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联合国一次讨论“人类复制”的会议中，中国代表发言赞成禁止“克隆人”，接着说：“生殖克隆与医疗克隆的分别必须保留，因为胚胎干细胞的研究有助治疗目前不治之病，该鼓励这样的研究”（《人民日报》○二、二、二七）。同年九月廿四日，一份联合国研讨此事过程的报告中说：“德国与法国政府请求联合国发表声明禁止生殖复制；但在草拟的文件中并没有把医疗复制列在研讨对象之内（按：这表示德、法政府不反对医疗复制）”（ZEO—2092406）。《见证》三二二期拙文说过，英国、新加坡已立法许可医疗复制，我们的政府也打算立法准许；天主教训导权则坚决反对。 医疗复制必然毁灭早期胚胎，这是上述正反对立的主张最关键性的差别根源。信天主的知识分子应该明了教会的立场究竟是怎样的；开门见山，这里没有“教宗训导不能错误的神恩”的使用，但信友仍应“以敬重的心去附和”（《教会宪章》25）。首先，必须知道附和什么。 分别生命、人、位格 “早期胚胎”是根据各国立法用语而有的非学术性的名词，即是指“精卵结合后，孕育生长十四天之内”的胚胎。—按：有学者引进pre-embryo 名词，这是学术性的，但争议太大，本文尽可能地只讲一般教会知识分子最低限度应该知道的伦理神学道理。—精卵一结合，就开始了人生旅程，这个“受精卵”或称“接合子（zygote）”毫无疑问地是“生命”，而且是“人的生命”，或更精确地说是“人类生命（human life）”，因为具有廿三对染色体。这生命不是马的（三十二对染色体），不是狗的（三十九对），不是蚊子的（三对）。以上都是科学，可以实验，可以看到的。 下面的问题用汉文表达，该准确了解每个字的内涵，避免答非所问。“接合子是人吗？”就该问：你说的“人”有何意义？答：“我说的人，是说这个受精卵是人类的，不是别的动物的。”这个肯定在教会内毫无争辩。英文说：是“human”，不说是“man, woman”。 如果回答说：“我问接合子是不是人，这里‘人’的意义，我懂的是：已拥有天主所赋予的不死不灭的灵魂；如果接合子死掉了—自然流产或人工流产。好多好多啊！—他（她）的灵魂就进入‘时间静止’的永远，与其它亡者同样，等待末日基督使其复活。然后永永远远地在天堂（？）在地狱（？）。”—按：他们只有原罪，以前的神学讲他们永远在“灵薄”。而《天主教教理》根本无此二字。—那么你懂的“人”的意义，学术名词是“位格（person）”。 受精卵是位格吗？教会训导如此说：“（我们）特意不讲‘何时赋予精神性的（不死不灭）的灵魂’这个问题。有关此点，（教会内的）传承并不一致，现今学者仍是意见分歧。有的主张是在受精的那一时间，有的认为至少在着床前是不能发生的”。因此，对“受精卵是位格吗？”这个问题，教会许可有不同的回答。 罗马教廷的主张是什么呢？ 训导文字的解读原则 教会训导有权力要求信友“服从”（如果是“不能错误神恩”的使用，服从是说放弃自己的判断）或“附和”（仍可保留自己深思后的认知）。因此，明了如何解读教会训导文字是很重要的：不要把训导权威没说的，也“强迫”信友服从或附和。 对此，教会的法律《法典》有很好的宣示。首先，“任何教义，除非是明显地（manifeste）如此决定的，不得视为以不错特恩所决定者”（第七四九条三项）。“明显地”（拉丁文）英译manifestly，把此副词变成形容词，它的同义字是：clear,unmistakable,transparent…。模拟地，确定其它任何训导的权威，也该照明显的字义作出分辨。这样规定，说明教会的法律表现出对人的良心自由的尊重。此外，例如一些可能约束人的自由的法律，也显出同样的尊重：“否定行为效力或否定行为能力的法律，仅以明文（expresse）规定者为限”（第十条）。这个拉丁字的英译同义字是：explicit, definite, exact…。“凡规定处罚，或限制权力的自由行使，…应从狭义解释”（第十八条）。《辞海》说：“事物定义，其适用之范围有大小，大者为广义，小者为狭义。” 贴到训导权讲“受精卵是不是位格？”该问：它明显地、以明文说了什么？讲的话、用的字该狭义地了解，没明白说出的，就等于没说。因为没有什么限制它讲明白、说清楚，除了真理之外。 吾爱接合子，但更爱真理 一位极其服从罗马训导权威的、而且热衷保护胎儿生命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地，也尽全力以言以行反抗目前堕胎潮的教授，对“受精卵（接合子）是位格人吗？”今天教会训导肯定了什么，写了下面一段话： “现代教会对于接合子的定位，亦从‘如同位格人（as a person）’朝向‘是位格人（is a person）’发展，甚至可以说，教会几乎已经肯定‘接合子是位格人’。…（下引《生命的福音》第六十号）…只是，因为按教会的传统原则已足够保护接合子的生存权—一个新存有者，即使还无法被确定是否是位格人，但只要是在变成位格人的过程中，就必须受到如同位格人般的对待。所以教会并不急于明确肯定‘接合子“是”位格人’，也未使用‘不可错误的权力’来对此发言”。 使得教会训导“朝向…发展”、“几乎”肯定、“无法确定”、“是在…过程中”…的最大理由，看来是教会传承以及西方伦理传统，很长时间、很多学者主张“较迟赋予灵魂”，换言之，受精卵仍不是位格。圣多玛斯可说是这个主张的集大成、系统化的“龙头”。一九八三年的《教会法》仍以他为研究学问的典范（二五二条、三项）。今天新多玛斯派哲学，了解了当代基因学、胚胎学之后，仍有同样的主张。 此身必须对应此灵 新多玛斯派中坚人物 J. Maritain（＋1973），一九○六年在海德堡研究生物胚胎学两年；一九○○年学术界重新燃起对遗传学研究的热火，一九○六年基因这个词出现。马里旦与新多玛斯派强调身与灵合而为“一”，此身永远是此灵的，此灵永远是此身的；不是如同司机在汽车内偶然地在一起。因此身灵互相对称配合。永远不死的灵魂是天主创造的万物中最奥妙的存有；而受精卵虽有基因在内，但外型太“混沌”了，微小的细胞完全没有分化，一个小团团的形状，无头、无四肢、无心、无肺…的任何迹象。说它能相称灵魂，像说“一加一等于二”相称爱因斯坦的计算本领；身体应有较复杂的组织出现，方能与灵魂合而为“一”位格。马里旦说：主张受精卵可以接受灵魂是“哲学的荒谬”（absurdity）。他是教会推崇的哲学大师，训导权不能忽视他和新多玛斯派的主张。—按：由受精卵分裂成四个细胞时，每一个细胞都有产生完整生物体的潜能（《见证》三二一、页十二），每一个细胞也都有全部基因，这两个性能完全与受精卵相同。能说这四个全能干细胞，每一个都是位格吗？如果坚持受精卵是位格，看来不能不承认四个全能干细胞是四个位格；继续成长为胎儿，此时只是一个位格，另外三个位格何在？ 本文不讨论受精卵是不是位格（见拙着《生命伦理》三、四讲），只是说出各方面的意见如何，读者做判断时知道自己立足何处。 可以用早期胚胎做研究吗？ 作研究，即是所谓的医疗复制那方面的：确定要毁灭早期胚胎，取出其中的胚胎干细胞。最新的、也是笔者认为最有份量的一篇学者研究报告说：早期胚胎不是位格但应享有特殊尊敬，牺牲这样的一个生命为了全人类生命的福祉，道德上是许可的（Origins ○二、八、一。页一七○）。学者中有天主教与基督教信友。 K. Rahner 说过值得深思的话：“今天，受精卵是位格的主张受到确切的（positive）理由质疑。…能够衡量的是：既然对那将作实验研究的对象，有着严肃的、确切的质疑，那么‘倾向允许去实验研究’的这一边，在仔细思考之后，要比另一边更有份量（按：即是许可），这另一边是‘一个不确定是位格的不确定的（生存）权利’”（Th. Jnv. 九，页二三六）。R. A. Mc Cormick 说：“许可用早期胚胎实验研究这件事是一件重大的、公众的、相关结果严重之事，给予准许必须符合国家级的规定（按：意思是说，不是绝对禁止）。”（The Tablet, 九○。页三○四） 罗马训导权对医疗复制这类的研究实验，可说是关上了门。但作神学思考的别失望，可能还有机会找到后门去寻求缓和目前不治之病苦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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