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不免走亲访友,虽然不喜,仍要坚持,陪伴是神父一生的大功课,所以花时间坐在别人对面,那怕是闲聊,也需听着。
教宗辞职的消息震惊全球的时候,也震惊了我这个一千多人的村庄。我有点惊奇地觉得,教宗辞职事件的解释无论多么正面,你都无法不让别人有些自己的想法与审视角度。那天一个老乡党在我面前欲言又止,羞于启齿,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杨神父,不知你听说没?咱教宗辞职了!我回答:嗯!教宗年龄大了,体力不支,应付不了烦重工作了。他听后不以为然地疑问道:不会有其他原因了?他叹口气道:唉!梵蒂冈和咱教区(周至教区)一样,教宗和吴主教(钦敬)一样难受,都是被自己人害的。
我不否认心中的惊讶,为什么我们都习惯如此理解问题?教宗辞职消息公布后,我即刻写了《不要畏惧》,一位铎兄就认为中西文化的差异使得山人评论和枢机院院长不舍教宗离开的发言,相较之下山人少了许多神圣信仰气息。而陈日君枢机的中共渗透教廷的言论让许多人不屑嘲弄,他们认为教宗又不祇管中国,中国这点小事会让教宗辞职?〔编按:陈枢机在《明报》刊登报道当天向天亚社指出,该报道有误解其意思之处。〕
在这些人眼中性丑闻、同性婚姻、女性晋铎等一系列问题肯定比中国教会非法祝圣主教,让教会法律威严尽失更严重,更不可容忍。所以,那些压力才是教宗体力不支的原因,而不是非法祝圣及绝罚后的继续背命。
中国教会自轻自贱,自轻是因为他不敢把教宗辞职事件和自己联系起来,不值当的;自贱是因为像贾府里的焦大一样,他根本就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无赖第一。
中国教会这种自轻自贱是天下无敌的。所以面对教宗辞职,我们很少有人从自己身上去反省,忙着感动正面评价的同时又开始琢磨教宗工作八年来面对国际舆论的吃劲。提到中国主教对教会信仰、对教宗信仰的伤害时,往往自轻自贱一下就可轻松过关,他们从不相信,也不敢相信,或者根本体会不到教宗对中国教会怀着多大的恩情厚爱。
零七年,给中国教会写《牧函》时教宗是自信的,这自信现仍延续在他每次公开讲话中,那怕是宣布辞职后的几次接见讲话,因为这是对天主的信心,是信仰的语言。但我们丝毫不怀疑的是教宗内心存在着的焦虑和忧心。
比如,教宗最近在主持圣灰礼仪弥撒讲道中解释岳厄尔先知的祈祷说:“这个祈祷教导我们反省个人及团体为了彰显教会面容所作的信仰见证、所度的信仰生活,以及教会面容如何有时受到毁损。我特别想到那些打击教会合一、造成教会身体分裂的事件。我们要在这四旬期内,更紧密、更显著地活出教会的团体性,克服个人主义与相互敌对,这是对那些远离信仰或对信仰漠不关心的人,最谦虚也最宝贵的记号。”
我习惯怀疑,这倒不是出于弱势心理,而是焦大的无赖就在眼前,当你无法用马粪堵住他的嘴,你就得忍受他的侮辱伤害。教宗对中国教会的忧心与焦虑完全体现在他锲而不舍的关爱精神,这精神是与真福若望保禄二世一脉相承的。
据报道说:中国农历新春教宗特别给予华人教友新年问候;教宗某年的大年初一接见教廷中国教会事务委员会成员结束时,按中国惯例给每个成员派送了新年红包。教宗宣布辞职前后的几次讲话及举动其用意之深不能不让人觉得他是对中国教会而言的。这种种迹象反映出中国在教宗心中犹如鸡肋,食之不动,弃之不能。
有教友问我:如何理解教宗辞职这件事?教宗辞职以后会怎样?这问题我在思索,但不知回答。因为身为神学家的教宗本笃做这决定的困难程度是可以想像的,如果没有把神学视野再推前一步的勇气,他也许会像若望保禄二世辛劳到人生的最后一刻。但教宗本笃不如此想,他似乎要把神学的境界推得更远。十字架的尽头除了默然无声,显然还有更深更远的意义,“阴间的门决不能胜过它”明显有了另一层意义,如果这真是一场关于正义和邪恶、信仰与俗世的战争的话!
教宗辞职是基督真谦逊精神的伟大榜样,他指向在今日中国教会内久居主教职位以直逼百年的高龄仍伤害基督肢体的个人主义。而这个人主义直接教育催生了机会主义者的诞生,适于这主义成长的环境土壤今天似乎正成了阴间的门。
二零一二年的今天,邢文之主教被退隐了,马达钦快速被梵蒂冈任命为上海教区辅理主教。这其间的顺当竟然是以梵方对邢主教被消失事件不置一词而直接任命马辅理表现出来的。我想这是教宗对金主教在信任内所做出的舍弃与选择。相信、接受、任命这“快三步”想换来的无非是这个教区的安定团结。因此,邢主教虽为忠贞而被构陷,梵方仍祇采纳上海意见任命唯一人选马达钦主教,认为金主教肯定会扶马上位以安定上海,这在当时被誉为“金的道路”。
梵蒂冈一定会要求新获任命者合法忠贞,这不容置疑。而马达钦主教亦完成了这次伟大的匡正──让信仰摆脱灰尘,再现真光。这正义的行为教宗在心里仿佛早已预见全中国上下教会一致支持马主教的七七见证,金主教也会带领全教区上下一起支持合一共融的标记──马达钦的辉煌景象,于是梵方公开大力支持这个信仰的见证者,并认定他为全教会的信仰典范。金主教虽因年事已高体力不支,但在躺着的情况下成功地关闭了修院,撤消了修女会长,把本堂升为副本堂,且创造了“实习神父”头衔。原因仅仅是这些人支持维护了大公教会礼仪的神圣性。
上海困局乃至中国教会难局,难道不让本笃教宗的心吃力?这样的结局能不让八十五岁老人心灵忧闷要死?而让他吃力忧闷正是我那老乡党嘴里说的“自己人”。
从邢文之被隐到马达钦被撤再到本笃十六主动辞职,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儿关联?我想以慈父心肠爱教会的儿女的教宗应该知道。但究其根本原因却实在仍是老人家年事已高精神疲累的缘故……
我常想天堂到底会是如何景象,在我们结束尘世旅程的时候,在天主眼中什么才是矜贵的?
有一次我用理智与信心接受了我自己的信仰故事,这让我对天堂景象仿佛有些明白:一月中旬,去上海朝拜佘山圣母,和三二教友随往至山顶大殿,天近垂幕,倦鸟归林,与看门人通融下,进堂祈祷,唱《中华圣母》,静默时,正门外隐约飘来几老妪念经的声音,由于在上海修道近十年,对这腔调曾经十分熟悉。理智告诉我这时候不可能有人念经了,因为,工人下班,堂门要关了。但声音又是这么真实这么清晰,让我没有怀疑的理由。但唯一奇怪的是,声音祇有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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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山人神父。
【完】来源:《山人神父》博客,天亚社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