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开博客,发现我的博文《“灵魂”的故事》后面已附有多条评论,其中有一条是“品茶神父”的,我现将他的原文抄录如下:“奶奶级的作家中有一个信天主极为虔诚的苏雪林,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谢谢茶神父的提醒,其实,在我的心底里,是早已按下了这个人物的,那是从八十年代末期,在我读了她的几篇散文后,就已深深地喜欢上了她的,她那“澄澈温婉”、“清丽润秀”的文风,正如张爱玲女士所说的:“……象写得很好的第一章,使人想看下去”,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对文友说过:“她是唯一的,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苏雪林是苏辙的后人,祖籍安徽省太平县岭下村,于主历1897年3月26日出生在咱们温州瑞安县县丞的府第中。
在九十年代,我就已经购得一套《苏雪林文集》(安徽出版社 1996年版),共四大卷,我今日仍清楚地记得那套文集到手时的感觉:心喜的、摩挲的、爱不释手的。
让我们先回溯一下历史。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苏雪林和冰心、凌叔华、冯沅君、丁玲一起被称为当时中国的五大才女作家,她的笔名叫绿漪、苏梅等,她集散文、学术、翻译于一身,盖在她头上的名衔有“教授”、“散文家”、“诗人”、“作家”、“学者”、“评论家”、“翻译家”、“文学研究家”等等,其光芒远远超过了以上四位“奶奶级”的作家,当然也远远地超过了少她十四岁多的杨绛女士……
是的,“品茶神父”的提醒没错,她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我们不能忽略了她,中国文学不能没有她,更不能挤兑了她,可她只能是“独立出来”写的,她是文学百花从中一个独立的篇章,她是一个清新丽人的鸣叫婉转的夜莺的形象。
由着“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她去台湾做了教授,一直“走红”在台湾;一去就是半个多世纪,待她回来时,已是102岁的高龄了,在主历1999年8月那个安静的乡间,当时的她已幻化为天使之羽、琼碧之镜,映照在了故乡太平县岭下村的湖光山色之中,与挚爱的母亲杜浣青女士相陪直到永远……
让时光再倒回到阴霾初扫的八十年代初,苏雪林同时随梁实秋、胡适、傅斯年等“资本家的乏走狗”一起“漂洋过海”,来到了大陆,这在中华民族的文化史上,堪称是最亮丽的一笔“补遗文集”,是呀,偌大一个中国,偌大一个泱泱华夏民族的文化,怎能没有他们?怎能抹杀得了他们?咱们中国的文化向来是一个多彩斑斓、争奇斗艳的百花园圃,怎能就一个“鲁迅”就够呢?况且我们中国人,向来大度和善于接纳,瞧人家那些国家,不是自己的“人才”,却要硬争争地都要争过来,而他们天生就是本国固有的“宝物”,为什么却“斥之门外”呢?还什么“说三道四”?
历史亏欠了她太多的不公正。
苏雪林女士于1921年秋赴法留学,期间,很快就接受圣洗进入了慈母教天主教会,这位沐浴着“五四”新文化的新女性,却是兼优存之,她“百善孝为先”,用《诗经》的“棘心夭夭,母氏劬劳”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钦佩和感念,写了《棘心》系列,一下子轰动了当时中国二十年代的整个文坛;她又是凛冽寒光中傲霜的梅花,在冰天雪地中独树一帜,曾因着她不爱的那个仅凭媒约之言的男人,年青的她,却从此“一个人”地过着,因为清淑端庄、才华横溢,光彩照人,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可她却象个真真正正的修女一样,保守着自己纯洁的灵魂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一缕贞静的芳香,飘萦在岁月间,弥散在乱世红尘的背后,显得那样地清绝高标,那样地馥郁芳香。
虽然五十年相隔,苏雪林女士却毕竟如一朵温静清晶的水仙花,亭亭玉立地来了,她的各种著作,现在正堆散在我的案头,比如散文集《蠹鱼生活》、《青鸟集》、《归鸿集》、《犹大之吻》、《渔夫的情人》等;比如小说《绿天》、《棘心》、《蝉蜕集》、《天马集》、《秀峰夜话》等;比如学术研究《昆仑之谜》、《玉溪诗谜》、《屈原与九歌》等;比如文艺批评著作《二三十年代作家与作品》、《读与写》、《郁达夫论》、《现代中国戏剧概观》、《论北京人与“中国旧文化”》、《文坛话旧》、《我论鲁迅》等;比如诗集《灯前诗草》等;比如戏剧《鸠那罗的眼睛》、《玫瑰与春》等;比如翻译作品《一朵小百花》、《梵赖雷童话十二篇》等等,面对着一个如此著作等身、汪洋恣肆的旷世大家,我一时禁找不出适宜的话来形容她,确实有点“胆战心惊”了,我不敢落笔,是啊,我的文学素养远远地不够,我只有请求她老人家的原谅,待我日后稍做“修炼”,再来评价也不迟?那么,请容我先“走为上计”吧。
现在,我零星地撷取有关于她的几个令我感动的“其他”片段,与读者一起分享吧。
记得当时我看她翻译的《一朵小百花》,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本关于圣女婴孩耶稣小德兰的灵心自述,作“序一”是吴先生,也就是四十年代曾驻梵蒂冈教廷公使的吴经熊先生,他告诉了大家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苏雪林女士译稿完毕,走在路上,忽遇一劫贼将她手提包夺去,她视钱如浮云,可在乎包里面的《一朵小百花》的所有译稿,于是她不顾危险,狠追那个强盗,呼唤他说:“喂!手提包和里面的钱钞都给你,可是里面的稿件,于你没有用处,请你还给我吧。”同时她心中祈求圣女默佑。结果,那强盗倏地将所有稿纸抛在路上,被风吹散。苏女士于是弯下腰来,将那些稿纸一张张地收集拢来,好象在捡拾一朵朵飘飞的玫瑰花瓣——圣女小德兰生前就曾许下要降下玫瑰花雨给人间,那日的情景,及至以后的情景,难道不是苏雪林女士将那花瓣朵朵凝合,而成晶莹剔透的“灵心”之花吗?直到今日,绽放在一个又一个读者的面前。
再说说这个不平凡的奇女子身上的另一个动人的闪光点。
由于她见解深刻,个性鲜明,有永不“妥协”的务实之风,于是在二、三十年代,在她蜚声文坛后,有人因各种目的,对她的作品进行谩骂和侮辱,可她依然故我,神闲气定,她是这样评价自己的,就是每当面对别人的谩骂时,她有天生的呈之一个“木瓜脑袋”的状态——丝毫不影响她的任何情绪及她以后的创作。
呵呵,荒唐的我也曾日日企盼着自己面对辱骂时,能有一个“木瓜脑袋”,可是我总显得很敏感,很忧郁;真嫉妒天主给她的这种特惠,她的“木瓜脑袋”不能不叫人心折得一塌糊涂。
还有一个故事,就是几年前《读者》上刊登的关于她晚年的一件极有趣的事儿。
苏雪林女士一生效法基督,生性俭朴,在她的晚年,她房间里的陈设简陋得令人以为是一个贫民窟的家,及其清贫、简约,根本够不上台湾老年人的“标准生活”水平,一位慕名而去拜访她的年轻作家见了,回来,居然同情心极厚地在文坛发起了一场“募捐”行动,这件事在当时煞是“轰动”,呵呵,此举令苏雪林女士哭笑不得,真是“委屈”人家啊,她哪愁没钱花啊?只是一切的一切,她要做到“神贫”罢了,她至死,都要做得象个基督徒。
于是,我想起了其故乡的人,在她死后,为她编了本纪念专辑,取名为《荆棘花冠》,安徽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硕士研究生导师方维保先生这样解释说:“她把自己的一生塑造成了一个受难者,一个耶稣式的受难者的角色,这很自然地让人想到那顶戴在耶稣头上象征着苦难的用荆棘扎成的花冠。因此,我给这本传记取名为《荆棘花冠》”。(《荆棘花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P293)
苏女士于主历1999年1月微恙,4月10日台湾成功大学校长等还为她举行了生日会,题匾是“仁者长寿”……可世间终究“沧桑”,上主的爱才是她真正的家园,她如约地走了,归向了天父的怀抱……
在历史的长河中,苏女士永远不灭,她是美丽的,美在清澈,美在智慧,美在温婉,美在含蓄,美在贞洁,美在大气……
可是,很久以来,她是禁忌,是隐语,是被忽略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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