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九00年开始,河北省保定市城南四十五华里,一个名叫东闾的村庄,成为了中国军事家一个不可解的盲点。我们知道,保定自古以来便是镇守北京的一个兵家重地;我们也知道,民国时代中国有两个著名的陆军官校,一北一南,校长都姓蒋,保定军校的校长是蒋百里,黄埔军校的校长是蒋介石。
记得我的一位前辈早年曾是蒋百里的学生,我叫他三舅老爷。我还能记得那是一九四一年底,因为正是珍珠港事件爆发之后,我三舅老爷兴奋极了,他确定小日本傲慢得已进入了疯狂状态,不久一定会完蛋了。那天他老人家随着几盅热烧酒下肚,一连讲述了好几个兵家的故事。其中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他所说的有关义和团和保定军联合作战,连续五十天攻打东闾,结果彻底失败的传奇。
那年我只有七岁,到现在这传奇在我的潜意识里尘封了六十六年。其实我早不记得了。幸好,我酷爱阅读,最近我发现一本“中华圣母敬礼史话”,作者宋稚青神父是东闾人。他不但叙述了那次教友自卫迎战的经过,也把东闾人准备战争的困境描写得一清二楚。而我三舅老爷则是从兵学的角度去看事情,所以他指出了一些盲点。他肯定义和团决心要血洗东闾。他们最初攻打东闾时,约有四、五千人,在屡战屡败之后,为加强第五次进攻的实力,曾向保定总兵董福祥求援。董派遣了正规军约七、八千人之众,以为这一回必可一举成功。
不料事与愿违,一连发动了四十四次攻势,东闾,一个本来不算大的村庄,也没有什么天然屏障,但却始终固若金汤,令万余战士自始至终攻而不破。这就构成了军事上的谜中之谜。我三舅老爷的信息得自蒋百里。军事家是有凭有据的,确知联合进攻东闾不少于一万二千战士,但却没提到守备的实际情况,而宋神父则不清楚村外有多少人进攻,却粗略估计了防御的人数。他说能上阵打仗的最多不过五百人,至于最初拥有武器,仅是几枝步枪和几十枝打鸟用的火枪外加一门土炮,而绝大多数人只能配带大刀片、锄头、铁铲或木棍。这种对比相差悬殊,根本不成比例,不需要专家们去分析,一见分晓,可以立判胜负。但怪就怪在适得其反。事实是事实,历史不能违背事实。事实就是包括义和团最初单独发动的四次攻势,加上后来与保定军的联合作战,总计四十八次攻势,东闾却连一次都没被攻破。也包括前四次,每次外面死伤的人数都远远超过内部;内部连妇女、老人和小孩都计算在内,死伤的人数仍是寥寥无几。其实每次开战时,在村内不能应战的人,都预先集中在村中央的天主堂里,在炮轰枪鸣的声浪中,齐声热烈地祈祷。
由于村民分为两部份:应战的专心应战,祈祷的也专心祈祷,他们都无暇他顾,所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邻村居民和那些围攻的战士们看见了一位穿着雪白长裙的女人在教堂钟楼顶上轻飘飘地、上下左右地转来转去。当地人理所当然地肯定是圣母显灵。为这件事,我的三舅老爷说蒋百里不同意这种近乎迷信的说法,但他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从那以后,附近各村庄的居民都产生不少传言。有人说围攻的官兵和拳匪曾向白衣妇女射击,却屡射不中,便开炮猛轰,结果东面发出的炮弹反而炸到西面的官兵和拳匪,北面发出的炮弹又炸到南面的自己人;也有一些少年人说,他们向东闾村眺望时,瞧见上空飞着一群白衣白马,仿佛神兵天降;他们也看见了一道白气冲天,里面有天使上下飞舞。这些说法显然超乎了科学的奥秘,教会的神长们都表示要保持冷静,现代人对奇迹也要理性。
问题是纸包不住火。远近的人都来问:“站在你们天主堂顶上的白衣女人是谁?”虽然得不到满意的答复,每年夏秋之间,从石家庄、景县、献县、易县、正定来朝圣的人络绎不绝。一九二八年,鹿钟麟将军道经东闾,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