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柔弱的爱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丙年常年期第三十一主日读经评注

智11: 22-12: 2；得后1:11-2: 2；路19: 1-10

    今天选读的《智慧篇》告诉我们“天主是无所不能的”。在全能的天主面前，“整个世界不过像天秤上的一粒尘沙、地面上的一滴朝露而已”。我们通常所理解的能力、超能和全能意味着什么呢？它们应该与强大、无敌、英气、威势、神力等相关。也许我们最不会联想到的，就是软弱、卑微和低下。

基督徒们很熟悉那位无比崇高、创造万物、统治宇宙、大显奇迹的天主。我们会把这样的天主当作我们的“盾牌”（咏3: 4）、“堡垒”（咏144: 2）“盘石”（撒下22: 3）、和“靠山”（咏90: 1）；信赖这样的天主，肯定会让我们信心倍增、满握希望。然而，我们必须要问，天主的全能真是我们所认为，或者所愿意认为的那样吗？天主的形象在耶稣基督的启示中，真是如此吗？

我们在本主日的读经里所发现的天主，似乎并不完全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读经一摘选的部分，成书非常晚，大约在公元前50年左右。由于整个旧约即将结束，写这段话的人便可纵观历史，因而他能够有比较概括性的、成熟的旧约思想。

我们知道，以色列人经验过大能的天主，尤其是在他们出离埃及和建立稳固王国的时候。但他们也有过天主似乎没有向他们显示其大能的经验，比如他们受外邦人欺凌，尤其是国破家亡、被充军到巴比伦的那些年月。是在流亡期间，他们对自己的历史、宗教、身份等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从而对天主的大能有了新的认识。这一新的认识又在后来的历史中得以深入。我们今天读到的《智慧篇》就是对此种认识的表述。

《智慧篇》的作者在承认天主的全能之后，立即说：“但是，你怜悯众生，因为你是无所不能的，你假装看不见人罪，是为叫罪人悔改”。在此，作者不仅把天主的全能与祂的慈悲宽仁联系了起来，而且还把天主的慈悲宽仁当成祂大能的结果。换句话说，天主之所以会怜悯和宽恕众生，乃是因为祂是大能的。我们不禁会问，宽恕和大能配合得起来吗？我们通常所看到的强力的表现，岂不是那种卧薪尝胆、百折不挠、嫉恶如仇、替天行道的气概吗？心慈手软、轻易宽恕、以德报怨，岂不显得柔弱？

可是《智慧篇》的作者告诉我们，那创造宇宙，赋予万物生气的大能，是爱的能量；是因为天主爱万物，万物才存在，并得以保存。创造的能量，就是爱的能量。而怜悯和宽恕不单单是爱的能量，还是再造的能量，因为罪恶让人毁坏天主的肖像，使人变得不再是他应该成为的样子，只有宽恕能够为人提供重新做人的机会。

如果说哪种事情更具挑战性，哪种事情就需要更多的能量去完成的话，那么根据我们自身的经验，宽恕显然要比复仇和惩罚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力量。因此，怜悯和宽恕才是对天主之大能的真实见证。太极拳的原理也说明，“刚”不见得比“柔”强大。太极拳的慢、圆、柔，实际上蕴含着强大的气和劲；它的力量恰恰在于对力量的化解，所以它能够以柔克刚、二两拨千斤。

倘若宽恕罪人见证了天主的爱，那么拯救罪人所见证的，是天主更大的爱，因为它要求付出更多的勇气和力量。表现自己强大所需要的内在力量，与空虚自己所需要的内在力量相比，后者肯定要大的多，因为让自己谦卑下来是更难的事。真正的力量，不是对强大的表现，而是对强大的放手。这就是天主降生成人、受难被钉所呈现出的事实。这也是今天的福音要告诉我们的事实。

福音说，“耶稣进了耶里哥”。耶里哥是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城市，它位于约旦河西岸，在死海附近，海拔是负三百米（海平面以下三百米）。根据考古的发现，在耶稣时代，这座城市很希腊化，城中人们的生活似乎也很多彩，甚至可能比较糜烂，有公共浴池、赛马场、露天剧院、别墅和各种考究的住宅，还有黑落德王的冬季宫廷。如此的生活习俗，再加上它的低海拔，耶里哥岂不象征着坠入罪恶深渊的罪恶之城吗？

圣史路加所写到的“耶稣进了耶里哥”，与致希伯来书的作者用来形容基督“进入世界”（希10: 5）的希腊词是同一个。耶稣进入世界是为拯救世人，而他“进入”处于罪恶深渊的世界，意味着他对自我的空虚和出离。耶稣的这种“进入”世界的姿态，与老子所说的上善之水很类似：“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就像洁净的水可以向下流淌到任何地方，哪怕是最肮脏的坑洼，只是为滋养万物，洗涤污淖一样，基督自身虽至圣至洁，却也放下“他与天主同等的地位”，来到罪恶的世界，为使之得到净化。

让我们再把话题转回耶里哥。按照观福音的记载，耶稣每次来耶里哥，都是为拯救。他在此曾治愈过三个瞎子（谷10: 46-52；玛20: 29-34；路18: 35-43），而开启瞎子的眼睛在新约里意味着使他们出离罪恶的黑暗世界，朝向光明的天国。所以耶稣对匝凯说，他“必须”住在他家中。这个“必须”说明耶稣是早已准备好要“寻找及拯救迷失的”匝凯。

与耶稣的姿态相比，匝凯在起初截然不同。他可能觉得耶稣是个大人物，所以需要爬到高处去看耶稣。往高处爬，不只是他为看见耶稣才有的行动，那其实是他曾经整个生命的姿态。他是个富有的税吏长。在当时，就像在今天一样，他需要很努力地搞好各种关系，卖力地证明自己，才能爬到税吏长的高位。

然而，耶稣却站在树下，并且是在树下，在低处等待他，甚至要住到他家中。要知道，由于他的职务和他贪污欺诈的行为，匝凯是为众人所诟病和厌恶的。但耶稣为拯救他，只能“处众人之所恶”。在匝凯悔改后，耶稣说：“今天救恩临到了这一家，因为他也是亚巴郎之子。”说匝凯是亚巴郎之子，意味着耶稣把他从罪恶的世界中拉出，使他重新成为天主的子民。

圣保禄宗徒在致得撒洛尼人书中，说为他们祈祷，好使他们能相称于天主的召叫。匝凯把他财物的一半分施给穷人，并偿还他欺骗过的人的行为，就相称于天主对他的召叫。耶稣召叫他“下来”。所以他不再高高在上，与穷人保持距离了。事实上，他财物的一半就是他拥有的全部，因为他所得的另一半要交给罗马人；就是说，他成了一个穷人。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和耶稣站在了一个水平线上，能够跟随耶稣了。而他之前是个想通过往上爬，去看耶稣的人。事实上，那棵树的顶端，正是他迷失自己的地方。耶稣所处的位置让他明白，那更能带来保障的，不是可以证明强大的高位和财富，而是那看似姿态低下、形态柔弱的爱。诚然，当我们在高处寻找耶稣时，他去在低处寻找我们，就像高征财神父的一首歌所唱的那样：“我在高处寻求你，但在卑微中失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