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马 城 的 天 使
(转载自:台湾 见证月刊 33卷321期)
三月的罗马阳光和煦,游人如织。交完了项目报告,步出联合国粮农组织大楼,如释重负般地对着迎面扑来的暖空气做了一次深呼吸。看看腕表才下午两点多钟,于是快步回到旅店,换上了便装,运动鞋。想利用晚饭前的时间,再走访一遍梵蒂冈城。
就在离梵蒂冈城不远的路上,看到住在同一旅店芬兰籍的苏菲娅小姐,正被一群贩卖纪念品的吉普赛孩童包围着,似乎无法脱身。我拨开人墙,故作熟识地说:“苏菲娅,教宗正在等我们呢,回头再来买纪念品吧。” 苏菲娅小姐机敏地搀起我的手臂,我们用小跑步甩开了那群小贩。苏菲亚感激地对我说:“你是我的救主,那些可怕的顽童竟然动手拉我的皮包呢。” 我回答说:“我只搭救美丽的女士,真正的救世主就住在前面那些古老的城堡里。我正想去拜访祂呢!”
交谈中我知道苏菲娅是学会计的,毕业后在芬兰政府机构里工作过两年。这次来罗马参加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讲习后,即将派赴非洲的肯尼亚(Kenya) 做一年志愿工。我好奇地问:“为什么选择肯尼亚?” 去年联合国环境计划署曾以高薪征才,去那里评估“阻止撒哈拉沙漠南移的造林计划”,但是乏人问津;而我也从来没有起过去非洲的念头。我进一步解释说:“邻接撒哈拉沙漠南缘的国家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地区,据说每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HIV 的带菌者。”年轻的苏菲娅闪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严肃地说:“那不正是联合国的专家们该去的地方么?”
我们像游客般地在梵蒂冈城内逛了一阵子,到了出名的圣伯多禄大殿(St. Peter’s Basilica)时,看到大厅的左前方临时用绳拦围出了一块方形的范围,正在举行一台英语弥撒。我发现苏菲娅手里已握着一串玫瑰念珠。我赶忙也掏出念珠,一同坐到最后排,体验这难得的在梵蒂冈城里望弥撒的机会。但是也许是因为大厅内的回声太重,加上神父的欧洲口音,讲道的内容一点儿也听不清楚。讲完道,全体站起来念信经 (Apostles’ Creed) 时,苏菲娅悄悄地问我:“<那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我说:“他好像是在说英语,但是我想没有人能听懂他说了些什么。”她顽皮地问:“那么,还念信经干嘛?”我说:“我们不都是基督的宗徒(apostles)吗?”她斜睨了我一眼,笑着说:“你真滑稽 (you are funny)!”
我们的交谈显然惊扰了前排望弥撒的教友,有人频频回头看我们。苏菲娅突然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走吧!” 我不悦地反问“为什么?”苏菲亚用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朝教堂前方瞟了一下,故作紧张地说:“你看!他们开始收钱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有点儿气急败坏地出了圣伯多禄大殿,我好笑又好气的抱怨道:“你真是坏透了,难怪天主要送你到非洲去。”苏菲娅并不以为杵,稚气且戏虐的辩解:“天主知道我很穷。在芬兰时,我都是在大家念信经时就溜到洗手间里蹲几分钟,等奉献的时段过后再回去领圣体。” 说完还扮了个鬼脸,露出一种占到了便宜后的得意表情。接着她转移了话题,称赞起我的玫瑰念珠来。我递给她把玩时,顺便告诉她那串念珠是在马尼拉主教座堂买的,并强调是经过当地大主教祝圣的高价精品。然后开玩笑地说:“菲律宾的天主堂和商店都知道如何敲诈游客。” 苏菲娅也把她的念珠出示给我看,充满爱惜地说:“这是祖母去世前送给我的,没有人祝圣过,但它是无价的。”
回旅店的路上,我们只顾着闪躲那些神出鬼没的吉普赛小贩,也无暇多做交谈。好在隔天我们还要搭同一班飞机去巴黎,然后我转机回加拿大,苏菲娅则需由巴黎先飞开罗,再转机去肯尼亚的首都奈洛比(Nairobi) 。去面对一个陌生的黑色国度。是什么力量驱使一个年轻的欧洲女孩单独去非洲呢?她不害怕么?非洲有前途么?我因困惑而陷入沉思…
当夜辗转难眠。从来不做晚祷的我,竟然有一种想要和天主对话的冲动。于是就下到旅馆的小天井独自来回漫步。一弯上弦月照看着已经入睡的罗马古城,不算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小天井的石板地上,泛起了一层银辉。有一股淡淡的丁香花香味,随着温湿的夜风,拂面飘过,给人一种幼时依偎在母亲怀抱里的幸福感。突然,我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有些人的信仰是祈祷和念经。也有些人并不刻意去追逐信仰,却生活在信德之中。
这个世界,真滑稽!
作者耿庆文为美国康乃尔大学博士,加拿大文化观察者。阅读该作者其他作品,请连接: https://twitter.com/JohnCK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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