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种传教的态度 从过去四百年传教史看来,天主教会对其他宗教态度的转变可分四期,可称之为四种进行传教时采取的不同态度,四者相继出现,而其背后的神学思潮可概括为四个: 1.征服 (The Conquest Theory); 2.适应 (The Adaptation Theory); 3.满全 (The Fulfilment Theory); 4.圣事 (The Sacramental Theory)。 这四个思潮都先后促成教会现在对其他宗教所抱的态度,因为这些原理逐步地使我们分辨出基督所宣讲的“天国”及基督所制定的“教会”之间的关系。 从前我们常以为教会就是完整的天国,但是现在我们却把教会看成是那渐渐显露的天国的核心。换言之,这天国的范围是超乎教会的。事实上,在福音中基督提及“天国”有一百次以上,而提及“教会”只有两次。 一个从前所谓的“异教徒”在不同的神学思潮下,相继被称为“反基督徒”、“准基督徒”,及“未具名份的基督徒”。 二、征服“反基督”的宗教 教会在十六世纪所施行的传教政策是“征服”,对于别的宗教采取绝不容忍的态度。那时,“教会”与“天国”仿佛是同为一物。随着新大陆的发现,传布福音的工作亦渐扩展,天主教与回教及犹太教的关系也日形恶化,天主教以外的所有宗教均被视为是在天国以外的,亦即是说,教会觉得良心上有一种去拯救异教徒,把他们领回天国(实际上即教会)的责任。如果当时的传教士毁坏异教徒的偶像,烧掉异教徒的圣物是事实的话,那是因为教士们认为教会以外的东西,都是属于崇拜偶像及迷信的。 传教士这种不容纳异己的态度,无疑是基于爱心,因为他们心目中认为,那些异教徒是在魔鬼掌下不能超生,自己应该予以援助。为此,早期很多传教士抛弃一切,不惜冒生命危险到异教徒的区域去传道。他们的行为充份表现了当时教会那种拯救世人的心境,姑勿论这种爱心是否错误,但教士们确是为了爱主爱人而有所行动,他们的爱是没有狡诈的。 三、适应“非基督”的宗教 教会对异教徒所采取的上述态度并不与福音的精神吻合,教会方面亦不须要等到第二次大公会议才发觉这一点。早在十六世纪这个传教的纪元,意大利耶稣会士已对东方的(风土)文物加以维护,他们认为东方的风土文物以及宗教素质不单是良好的,而且更是有效地传布福音的工具。在这些耶稣会士身上,教会发现了一个更斯文和有礼的方式去“为基督赢取灵魂”。虽然这些教士的行动终受到教会当局的干涉,但他们提出要适应个别国家风土文物的呼声,至今仍在各传教区听到。没有一个宗教可以脱离当地的文化而能持续,从佛教在西藏、中国、日本,或是基督教在欧洲各国扩展的情形可见一斑。换言之,在任何宗教历史中,“适应”是自然的现象。因此,今日来说,我们认为“征服”这原理是不自然的。可是,适应当地文化,好像是把某文化的宗教内容盗取了,而以基督教的讯息取而代之。这种适应,实际上只是一种转移而已;征服的原理使人联想起强迫(压制),而适应原理好像等于欺骗。 四、满全“准基督化”的宗教 在第二次大公会议的文宪里,清楚地显示了“趋向满全”的原理。会议中的神长已不再把教会视为天国本身,而只视之为天国的幼曲,为完成天国而奋力,是正在朝向天国的旅者。因此,天国超出现世教会的范围,在教会以外亦有透过基督而得救的可能,不过得救的途径是奥秘的,只有天主才知道,故此其它的宗教亦有份获得救赎,是“天主暗中存在的地方”,而教会传教的工作是要“把这些宗教都归还给其创造者──基督”。这等于说,这些宗教的信徒都是向着教会一方面走的。 这种新思想并不是从梵二才开始,只不过是将梵二前的趋势汇集而已。数十年西方有些神学家已把东方宗教的信徒视为准基督徒,他们仍在等待默西亚的来临。 这样说来旧约是“准基督教”,其它宗教亦是“准基督教”,但他们之间究竟有何分别?传统神学的见解以为,旧约时代的宗教是超乎自然的、上主启示的,而别的宗教则是自然而没有启示的思想系统及行为。前者是天主找寻人类,者则是人类找寻天主。但这答案是难以令人诚服的,因为人类超性方面对救恩的召叫,并没有自然与超自然之分。天主派遣圣子降生成人救赎人类是全球性的,在耶稣身上,我们见到人神的合一,确切地表明天主对人的召叫,以及人对天主的找寻。 另一个问题是有关教会所扮演的角色──基督的羊群日渐缩小,她怎样能够成为其它宗教趋向满全的必经之路?别的宗教是石要先灭亡,然后在基督内重生才可满全?抑或是各当地的教会要浸淫在印度教、佛教等之内,然后再彰显救赎的使命,就如基督当日在受洗后显现其天主性一样? 大公会议指出教会传教的工作──包括把其它宗教带回基督那里去──要在世界穷尽时才能达到圆满的地步。倘若教会本身也要在世界穷尽时才能得到满全,那么我们可以说,在世界穷尽时其它宗教会同样在基督内得到满全吗?我们应否谈及共同的满全、共同的皈依,好使所有宗教,包括基督宗教在内,共同迈向天国──完整的基督? 五、作为“未具名份的基督徒”的圣事 大公会议把教会称为“使全世界得到救恩的圣事”,总括了教会的性质、职务,以及传教的任务。大公会议后,教会尽力去发掘“圣事”以及“救恩”这两个名词的含义。 “圣事”是天主救赎工作的“标记”,以及完成救恩的一种“工具”。“救恩”则是与天国同义的;透过基督,天主存在于宇宙当中,尤其是在那些心中渴望祂的人中。在人类找寻救恩时,天主实施祂救赎的工作。任何一种宗教都是在不同的文化及社会背景下产生对救恩的渴望,因而这些宗教可用大公会议时所用的字眼,称为“天主隐秘的临在”,或是其它人所谓“未具名份的基督教会”。 教会作为“天国的标记”,应该在各传教区中,透过自己的生活,把周围未具名份的基督教会显露出来。同时,作为达到天国的工具,教会应对那些在原则上接纳了教会人,宣讲天国的价值。所谓皈依是指心灵的转变,意味着有意识地接受天国,而并不一定是指接受达到天国的圣事──教会。简言之,使印度教徒做一个好的印度教徒,已等于使他成为一个基督徒了。
a.盟约的关系 世界上的每一种宗教谈到个人的得救时,都有向上的对超自然现象(雅威、阿拉等所谓Transphenomenal Beyond)的关系,以及平面的对人的关系(慈善、爱护邻人等)。这种向神以及向人的双重关系是所有宗教的核心,而各宗教谈及人与神的盟约时,该盟约的盖印及重订都是透过基督的,因为祂是神亦是人,超然的神已成为人的一份子。对人的爱已等于对天主的爱,因为基督已成为我们的邻人。 基督徒强调“人”是我们体验上主的必经之路,这态度应用以补足那不基于圣经的救赎观念,尤其是印度教及佛教观念,因为这两教都以人与人的关系为次要。在落后国家面临俗化(脱离宗教信仰)之际,作为达到天国的工具的教会,应在其它宗教,如印度教以及佛教徒间,推动他们对人类作进一步的关怀,使他们知道爱别人、关心别人是自我超拔的途径。作为天国的标记,教会应把财富、智慧、人力及其它资源用来为群体服务,甚至可透过非教会机构以达到这目的,这才是真正的建立天国。 在另一方面,其它宗教坚持以神为基本的观念对教会也有修正的作用。因为作为“未具名份的基督教会”的圣事,教会应该效法印度教徒与佛教徒那种出世的态度,他们为了得到一个比现世更好的地方,在思想和行为上不惜摒弃现世。倘若教会能办到这点,则能使印度教徒及佛教徒觉得与教会有更密切的关系,就如一家人似的。因为教会是天主的殿宇,而天主是全人类的大父。 b.盟约的子民 基督徒的神并非一位部族神,因此,祂不是教会所专有的。天主是耶稣基督的父,因而也是全人类的父,亦即是说,全人类是天主的子民,尤其是那些诚心在自己所依附的宗教内找寻救恩的人。除此之外,我们更可见到所有宗教的另一共通点──团体的表现、经验的共同分享,并透过当地的风土文物及社会习尚举行各种礼拜的仪式,这些仪式在在都表现了人与神、及人与人的关系的各方面。 教会这种关系是表现在圣体圣事所庆祝及重订的盟约中,这盟约使教会负起了表达和促进人类大同的责任。 c.盟约的历史 全人类的神亦是一切历史的主人。就如新约的子民是象征了天主所有的子民,盟约的历史也是普世救恩历史的标记及工具。 一如其它宗教,教会是在朝向天国的途中,对于“皈依”、“传扬福音”等名词,我们须要重新思量拜偶像以及迷信的行为在整个天主子民中可谓屡见不鲜。为了扫除对“拜偶像”的恐惧,教会本身应作为和平与快乐的天国的圣事。 现在来说,我们感觉到西方基督教会在各地举办的慈善事业,应该委托各地本身的宗教团体去处理,而不应单由教会负责,否则会无形中重复了以往征服别教的政策。 教会透过交谈而置身于其它历史的洪流中。交谈并不是教会使他人“皈依”的手法,而是与别人共同分享精神上的遗产。透过别的宗教,我们可以听到天主的声音,例如透过佛教,天主使我明白到静默和“无言”的意义,和对神的不可过分形象化和哲学化;透过印度教,天主使我们认识到人生每一阶段隐藏着的意义。 换句话说,教会应该学习怎样在其它宗教身上认出天主的声音及意旨。 六、结论:将来 假如我们对于最后一个原理有再三的思量和犹,这实在是由于这原则在传教团体中未获应得的注意。事实上,在传教区的传教人员中,以及教廷非基督教徒秘书处的一贯政策,好像是介乎“适应”与“满全”的做法之间。另一方面,大部份的基督徒是仍等待着为基督征服“异教徒”。 如果再向前望,我们甚至可以说,救世的工作已不能只是局限于上述作为圣事的原理,教会渐渐察觉到世界本身是天主的圣事,因而圣事的原则所包含的范围会随而扩大。其实有些非宗教的团体活动已象征了“圣事”,例如奥运会、联合国及其它世界性的聚会。这些组织及活动并非与教会竞争,而是分担教会作为圣事的性质。那么,若是我们把其它的宗教视为到达天国的圣事的不同角度,我们是否错误呢?世界正日益俗化,而教会亦是一样。在遥远的将来,教会所扮演的角色将会有如制糕饼的酵母,而不会是建在山上的城市。那时,世界会以天主圣事的姿态出现,而教会及所有其它宗教都会停止,因为世界本身就是教会,而天国开始踏上完竣的阶段。 这些都是梦想,不过这些梦想能使我们的生活具有意义,因为这不但是总括过去,而且还总括了光荣的将来。 (邓守成节译自 “The Church, The Kingdom and The Other Religions” by Aloysius Pieris, S.J. from: DIALOGUE No.22, Oct. 1970) (徐锦尧修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