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冷内热,面对别人总是因羞怯而不多话,但待人诚意十足、常替别人着想,讲义气、重感情,是哥哥的特质。哥哥善于藉着行动和文字来表达他满满的热情。身为大哥的他,更常透过这两种方式传达他对我和妹妹的疼爱。三岁定八十,原来小时候的哥哥就已经是如此。
时光回到我四岁时,那一年哥哥快满八岁,妹妹三岁。有一天爸妈与往常一样带着我们三兄妹到公园去,公园旁有个户外游泳池,与公园隔着高高的篱笆。记得那一次,我们经过游泳池时,听见篱笆另一头小孩的戏水欢乐声,我被那笑声吸引,着了迷地一直站在那里,仰着头自言自语地乐在其他小孩的笑声中。但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不见爸妈哥哥妹妹人影了,一慌之下嚎啕大哭。
这时一位好心的陌生妇人过来牵着我的手,边走边问:“这是谁的小孩,谁的小孩呀?”我越听越着急,哭得更大声。此刻我顿时被另一只比较小一点的“大手”接过去,紧紧地握着:“好了,没事了,我们找爸妈去。”那是哥哥的手,紧握着我的小手,那种被紧握的踏实感使我的恐惧顿时抛到九霄云外,我放心地收起哭声,擦着眼泪,依靠在哥哥身旁静静地跟着他走,那时的感觉是不管哥哥带我去哪里都好,反正我心里明白一切安全没事了。
成年后,哥哥出外工作,他不忘以写信方式给弟妹在学业和信仰上鼓励,我因为哥哥的鼓励而激起了自己探究信仰的兴趣,开始活跃于教会活动,甚至后来走了修道之路。修道生活中哥哥仍然不断写信鼓励,直到我后来决定离开修道生活的那刻,哥哥在电话中仍用很肯定的语气对我说:“没关系,只要决定了就好,没事了,回来吧。”虽然是电话中的一句话,但那一刹那我仿佛感到哥哥紧握着我的手,走向安全的地方。
多年在外工作与生活,孤家寡人在外哪一件事不是自己照顾自己,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多年没回家,今年趁过年期间回乡探亲,哥哥一定要我到他家住几天。哥哥在我去之前,老早已为我安排了许多活动行程:今天去参观什么、明天去吃什么,满满的行程,虽然有些累,但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必做,不必想,只要像个无知的小孩跟着他就行了。那不就是三十几年前我四岁时的哥哥吗?原来哥哥对我的关心一点都没变,他才不管我今年几岁了,晚上睡前他还先准备一杯牛奶给我,那天晚上那杯牛奶就如多年前哥哥的小手那样的温暖。我躺在床上,心里又浮现哥哥以前曾对我说过的:“没关系,没事了。”我感动地偷偷在床上哭了,也幸福地睡着了。
在外生活工作,人际与职场中种种人情世故,往往无法轻易地承认自己软弱的一面,即使知道,但为了生存也要装作坚强,强颜欢笑。心灵的痛苦也往往因为内在的无从和慌乱而更感压力。我在想心灵的解脱不该是一种成就或努力,而是一种默观态度,一种洞察力,一种视野。也就是说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及不能做什么,甚至选择无为,不做什么;也意味着承认自己不是什么都可以作,不是全能的。当人开始不清楚自己的方向,就是要承认自己迷失了。迷失中需要靠信仰找到自己的“无为”、“无能”来寻找重生。事实上,无为也是一种具有威力的心灵经验。当我知道我应该也可以回到自己软弱的原点,并接受它,也许正是我重获力量的时候。就如圣保禄说:“我软弱的时候,正是我刚强的时候”。
在哥哥面前,我可以恣意地拆掉面具,勇敢找回四岁的我,害怕时大声地哭,在迷失中求救,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哥哥在我面前扮演的不是自以为是的“救世主”,而是一个纯粹陪伴、引导,充满宽宏的包容与耐心的角色;他让我勇敢地回归并接受我无为软弱的原点,重拾自我,重新找回再出发的力量。
与哥哥当了三十几年的兄弟,重新体认他与我“大手牵小手”的关系,而再从中反省生命中灵修意义,感到微妙之外,更令我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