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一位老人在修女的陪伴下敲我的门,说她的母亲需要终傅(病人傅油圣事)。我穿了外套,请了圣体,和老人一起走出来,步行到医院。
路上我询问些情况,才得知她母亲已经九十六岁了!其间家人不停打电话催促,说老奶奶一直在念叨:“耶稣救我!”于是,我们加快些脚步,老人跟着有些喘大气。
我了解到,老太太四个子女,都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小时领过洗,可都没进过堂。这样的情况在天津似乎格外多,我在牧灵工作中经常遇到。一般老人信德都好,到了临终时,子女虽然没有进过堂,道理啥也不懂,但基本都可以遵照父母遗愿,叫神父来施行终傅圣事。
到医院门口,老人的哥哥在路边等着。到了老奶奶身边,见到她十分安详地蜷伏在床上,神情很平和。床边同样是上了年纪的子女伺候着。我施行圣事的过程中,感觉到他们虽然领洗了,对教理却是一窍不通。老奶奶虽在弥留中,可我说什么,她依然知道点头,心中全明白。
过程中,又听到从下午开始老奶奶嘴里已叨念了五六十遍:“耶稣救我,圣母娘可……”我心里感动,自然明白是啥意思。施行终傅的时候,我注视着老奶奶的神情,不论她低眉,还是抬眼,都充满着安静祥和。这是有信仰的人在面对死亡时表现出的从容!
老奶奶好多天不下咽食物了,当我趴在她耳边说,给她送圣体,她点了点头,下咽的过程确实辛苦。领过圣体后,老奶奶闭着眼,捧手在胸,又念道“耶稣救我,圣母娘可……”
终傅完毕,我询问几个子女,就如之前所了解到的,他们一个信基督教,另外三个从小领过洗,但都未进过堂。他们问我老母亲口中念的什么?因为,老奶奶气息已很短促,说到“圣母娘可……”处就没声音了。所以他们第一句能听懂,下面一句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们,老奶奶说的是:“耶稣救我,圣母娘可怜我!”他们听了好像有点恍然大悟,但又不十分明白。
不过,我感动的是,几个已是别人爷爷奶奶的人,都在医院中照顾守护着母亲。而且知道在母亲临终时叫神父来为其终傅。然而,我亦明白到,当我离开后老奶奶在心中念着“耶稣救我,圣母娘可怜我”之外,子女们也许并不懂得如何在信仰上对她进行安慰性的陪伴。
城市人的生活不像在农村那样方便联系团聚。我小时候还经常和村里的教友一起为快去世的人“守临终”,这样的习俗到现在还在代代相传。而生活在城市的人,上了年纪行动不便后,也许在屋子一呆就是几年,子女孝顺还好,如果不孝顺,老人也许就祇有自己在屋子里终养天年了。
牧灵工作中,常遇到以上的情形,真正能像这几位老人的也许并不多。好多老教友祇是自己将信仰保存下来,子女们大部分都没领洗入教,有的虽然领洗,但亦和外教人无异。
这是常见的临终者心里纠结着的普遍问题,使他们心里很不安。当他们老了,不能来教堂里,就得不到牧灵照顾。所以,临终关怀对于城市人是十分需要,这也应该是教友在堂区施行爱德的必要方式。
究竟什么是“临终关怀”?现代的临终关怀运动始于英国。一九五零年代,英籍护士桑德斯(Cicely Saunders)在她服务的晚期肿瘤医院及身边的亲友中,目睹垂危病人的痛苦,决心改变这状况。
她在六七年创办了世界著名的临终关怀机构“圣多福疗养院”,目的在于满足垂危病人在人生最后一段旅途的需要和给予舒适的照顾。圣公会信徒桑德斯夫人被誉为“点燃临终关怀运动灯塔”的人。七十年代后期,这运动传入美国,八十年代后期才被引入中国,但直到今天,在国内还是鲜为人知。
临终关怀是指对生命末期(一般为六个月或更少)的病人进行适当的医院或家庭的医疗及护理,以减轻其症状,延缓疾病发展。它不追求强烈的、可能给病人增添痛苦或无意义的治疗,但要求医护人员以熟练的操作和良好的服务来控制病人的症状,减轻或安慰病人濒临死亡时的痛苦。临终关怀是社会的需求和人类文明发展的标志。当前,它作为学理研究在国内似乎有些发展,但在临床实践方面则是方兴未艾。
根据网上的资料,临终关怀,一是对身体的关怀,主要是透过医护人员及家属之照顾减轻病痛,再配合天然健康饮食提升身体能量;二是对心灵的关怀,主要是透过理念之建立减轻恐惧、不安、焦虑、埋怨、牵挂等心理,令其安心、宽心,并对未来世界充满希望及信心;三是灵性上的关怀,主要是帮助病人回顾人生,寻求生命意义,或多半透过宗教学说及方式建立生命价值观,如永生、升天堂或往西方极乐世界等。
通过以上介绍,我们可以感觉出“临终关怀运动”含有很多基督宗教的“文化基因”。我们可以发现天主教会“守临终”的美丽传统,其实就是现代意义发展出来的“临终关怀”。
在牧灵工作中,我发现许多垂暮者凄惨无助,临死前无人照顾。在现实生活中,许多独居老人灵性得不到有效关怀,信主一辈子,临死时却无人提醒照顾,状况可怜。
如何在堂区组织“临终关怀”团体,让每位信主的人,在临终时有人陪伴,而不是孤苦伶仃,尽量避免他们在生命的末刻,因为失望而丢掉对永生的盼望,应该是所有牧人在牧职工作中所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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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山人神父。“山人神父”是天津教区杨小斌神父的笔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