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是一个过时的观念吗

《教宗保禄六世论现代对宗教的态度》， 26-35页

台北：安道社会学社，1971

讲词大意
现代化、时髦、摩登等虽只是几句话，却对人们发挥着无比的威力。许多人尤其青年男女无条件接受它们的奴役，并以它们作为鉴别是非善恶的不二标准。大凡是现代化的、摩登的、时髦的，即使是贬抑人性尊严、腐蚀社会、奴役人们自由与缺德的种种，亦统通为人们所欢迎、所拥护乃至崇拜。这趋势的反面是人们对迂腐、考朽、过时、落伍几个形容词的过度恐惧、羞愤及厌恨心理。只要人们说这是过时的、旧式的或赶不上时代的，即使是有利于世道人心乃至有利于身心健康者，亦足以使人毫不犹豫地予以放弃、嫌恶，甚至痛绝。就这样，天主、宗教、信仰、伦理及良心等便成了人们不屑、蔑视甚至痛恨的对象。这是现代名实相副及无名有实的无神论者以及反神论者之所以多如牛毛的原因之一。人们太过害怕过时、落后等形容词，而太过崇拜摩登、入时等字句！其实如教宗所说：“一个理论的现代化本身，并不足以建立其可靠性！”要想避免这些语句的毒害及愚弄，而保持信德于不坠，必须如教宗一再指示者：“遇事思考，运用脑筋。”他说：“如果有其它反对信仰天主的不同理论，我们亦应加以思考。只要我们对这些理论加以认真及耐心的分析，则将揭穿其骗局”(见11节)。何况人如真的对天主拥有稍为高深的认识，则将发见，天主的永远性怎样与过时二字不能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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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词正文
　

引言　耍抵抗相反信德的诱惑
1　现代人在宗教及天主的问题上遭受许多重大诱惑的袭击。今天我人一如以往，由于时间短促，只限于提出问题，初无意详加解答。目的是提醒大家设法自卫至于自卫的方法不外：研究、思索并在必要时净化自己的宗教观点，同时又以祈祷及善意增强自己受到威胁的信德，以期拥有抵抗诱惑的神力。

人们说天主业已过时
2　就中一种可怕的诱惑是：我们生活于廿世纪，天主和宗教是两个过时的观念。现代思想已进步到可以放弃超越科学范围的种种的程度。天主既是一个超越科学范围的观念，故现代人对天主不必再感到兴趣。天主业已老朽，祂既与现在无关，更不必谈未来了。现代文明不断朝向彻底唯俗化方面迈进，意思是说，现代是朝着使尘世价值独立而不再为宗教所约束的境界推进。你们对这点一定已有所闻。人们首先将此世的现实与最高及最后的宗教世界分割开来，这原是正当的(见牧职宪章36)；继而将人的思想、兴趣全部集中于尘世现实，使现代人的生活完全唯俗化、非宗教化和非圣化。宗教已无位置可言，宗教不再有存在的理由，即使有之，亦应以纯人文主义观点来解释。这趋势的目的，在于宣布：在人来说，人是至高无上的实有(见马克思，尼采等)。(1)

3　如所周知，这论调对我们的信德如何具有颠覆性作用，同时又是近年来蔓延最广，乃至渗透神学尤其公教神学中的毒素，即使公教神学家不常有摧毁信德的恶意。

促成这谬论的原因
4　这论调的魔力何由而来？似乎来自思想的动荡及演变。而思想的动荡及演变又出乎现代生活的日新月异。我们惯于称人生这类流动及变迁为历史。这历史似乎便是宗教思想解体的恶因。我们由于看到人、事的千变万化，便偏于描绘宗教为一种过时的、无可辩护的、不应存在的事物，偏于说天主圣名是出自幻想的、查无实据的神话，说信仰宗教者是反动的、迂腐的糊涂虫，是未能解放自身于老朽观念的不幸者。

5　这诱惑在今天对人的心灵施展着何等的折服力，乃是无庸费辞的。这有事实及书报作证。由于这诱惑具有现代化的外表，助长并赞同青年不存偏见的长处，同时又似乎为若干简单理论所支持，故青年尤其为这种无神论所炫惑。这诱惑，据说是思想进步的信号，是科技、社会及文化进步的原因与后果，而历史，亦即进化，乃现代世界演变的秘密。

力戒为时髦所奴化
6　关于无神论，尤其在理论方面，本可以继续讨论于无尽。公教文学对这问题拥有丰富的著作。如能加以涉猎与评价，是再好不过的。但我人刻下只肯定一点：否认天主的存在，否认我们同祂的关系，乃是“我们这时代”所造成的诱惑。

7　我人请你们检讨这话的意义。说这话本身足以使你们尤其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获致一个定而移的知识，等于侮辱你们的智慧。这话至多可能视作一个真理的假设，一种舆论或被人视作不无价值的哲学思想的假设而已。

8　但一个理论的现代化本身并不足以建立其可靠性。凡为了入时而附和思想潮流及公共舆论者，往往不知不觉便为他人所奴化。他们所依据者，只是他人的谈吐、观念和令人感到舒适的意见。他们放弃运用自己脑筋的权利，而享有自以为由其周遭思想的压力得到解放的喜乐，即使其周遭的思想多次是智慧及经验的结晶。他们让自己为红极一时的观念牵着走，并相信自己是自由的。

9　他们未曾想到，红极一时的观念有着可能变更并真的变更的弱点。因而他们陷自身于“明天即将自打嘴吧”和招致失败的危险中。或许他们将嘲笑自身，甚至痛恨自身，由于让他人的脑筋及心思来掌握自身人格的舵轮，而沦为一个失败者及行走于黑暗中者。

保卫信德的秘诀：思考
10　聪明人请思考！青年人请思考！劳工们请思考！人人都要思考！尤其今天“进步和人能自给自足”二观念遭受到可怕的危机时！因为由于感到绝望而激烈反击这些观念者，正是曾经竭诚宣传这些观念的人士！

11　如有其它反对信仰天主的不同理论，我们亦要加以思考！只要我们对这些理论，加以认真及耐心的分析，则将揭穿其骗局。不过，没有此处所讨论的天主的助佑，我们将无从做到这点。圣依助诺不云乎：“我们非靠天主，不能认识天主”(Cfr. Ad. Haereses, IV, 5,1)。我们如详加考虑的话，将能发见，天主并非由感情冲动的愚夫愚妇所捏造的幻想；将能看到，“承认天主”，一如大公会议的美妙文献所说，“不违反人性尊严，亦不违反现代人追求美满的未来生活的倾向。因为来世的希望并不削弱人们对现世的责任感，反而以新的动机支持人们完成这责任”(牧职宪21)。戴吕巴神父(De Lubac)说：“人们扬弃天主，好像天主限制人的发展，不知人正因其与天主的关系而拥有某种意义的无限性。人们摈绝天主，好像天主奴役人们，不知人正靠了自己与天主的关系而避免一切奴役，尤其历史及社会的奴役……”(Sur les chemins de Dieu, p 268)。(2)

12　天主并未过时。天主正由于祂的实有是圆满无缺的，祂的存在是玄奥莫测的，祂用以彰显自身者是天地间的千奇万妙，故天主的观念是不可能过时的！是我们的心灵，曾将天主的观念横加歪曲、亵渎、缩小、驱逐并遗忘！故唯一当务之急是将天主的观念复苏于我们心灵内！我们要追求天主，要以信德及爱天主爱人的双重爱德复苏天主的观念！以期再度揭发天主卓越的时代性！祂是时间的光明及未来的恩许！祂的名字是“永远常在”！让我们和圣咏的作者一同说：“我必要时时赞美上主，祂的赞颂常在我口”(咏，三四，二)。愿祝宗座遐福。(3)

讲词注释
(1)本节内有两个最难译的字：Laicization及 desacralization。前者勉强译作“非宗教化”。因为Laicization 的反面是Clericization “神职化”，而此字已延伸为“公教化”及“宗教化”(Cfr. New Catholic Encyclopedia "Clericalism")。故我以我将Laicization译作“非宗教化”似乎无可厚非。至于后者则译作“非圣化”，意即去掉一切圣的意味，亦即去掉一切与天主及宗教有关的东西，而使现代生活完全并彻底唯俗化。

又，本节所说：“宗教不再有存在的理由，即使有之，亦应以纯人文主义观点来解释。”人文主义一词意义不一。教宗在讲词(五)11节(见本书)内，认为现代信友的使徒任务是“激起人们愿望一个，真实无伪与圆满无缺的人文主义。”这人生主义首在搞好人与天主的关系。因为人而与天主断绝关系，则势必“非人化”(Deshumanization)。显然，此处所谓“纯人文主义”不唯不同于教宗的人文主义，而且是水火不能相容的。这人文主义认为：人纯粹属于此世，凡带有宗教色彩或气味的种种，都是破坏人之所以为人的“反人文主义”的。

(2)我国有“哀莫大于心死”的古语。我以为所谓“心死”尤其是指遇事不知运用脑筋，只鹦鹉般地人云亦云。人的尊严及其所以异于禽兽者，既是其思想能力，故真的人文主义者必须养成思考的习惯，力戒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可耻作风！

此外，现代人之所以不屑于谈宗教，甚至蔑视及痛恨宗教者，多次是受了共产党虚伪宣传的愚弄。共产党人说：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理由是：宗教使人为了向往来生的永福，而忽略现世的建设。岂不知“来生的希望并不削弱人们对现世的责任感，反而以新的动机支持人们完成这责任”(牧职宪章21)。近代教宗有关社会问题的文献，莫不痛斥自私的纯粹内修主义，而力言服务社会的重要性。

又有人反对宗教是因为他们认为宗教贬抑人性尊严，使人沦为奴隶。其实真正贬抑人性尊严并奴化人们者，正是激烈宣传无神论的共产党徒及其同路人。他们如真的接受公教所宣扬的“人人皆同一天父的子女”的思想，焉能如此蛮横，如此伤天害理，剥夺人们的权利及自由？同时，人如崇奉真的宗教，将如戴吕巴神父所说：“人正因其与天主的关系而拥有某种意义的无限性”──荣为天主的子女不是有分于天主的无限生命吗？──又说：“人正靠自己与天主的关系，而避免一切奴役，尤其历史及社会的奴役”。因为凡服膺真的宗教者，宗教教义及教律与圣事将成为其思想、言论及实际生活的光明与力量，他们将拥有鉴别是非善恶的准确标尺及逆水行舟的英勇气魄，而不致浮尸般地被所谓潮流及舆论所卷去。

(3)天主所以并未过时，首先因为“祂的实有是圆满无缺的，祂的存在是玄奥莫测的”。只要了解形上学所谓“必然性实有及自有的实有(Ens necessarium et Ens a se)二者，已可窥见天主的观念何以不可能过时。其次，因为“祂用以彰显自身者是天地间的千奇万妙”。现代学只限于将天主用以彰显自身的千奇万妙，稍稍揭示一二，而我们已为了它们的新奇而惊喜若狂，然则造生、保存并主持这新奇的宇宙万象的天主怎能老朽、腐化与过时？此外，天主不能过时的又一理由是“祂的名字是永远常在”。根据波琪厄(Boetius)，永远是：“同时全部占有无限的生命”。(Interminabilis vitae tota et simul possessio)。人由于决不可能占有无限生命，甚至在这短暂的有限生命中，亦不可能同时占有两天乃至两分两秒钟，故我们是生活于时间内者。而时间则是由过去、现在及未来三个因素组成。故人不仅可能，而且在某种意义内经常是过去的。但天主则一下子全部占有整个无限的生命，因而祂不生活于时间内。换言之，在祂，没有所谓过去和未来，而是常常的现在，故天主不可能过时。然则，人们所以说天主是过时的，其原因不可能在天主那一面，而是在人们这一面。诚如教宗所说：“是我们的心灵曾将天主的观念横加歪曲、亵渎、缩小、驱逐并遗忘”。故唯一当务之急是“将天主的观念复苏于我们心灵中”。而复苏天主的观念于我们心灵中的方法，是“以信德及爱天主爱人的只重爱德”追求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