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望福音中的圣多默宗徒（二）

无可否认，「相信」是若望福音一个最重要的主题，与相信有关的著名人物有尼苛德摩，撒玛黎雅妇人等，都是我们熟识的。若望更在其福音中，不只一次记载了门徒们在相信一事上的迟钝。可是，在众多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中，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当然是耶稣将自己比作父这一点。因为这样一来，耶稣是以天主自居。因此，对若望福音来说，教会的信德所宣认的内容，正是这部福音所记载和所宣示的内容。而多默的信德宣认，在本质上，不但超越其他的宣认，并且实际上，是与第1章第1节「在起初已有圣言」这句话连接着。

基本上，从若望编排其福音的手法，我们可以看到有一条朝上伸展的导线，从第1章第1节展开，贯穿整部福音，至20:24-29节为高峰。若望在5:18节记载犹太人要杀害耶稣，不单只因为他不守安息日，还因为他说天主是他的父亲。即是说，耶稣将自己同天主并列。另外8:58节耶稣的一句「在亚巴郎出现之前，我就有」，的确把他与父那份不可分割的关系，置于历史和一切事件之上。而事实上，耶稣亦清楚地告诉人：「我与父原是一体」。此外，第10:33节「把你自己当作天主」这句虽是出自犹太人的口，而犹太人说这句话时，是在质问耶稣，并非在肯定他的身份。然而，我们却可以从犹太人这句话，肯定耶稣的确曾经公开向人说出他天主子的身份。至于22:44-45节，则很明显看到，耶稣如何把人对他的信德直接转移到父身上：「信我的，不是信我，而是信派遣我来的；看见我的，也就是看见那派遣我来的。」这思想于14:9节中再重复一遍：「谁看见我，就是看见父。」最后，17:11节耶稣在接受苦难之前，向父献上他的祈祷，为的是如他自己所说的，时候已到，他已不在世上。所以，他希望他的朋友能因父的名字，都被保存下来，并彼此合而为一，就如他与父原是一体一样。

从上面对若望福音整个内容的扼要分析，我们可以见到若望如何在结构上，巧妙地为多默在20:24-29节中的信德宣认埋下伏线。而且很明显地，多默的宣认不是个形而上学的宣认，即哲学上的，从推理而得出的宣认，这并非本福音的目的，却是一个出自亲身体验的信德的宣认。即是说，多默在耶稣身上，真的认出天主的临在。

事实上，若望福音以宣认耶稣即是降生成人的圣言作结束，而这宣认是以那位曾经亲眼见过复活的基督的门徒——多默——的作证为基础。多默并因此「从不信变为相信」，此处我们正处于实证世界与神修世界的分水岭。一方面，若望福音第20章所记载的，是基督曾经于特定的时刻和地点，显现给一些历史人物，之后这些人将基督已从死者中复活这事实，向未来的人证实。另一方面，当多默宣认耶稣是天主的时侯，他的宣认行动，基本上已经越过物质的实证世界进入永恒。换句话说，这章书的重点是要指出，人终于跨越要从实际见到复活基督的诉求，走进相信基督的确已经复活的信德内。而正是这份信德，扩展了多默在救恩一事上的视野。

亦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所谓信徒，已不局限于两千年前在某特定时刻、地点见到复活的主耶稣基督的门徒，也包括一切相信这些门徒为复活的基督作证的人。直到时间的终结，所有这些相信的人，都会如同我们的主基督一样，复活起来。

至此或许有人会问，就第20章的内容及其背景而言，亲眼见到主，和没有亲眼见到他却相信他，这两者之间到底有甚么分别？如我们在前面说过，这章书一共记载了三次显现：18节一次和25节两次。这三次显现都有一个相同点：「见到了主」。第一次，玛利亚玛大肋纳肯定的说：「我见到了主」（18节）；之后，第二次，门徒们同样地对多默说：「我们见到了主」（25节a）。从信德的角度看，不论是为玛大肋纳或为其他门徒，只要一句「见到了主」便已足够，不用再加添其他事物。可是，对多默来说，却并非如此。就这章书的布局看，门徒们在第25节前半段所说的那句「我们见到了主」，其实是连着多默在同一节书后半段所说的「除非我看见」。换句话说，「见」这个动词是整合和贯穿全章书的一个重要关键。而「见」和「信」之间的关系之会成为讨论的焦点，完全因为多默那句「除非我看见，……，我决不信」而促成。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多默所说的「除非我看见……，我决不信」这句话中的「信」字，在希腊原文中用的是将来式时态。这明显表示此处所说的「见」与「信」的关系是一先一后，一如多默所定下的：先见后信。这是此章书对「见」和「信」之间要带出的第一种关系。

除了这第一种外，尚有第二种关系。第二种关系的基点来自耶稣所用的两个动词，而这一次已无先后之分，却是同时并存：「看看我的手吧……，不要作无信的人，但要作个有信德的人」（27节），此处的「见」和「信」是在同一时段一起出现。

在「见」和「信」之间尚有第三种关系，这关系依然是「同时并存」的关系。耶稣对多默说：「因为你看见了我，才相信吗？那些没有看见而相信的，才是有福的！」这句话中的「见」和「信」在希腊原文的若望福音中，用的是两个已完成时态（aorist，是希腊文特有的时态）：「见了」、「信了」。由于时态的改变，结果「见」和「信」的关系，亦因此完全倒转过来。换言之，在这句话中，耶稣自己给「见」和「信」这两个动词重新建立另一种关系。他清楚指出：那些没有看见却同时相信的人，才是真正有福的人。因此，别说第一种关系：「见了才相信」不能跟这第三种关系：「没有看见却相信」相比，就算多默那种「见了」并「信了」的同时式关系，与这第三种关系比较，仍是逊了一筹。这第三种是一种全新的关系，这关系不但完全显示出，那些没有看见复活的基督却相信他的人，如何得到基督的宠爱，而且更指出一个事实，亦是最重要的一点，「见到」基督，已非人获得信德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

多默是门徒中，最后一位见到复活的主的人。可是，他也同时是信徒中相信主耶稣复活的第一个人。因此，可以说，教会是在多默宣认的那一刻起，开始她的信德之旅，也就是每一位信友进入教会前，先要经过的阶段。即是每一位信友为了要与复活的主相遇、进入他内，先要克服的困难。事实上，第一批门徒的无信，可以说是在他们之后，那些可能成为教会成员的人的无信之缩影或预象。正如有些人所说的，在教会两千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一个世代，像今日的基督徒所生活的世代，更加无信。今日的基督徒被这个无信的世界重重包围着，以致他们对教会所宣讲有关基督复活的信息，一件历史事件，但同时没有任何科学验证能证明的事实，提出质疑。

因此，为今日的人来说，当年圣多默听到其他门徒对他说「我们看见了主」时，不但没有立刻相信，反而表示不信，是个现实和正常的反应。因为今日没有人会凭空相信。相反，人都希望可以把握一些东西。所以。最好无论甚么事情，自己都可以触摸和看见。然而，当涉及信德层面时，这正是我们最该让步，最该停下来之处。其实多默对基督说的那句「我的主！我的天主！」在本质上，亦是我们的感受，因为这实在是我们惟一可以肯定地响应基督的答复。当然，这是一个经过痛苦的体验而得出的答复，因为这是耶稣在亲尝死亡之后，再以自己从死者中复活起来的事实，被多默认出而作的宣认：「把你的指头伸到这里来，看看我的手吧！并伸过你的手来，探入我的肋旁。」然而，这亦是一个人，已经克服了信德上的困难和障碍，其信德达至圆满境界时，对主耶稣的答复。因为这答复虽然来自过去，即是以一段发生于昔日的事件¾耶稣的苦难和死亡作为基础。这答复却同时投向我们和整个宇宙惟一的未来：复活。换言之，在这答复内，隐藏着我们对复活基督的全部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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