人类的历史就成了寻求天主“自我通传”的历史。这样，如果人在历史中寻求天主的自我给予——绝对存在，且天主愿意以其自由意愿将自己启示给人类——这是绝对自由的爱，则天主最后必会在历史中出现。因为凭着人类自己的有限能力是无法达到这存有的生命的，惟有天主自己走向人，向人通传自己，人才能达到自己渴求的目标。当天主的自我通传透过历史的人物出现时，这位接受天主自我通传的人就是人类在历史中所要找寻的绝对存有，在他身上，人真实地与天主的生命相遇，同时也是在他身上人完成了自我超越的现实。而这位人物就是耶稣。

   综上所述，拉内在其基督论里所要表达的主要思想是：人的存有结构是按天主的自我通传的意愿被造，因着天主的意愿在人内心深处的召叫，人不断的自我超越，准备接受天主的自我通传，然而，人是有限的，最后还是天主的自我恩赐将自己通传于历史中的特定的人身上，而这位承受天主自我通传的人则是人类自我超越达到圆满的典范，与天主合而为一，一切人通过他来接受天主的通传完成自我实现。所以说，人的内在结构需要的就是这位在历史中自我通传与他的人，也就是教会在信仰中所肯定的耶稣基督。如此我们可以说，人是因基督而受造。在我们的存有结构中，我们需要他，且也一直朝向他而进行自我超越。这样，我们的存在状态就是准备接受基督的存在基本状态。

  当然，拉内并未忘记解决神学上一直争论的有关“二性一位”以及如何在历史人物中认出耶稣是天主自我通传的启示者的问题，我们对拉内基督论的反省就在他的超验思想及其对这些问题的解决上，这为我们的生活有很大现实意义。

二、神学反省

1、  二性一位——天人共舞

a、拉内观点：

在历史中自我通传的事件上，拉内以为，天主同时拥有两种生命的存有——除非有天主的生命，我们不能说天主在人类的历史中真实地将自己赐予人类；除非有人类的生命，我们不能说人类的自我超越就达到了顶点，在天主的生命中得到了自我实现的圆满。所以在同一位格的人身上他是天主也是人，是天主自我通传的施与者也是接受者。天主的启示分两个阶段：一在自己的永恒的生命内；一在永恒生命向外现实的过程当中，天主能够自我空虚，[iv][iv]或自我舍弃而在不改变自己的永恒生命的前提下能成为与自己不同的另一位。这样在自己的生命中他“生”了“第二位”，第二位自我舍弃并“取纳”了他所创造的人性而成为他自己的实有，于是有了我们信仰中的“圣言降生成人”。

b、反省：

   人的内在结构需要天主的自我通传降生在人类中间，这个需要是真实的，人的内在结构是按这个需要并为了这个需要而造成的：“一切都借着他并为了他而受造，万有都赖他而各得其所”（哥1：16）。在此，人的内在结构指向所有人的“超自然基本存在状态”，他的特质是自我超越，超越现在而需要永恒，超越有限的真、善、美而要无限的真、善、美。所以，人的所有自由的行动都是自我超越的需要。在每个自由行动中表面上是选择个体的对象，而其实是在隐含地经历天主的自我通传，与我们常说的“尽其性”。“尽人性”与“知天”是同一道理，当人按其本真的性情生活做一个“止于至善”的人时实在是与“天”相连，达到天人共舞，而耶稣就是典型。在他的生活中，处处显示出这种完美的人性光辉与承行“天父”旨意的行动。我们相信他固然是出于信仰，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他的人性光辉对我们的吸引。他与天主同性同体但也与我们一样是完整的人（只是没有罪）。天主性并未使他的人性受到损害，所以他与我们一样受到诱惑与我们一样有内心的抗争。在他的一生中，尤其“山园祈祷”与十字架的交付中显示了他的人性这一面，但我们看到他的抉择却是对“父”的旨意的执着——对超越走向的坚持——回应内心的召叫。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应有这一超越自我的走向与执着，因为这是我们受造的初衷，耶稣的生活也为我们证实了我们超越的可能性与必要性。我们都是生活在这种“原始恩宠”之中，[v][v]在耶稣生命中发生的也应该在我们的生命中发生。我们只有在不断的超越——积极向善的生活中才能找到生命的价值，从光明走向光明，从恩宠走向恩宠的施与者。当我们与耶稣一样做抉择时，我们也在生命中与赐予生命的天主共舞，生命达到圆满。

2、生活经验中的耶稣——“你们说我是谁？”（玛16：15）

a、拉内观点：

超验方法不在证明历史中的耶稣是天主自我通传的启示者，我们说他是，乃基于信仰中的肯定。福音不完全是真实的记载耶稣生活的历史资料，但我们仍可从福音中取得一些可靠的历史作为我们相信耶稣的历史根基。历史的根基与我们的信仰其实是分不开的，除非我们有了信仰我们不能肯定历史的根基；除非有了历史的根基我们无法凭空去相信耶稣，如果我们有了历史的根基，我们的超越性就在这历史的基础上实现它的渴求，承认耶稣是我们的救主。在此假定之下，拉内从耶稣的宣讲以及他的死亡与复活的一些因素中（历史根基）使我们相信他就是使我们达到自我实现的圆满点而肯定他就是我们的救主。

b、反省：

我们的信仰不是来自于理性的推理以及理论的完美，而是来自于天主的恩赐以及生活中对信仰的体认。信仰本身属于奥秘的层次，我们的血肉之躯不可能完全知晓，当然也不能否认我们有探求的能力，因为我们有来自天主的“原始恩宠”的恩赐，在我们身上有了人性与天主性的结合点，所以当一些来自天主的启示或感召来到时，我们能感觉到并予以认同。耶稣的所言所行正是这样感染了当时的人们，使他们觉得“他的宣讲和他们（经师）的不一样”他的教导使他们觉得“很有权威”，他们“跟从了他”。总之，当他们同他在一起时，体验到天国来到了人间，这正是他们的决定时刻：人面对天主的救恩必须做一个彻底的抉择——顺应召唤，走向无限的神圣。当时跟从耶稣的人们就是这一抉择的特写——尽管他们不知道这种召唤的真正意义及走向，但耶稣的死亡与复活使他们找到了生命圆满的现实意义：死亡是人们完成自己生命的实现，它与人的一生相连，是生命的完成，是终极且确定的存在状态。我们的生命所要求的永恒的确定性——走向天主、被天主肯定、接纳，透过死亡来实现。但如果死亡是结束，则人们面对死亡的经验就不能拥有完整的生命，所以复活成为必须的。历史中的耶稣确实复活了，并且他的门徒因此肯定他就是救主。对于我们虽然没有经验到耶稣的复活，但我们有宗徒传下来的复活基督的经验，我们更有古圣先辈以生活及生命为此所做的见证，我们更在对他的信仰中感觉到平安与满足。对耶稣的信仰我们没有必要再去寻找什么历史的证据，因为“神圣的核心本身就是基督自己”，[vi][vi]他是神圣的最高峰，在他的身上人们看到完全的天主性和人性，但他的神圣性是他在光照别人时让人感觉让人认出。人越被他光照越能显出他的神圣。所以在对基督的信仰尤其是他的复活的信仰的实证过程中，无论以前的门徒还是现在的基督徒都将“耶稣是救主”的真理呈现在我们面前。当我们努力去超越、去生活实践耶稣对我们的教导时，我们就是在回答耶稣的提问。

三、总结：“生活原是基督”

（斐：1：21）

我们因着对无限的追寻有了了解人性奥秘的希望。这种追问在基督信仰中找到了圆满的答复，我们的希望得到了实现。因着耶稣的降生成人，我们的生命被光照，我们的生活有了双重的幅度，成为天主的恩宠流溢的机会与工具。无限的神圣在我们整个人的生命与生活中运做，我们的生活成为神圣的，而基督就是我们生活的典型。我们因着对他的信仰与希望，在生活中找到了终极的意义，感觉到了生活的价值。生活中的超越、对痛苦焦虑的克服成为我们迈向基督的标记。这样，每次超越的成功就是生命的复活的体验，于不断的舍弃、克服与战胜自我中，我们走向终极的神圣，现世生命的死亡成为永远生命的开始。如此，我们肖似于基督——对天主召唤完美的回应者与人类中最完美的超越者——“生活原是基督”。诚然，我们不能否认我们在历史中的幅度：我们生活在受冲击，被污染甚至自身招致罪恶的痛苦挣扎中，但这些正是耶稣在人间所超越的，他曾经乃至现在也生活于痛苦及几近绝望的挣扎中，所以为我们，这些恰恰表明人类应努力超越由死亡进入永生的必要性，天主对人的召唤就是在人类的生活中，也是在这层意义上，我们在正确的基本抉择——基督信仰上，举手投足都有了意义，如此人的一生的苦乐酸甜都找到了圆满的解释与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