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2001年)9、10月间作者曾在《教友生活周刊》上报导了〈四川万县教区的两位现代伟人〉──段荫明主教和陈哲敏神父。文章最后一段“作者认为对现代中国神职中,这样一位特出的陈哲敏神父,在短短的五年中拚命工作,著书立说;在千万青年男女中,掀起一股空前的爱主热潮,赴汤蹈火,不惧官方的拘捕监禁,甘心为主名而受迫害,毫无半句怨言,吾人若让这样一位现代最伟大的殉教烈士的英勇事迹与名字永久湮没,将是一件最最不可思议之事!为此看到作者这篇报导的同道中,若有人对陈哲敏神父,又名陈文中,被判刑以来知道一点半滴消息者,恳请不吝赐教,写给教友生活转告作者,则将感铭莫尽焉。” 此文刊出后,于11月中,有一位旅美的上海教友胡美玉女士来信告知陈哲敏神父的最后消息:拜读大作〈四川万县教区的两位伟父〉后,感受良深。因本人自幼在上海成长,就读于震旦女中,1949年4月由沈士贤神父替姊姊和我等十人一起受洗。陈哲敏神父那时任教于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教逻辑学,哲学等课程。 陈哲敏神父被捕后,因家中未和他联络,所以多年来对他无所帮助。最后在安徽省白湖农场因营养不良劳役过重于1964年在送往白湖医院的半途中,在一小船上安息主怀。临终前由上海教区龚主教的理财司铎傅鹤洲神父为其傅油。遗体葬于白湖医院的马家山上。当时医院中大约有十五六位教友护士,都是劳改身份,曾数度上山寻找陈神父安葬之地。但因无任何标记,无法找到,只待他日天主对他的光荣显灵。 本年(2002年)3月28日圣周四收到台北圣家堂沈神父经教友生活转来的“一些上海陈神父的学生”于2月16日写的一封文辞并茂,有关陈神父的内容丰硕长篇报导,以及与陈神父一起在白湖农场劳改的傅鹤洲神父于1989年5月30日记载他于1961年与陈神父相遇的经过。傅神父于1961年8月16日调到老十二大队(重劳改大队)不久,发现陈神父因病重被送去医院,在送去的船上饿死,时年五十四岁,葬于白湖马家山。今将这篇攸关陈神父的报导,一并刊出以飨读者。 上海一些陈神父的学生的来信: 述良:在《教友生活周刊》上拜读过大作,〈四川万县教区二位伟人〉。其中一人为陈哲敏神父。我们有幸,曾在大学念书时聆听过他的教导,并因他的引领而提高了神修。此时国内大陆上已开始打击圣母军,开展三自革新,驱逐外籍传教士,对忠贞的神长则逮捕关押,甚至牺牲致命。陈哲敏神父预感他为主作证的时日已近,且整个教会将遭一场大风暴袭击,便时常勉励我们,要忠于基督,忠于信仰,忠于教会,热心祈祷。为真理作证时,决不能退让。他比喻说,二个人在扶梯上打架,你如退下一级,再要上来就得上二步,岂不更困难。 当时他在教务协进会工作(简称C.C.B.)他正在抓紧时间编写一本有九国文字的教会大辞典,据云已脱稿尚未付印,不知有否稿子转移国外。他又编写了一本哲学著作,作为大学二年级的教材。记得封面上是一架望远镜与一架显微镜,是他自己设计的。他说天主的造化大到用望远镜观察,小到细菌,必需用显微镜。又写了一篇《马列主义与宗教》一书,在青年学生中起着良好的影响,并使一些外教青年皈依圣教。 哲敏神父谦逊刻苦,他的卧室是C.C.B.内居住条件最差的一间,二楼朝西,斗室夏热冬冷,当时没有冷热器设备。就在艰苦的环境下作他的学问,在青年中立下了刻苦的榜样。 在官府打击圣母军时,陈神父就敏锐地指出,这是打击天主教会的第一步。因为当时有人认为圣母军惹出的祸。他说:“如果没有圣母军,就会找圣母会,找圣体军,或其他传教团体,最后是打击整个教会”。果然到1955年9月8日整个教会全部被摧毁。到了文革时期,对那些即使因软弱而投降的,或全心投靠的,全都受到打击批判,要你彻底放弃信仰。他们迫使神职人员足践苦架,把圣体随地倾倒,烧毁祭衣,拆毁圣堂,强迫神父修女结婚,甚至咒骂天主圣名。哲敏神父的预见完全实现。也正如他所说的在阶梯上打架,坚持的都投入了监狱,未坚持着而退下去的,却少有勇气再上来。 哲敏神父本人非常乐观开朗,他与沈士贤、侯之正等几位,怀着愉快的心情,等待那即将来临的日子。他说我们将来会被带镣铐,去挑大土,筑造一个新的城池。不久在1951年9月6日在上海天主教协进会,陈哲敏、沈士贤、侯之正,高乐康(Legrand),赵玉明(Mgr. Prevost)五人同时被逮捕,莫克勤同一天在高隆邦会住所被捕。C.C.B.内仅剩下华理柱主教一人,以后被迁至他处,最后也被逮捕。目前只剩下赵玉明主教尚健在。他于一九五四年释放出境,1957年教宗庇护十二任命他为秘鲁Pupaca教区主教,在那里开教三十余年,现荣休在加拿大魁北克外方传教会会院内。在C.C.B.任职前他是吉林四平街教区主教。吉林解放后黎公使任命他与陈哲敏等几位协助华主教创立C.C.B.。 陈哲敏神父被捕后,先关在上海市南车站路看守所。那里是最高镇压特务机构,条件与待遇最劣。在关押期间一无消息。在数十年后到处打听,也仅得一鳞半爪。且我们这批人于1955年9月8日均遭逮捕,分送青海、安徽、江西、浙江等地劳动改造,彼此音讯不通。 在八十年代中,我们在上海遇到一位教区神父,谈起陈哲敏神父。他说他没有直接遇见过陈神父,但他同监中的犯人及曾经与陈神父同监房的,谈起陈神父。他说“陈哲敏待人仁爱,经常照顾帮助有困难的犯人”。由于他的爱心,充满着基督精神,同监犯人都很尊敬他,知道他是天主教神父更是起敬。陈神父在长期关押中,学得一手好的织补衣服的手艺,用竹筷上劈下引线针粗细的一根竹丝,一头在监房水泥地上磨尖,一头粗的设法钻一小眼,外形一如缝衣服的引线针,然后穿入棉线,即可缝补衣服(这种竹针我们中有一些人也做过,但针眼如何做成就想不起来了。)有一位犯人说陈神父帮他补过衣服上一个破洞,用织补方式补的竟然看不出像补过的。我最近看到一本《乐在苦中》书中第六十三页说莫克勤神父在倒粪便桶时,发现粪桶上刻上几行小字如下I am Matthew Chen,about Riberi, I did’nt say anything. Please don’t trust them.(可参阅此书,台湾出版)。可见哲敏神父坚贞机智,仁爱,聪明,乐观;一位充满着天主圣神的基督战士形像展现在眼前。 我们这些人于1959年有部分充军到安徽白湖农场劳动改造。农场极大,有十几个大队,每个大队有千余人,全场有数万人。其中有不少神父,修士,修女,教友都在默默奉献,辛苦劳动着。约在1965年有一位教友护士(犯人)在白湖农场医院整理死亡犯人索引时,突然发现一行小字“陈哲敏,男,五十四岁,籍贯四川。案由:反革命,二大队犯人。死亡日期1961年8月?日(约月底)”赫然在目。于是陈哲敏神父死亡的消息,在农场的犯人教友中便传开了。 陈神父死后葬于白湖农场医院后一座称为马家山的荒山上。这里是埋葬犯人的地方。开始有四块木板之棺,之后在三年所谓自然灾害中死亡人多了,便以芦席二张包之入穴。开始一穴一尸,之后,一穴三尸。数年后有几位勇敢的教友曾私下上山去在野山荒冢,寻找陈神父坟墓。但见荒草飒飒,白骨森森,并无标记可寻,无功而返。一代伟人为主作证长眠于此。哲敏神父却早已穿上了用羔羊血漂白的袍子,头戴殉道者的荣冠,安息于主怀了。 我们有时在想,像他这样教会内有学问,有圣德,有能力的神父,天主为什么要早早收去,而我们这些无用之人,却留了下来。陈神父自己给了我们答案:他经常对青年学生说:“在古教时祭献天主的牛羊,常要选强壮的,美好的,不用骨瘦如柴,瘸腿缺眼的”。现在哲敏神父英年早逝,真如他所言,天主接纳了他的祭献。陈哲敏神父为我等祈祷! 在1970年以后关在白湖农场的神长教友先后刑满,但并不放回上海,称之为留场就业。并戴上所谓反革帽子,继续改造。但自由的幅度比犯人好些。每月有二十、三十元人民币的工资。有的人每年或二年,可恩准回上海探亲一次,假期十五天。平时每十五天(逢每月初一、十五日)有一次大休,可以请假去附近小镇,购些日用品,也可上小馆改善一下伙食。在整个农场彼此探访接触的空间更大,于是农场内的教友与神长间,常找机会接触,彼此倾诉各人二十年来的遭遇。在交谈中谈起有人见过陈神父的死亡登记。互相询问能否确切落实,一位在农场菜园种菜的老神父,傅鹤洲神父(原上海教区龚品梅主教秘书)谈起见过陈哲敏神父最后一面。我们央求他可否用文字写出,也是殉道者的光荣历史。傅神父于八一年再度被捕。八○年代中后期,我们都回到了上海,于是他写了最后会见哲敏神父的情况(附上复印件)原稿于九十年代初托人带出,直到大禧年中华圣人宣圣时台湾出版了《二十世纪大陆教会的天主忠仆》一书中以〈他们还没死〉一文刊出。台湾出书繁多,怕你老难以发现,故复印于后附上供参考。 我们一群曾是陈神父的学生。在大动乱的时代,他教导我们“今后各修会不收初学生,你们可进圣家会”。青年们问“圣家会在哪里?”他笑着说:“就是结婚。成家组织一个好的公教家庭,像圣家一样”。这也是他的明智。之后的岁月要几十年,独身会遭受当时社会的怀疑。公教家庭是教会的细胞,信德的延续。我们中好多人都成了家,向圣家学习,以家为单位,开展适合各自条件的福传工作。 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见到您希望知道哲敏神父判刑以来一点半滴消息,冒昧写了这些文理欠通,笔迹潦草,颇费您老目力,十分抱歉了。收到后不必回信,也不必要打听,大陆上教难并未过去,只是策略上改变一下而已。我想“同是基督好兄弟相知何必需相识”。如天主要,今后会有机会相见的。 敬请 安康。复活瞻礼愉快 上海一些陈神父的学生敬上 2002、2、16 (述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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