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与天主教虽系出同源,却各有传承,因此在圣歌曲风的表现上也颇有差异。这差异除因教义的因素外,也由于两教基本的风格使然。不过,近几年来这种区别在台湾天主教内似乎愈来愈小。比方数年前流行的“黎明之歌”,就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基督教的作品。 “黎明之歌”不是特例,其实是持续发展了近卅年的趋势使然。卅年来,台湾天主教采用不少基督教圣歌,如今教友不仅耳熟能详,且参考、创造出基督教教风的天主教圣歌。因此,有不少基督教徒误以为天主教没有圣歌。 为什么他们有此误解?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们从未参加过天主教的礼仪,而天主教的圣歌经常离不开礼仪。我们的圣乐常是为团体性的礼仪而作,很少有个人信仰经验的抒发;基督教的圣歌则反是。其实团体性的礼仪相对于个人信仰经验的表达,正可以相当程度地说明两个教会不同的风格。 今天许多教友面对福传号召的困难,常在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信仰。教会一向以礼仪表达信仰,一旦离开礼仪,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要如何述说;不是我们没有信仰经验,而是因为我们的信仰经验很难仅以语言传递。 史考特(Scott Hann,《甜蜜的家—罗马》之作者)教授在“回家”的路途上,偶然参与了一台“简单的”平日弥撒。他说,在参与的刹那,“整个”都出现了:天主子民的历史、旧约、新约、神学、初期教会、教会历史…,全都在一台简单的弥撒中,活生生地呈现了。这位原是新教的圣经学家和神学教授于是决定“回家”。在长仅廿分钟的平日弥撒中,基督信仰的所有内涵都在! 教会礼仪因此是一个“整体”,它包含许多基督信仰的社群所共享的信仰、历史与文化。我们对这些信仰与文化早已“习以为常”乃至于“习焉不察”。礼仪中一切的人、事、物,以及其中所蕴含的观念、信仰,都在相互陈述救恩史的丰富内涵。“解释”这些个别的元素是不必要的,所有的元素都在同时“演现”天主的救恩,并总合成独特的礼仪氛围,参与者的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天主教徒在这样的氛围中经验信仰、表达信仰。 这一切叫人如何说?所谓“习以为常”,所谓“习焉不察”,正因为它们已经成为“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不必说的,甚至是无法说的,因为它们早已离开了意识的范畴,而化为自明之理。自明之理已无须说、无从说了,要如何去说呢?除了在礼仪的氛围当中,参与“演现”整个信仰社群所共享的救恩外,述说自己是多余的、笨拙的,乃至于是矫情的。 天主教的圣歌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演现”救恩。弥撒曲的数目比天底下的女修会还要多,其次就是以圣经经文,特别是圣咏,和其它各种经文为题材的作品。经文是整个信仰社群的精神宣言,不属于任何个体。礼仪中的个体已被销溶入于基督信仰的社群。“盐孩子”已经溶入了海水,她(他)还要说自己的什么? 有趣的是,近卅年来教会大量使用基督教圣歌,并进而开始创造基督教风的圣歌。这些圣歌外表上看来较轻快、活泼,旋律较现代,适合吉他演奏…。不过它们核心特色并不在此,而在于表达个体自身的经验:滔滔不绝地表达对天主的爱的感怀,对基督信仰的决志…等。 教会内大量使用基督教圣歌,乃至于模仿、创造此风格的圣歌,正代表“个体”在教会的礼仪中抬头。但基督教圣歌的风行既非个体意识抬头的发端,也不是唯一的表征。强调个体的参与、个体的理解、个体应该扮演积极的角色…,都是同一个趋势下不同的产物。今日的天主子民,有很多个体的经验要在礼仪当中述说! 我们不必将此理解为负面的现象,它可能是一个极重要的时代讯号,一个在默默进行而没有被充分意识到的“礼仪革新运动”: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它要求礼仪更进一步直接对待个体。个体生活在以信仰社群的礼仪为核心的团体当中,如果她(他)无法全然融入,她(他)该如何自处?或者,礼仪如果无法安顿个体,个体该当如何?大量引用基督教的圣歌所显示的,极可能是教会的礼仪出现了漏洞,它不足以涵容现代社会中的个体。 现代社会产生了许多的“个体”,人从来没有如此尖锐地感受到个体自身的存在,这样的个体要能融入礼仪社群当中并非易事。一方面,我们看到这一个新生的个体急切地要表达自己;但另一方面,急切表达之中却也可能意含个体内在强烈的焦虑。这一个“个体”是必须在集体性的礼仪当中予以正面对待的,否则弥撒礼成出堂之后,一旦离开集体性礼仪的氛围,个体仍旧是一个充满困惑与焦虑的个体。 主!你的住所是我安身立命之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