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如果我们以“反省意识”为形上学的起点,也为知识论的起点,那末两者之间的区别何在?
引言: 题目作了一个假设,形上学及知识论皆以“反省意识”为起点,其实并不是所有知识论都是由“反省意识”开始的。不过既然题目如此假设,我们就在这前题下探讨“反省意识”作为形上学及知识论的起点,两者间之区别。
任何研究必先找一个清晰明确的起点,一个不可怀疑的起点,否则便无法有系统地建立出一套学说。下文我们将就形上学及知识论的起点作一比较。继而会从以下两个方向作探讨:分析以经验为起点(经验),及所问之问题。
在进行比较之前,让我们先了解“反省意识”的意义。 (一)“反省意识”之意义 “反省意识”是一经验,最直接、最明显的经验,人人皆可作自我意识的反省。具体地说,“反省意识”是以“有意识的行动”作为我们反省的对象。我们的行动中,有些是无意识的(如消化作用),有些是有意识的(如感官、思想、意志的行动。所谓有意识的行动,就是行动时,我们清楚知道自己在行动,在行动中,有一个自然的、直接的、伴随的意识,如我看时,我知道我在看。而所谓“反省意识”,就是以一个新的行动回到这些有意识的行动上,将它们作为分析的对象。 了解了“反省意识”,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比较“反省意识”作为形上学及知识论的起点之区别。 提起“反省意识”,自然会联想起笛卡儿的的“我思故我在”,“反省意识”因是笛卡儿的知识论的起点,也是形上学的一贯以来的起点,但两者对此相同点的应用,却不相同,现简略说明之。
(二)笛卡儿的“反省意识” 理性主义笛卡儿由于太喜爱数学,要清晰明确的理想,所以他在找起点时也以此为标准。他认为“自我意识”是清晰明确的,于是以“反省自我意识”作为起点,推论出“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但他在反省自我意识中,找到的,不是真正的我,而只是一瞬间的意识,是点型的,自我封锁的。其“反省意识”实非经验,乃是一概念之抽象性,可见笛卡儿其实没有尊重经验,他的“反省意识”充其量只捉住了意识的概念而已。
(三)形上学的“反省意识” 纵使形上学研究“有”之所以为“有”,我们并不是以“有”的概念作为起点,我们主张找一个具体的“有”作为研究的对象,“反省自我意识”就是最理想的起点;然而存在主义指“反省自我意识”太简单,“有”如此奥妙,应当从突出的、边缘性的经验开始,如上高山观奇景、或面对“死亡”等,才能捕捉到“有”最丰富的奥妙。对此说法,我们坚持“反省自我意识”乃具体的经验,是人人都有的,所以是最正确的起点。在这反省中,我们找到丰富的内容。 连续性的自我意识反省中,我们找到众多不同类的意识行动,其行动的主体都是我。我们找到“我在看”、“我有思想”、“我有意愿”,但更准确的是说:我找到“看东西的我”、“有思想的我”、“愿望的我”。这个我不是笛卡儿那点型的意识,而是活生生的、具体存在的。 找到“我”之余,我们也找到“非我”,它与我是对称的,与我一样“在”。这也我们和笛卡儿的大分别 — 他认为外物的存在需要证明,我们则认定“非我”与“我”一样确实存在。 在“非我”中我们更发现许多和我一样有意识的个体,称之为“其它的我”。由此可见,形上学与笛卡儿两者虽然都以“反省意识”为起点,形上学找到的“我在”比笛卡儿的“我在”实在丰富得多。 接着,我们继续看看形上学与其它的知识论的起点上的不同。正如早前提过,并非所有知识论都是由“反省意识”作起点,即是从经验开始,下文分述知识论与形上学对经验不同的立场。
(四)分析起点(经验) 甲、知识论对经验的立场 现代的知识论的观点是要找一个可靠的起点,一个非常坚固的基础,不能怀疑的根据。现举出其中一些代表者。 1. 经验主义: 如杜威、洛克、巴克莱等均是经验主义代表。认为经验是所有知识的基础,人出生时是空白的,有经验才认知。他们也认为有实体,其真实的本质是人所不能认识的,而其表面本质分:首要性质如体积,形状、速度是可量度的,而次要性质如颜色、味道、温度是不肯定的。巴克莱则认为“存在”就是被感知。虽为经验主义,实则并不尊重经验,纯粹感官经验。 2. 理性主义: 笛卡儿与莱布尼兹等是理性主义代表。以笛卡儿为例,他的起点似乎从反省意识为起点,其实从概念开始;不真是经验,不是意识的具体性,而是概念的抽象性。他提出“我思故我在”,他的思只是一刹那的“意识”;“我思”这个经验中,我看到我存在。笛卡儿认为最不能怀疑的一点:我思,即我有“意识”。这是点型的意识。事实上他的“意识”指的是“概念”。他的反省意识只是“清晰、明确的概念”。他并非欣赏意识之具体性,只是欣赏意识之概念。那是抽象的,只用来建构其系统。在他的意识概念中:只强调概念和原则。他的“反省意识”只捉住意识的概念,他用的是演绎法去建构他的知识论。靠清晰明确概念开始,但其反省意识是变质的,并不捕捉经验,他开始之意识自我,这意识是我的概念。 3. 康德: 康德受理性主义影响,而在科学进步中,他也欣赏科学,进步即有分析知识,理性只是抽象的,但分析原则有新知,他要综合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康德批判概念,方法基本应从经验开始,但他针对概念原则,以自己的概念出发,这已受理性主义影响,从理性主义出发批判,也得不到普遍性。他从经验主义重视感官经验,理性主义重视纯粹先天普遍概念之间,作出了整合,而发明了自己的系统(synthetic apriori)。即认为人先天有空间与时间之观念,而且人本身具有十二范畴去明白世间之事物,而对于物自身,却并非人的知识范围。他着重的是认知者的先天形式。批评概念,批评原则的起点,实则他只是纯粹个人主观认知的架构。
乙、形上学对经验不同的立场 形上学则尊重经验,从反省意识开始,最可靠的经验,最直接的经验,开放的经验,不限于感官经验,与经验对照,找到超过感官的因素。消极方面,形上学批判纯粹先天或纯粹经验等主义,积极方面且是最宝贵的是“自我意识”,无论在感官、理性和意志都是伴随的自我意识;其次才找普遍原理。形上学反省意识,有不同的说法吗?有人从有的概念开始,即从理性主义开始吗?不,我们说有的概念是从有的经验开始,但对经验的开始也有不同的意见。如上文所述,虽然存在主义指反省自我认识太简单,要从特出的经验开始,但这是不易得的。我们不否认,但不必强求。可从简单平易的经验,也可得到这种结果。不是从概念开始,而从经验开始,毋须特别的经验,从平常经验,反省自我意识。反省意识,就是从经验开始,是具体的经验,最正确的起点,但不是概念原则。
(五)分析所问的问题 不同学问可问不同的问题,同一起点也可问不同的问题,学科的先后重点也不同。 甲、知识论所问的问题 知识论问人能真正认识知识?知识是否可能?能认识真理?人有真正认识真理的能力吗?认识是否客观?能认识事实吗?有客观价值吗?从历史上知识论是较后才出现的。 乙、形上学所问的问题 形上学充满信心地问有是什么?万物是什么?我们认识很多东西,东西是什么?这些问题直接到达对象问“有”是什么。形上学的方法是乐观地认为人有认知的能力 ,到有困难时,混乱时,才去问“知识论”。
人人都有能力认识,历中上先是研究有是什么,遭到困难,危机出现、混乱;古希腊之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二位大师都有不同的见解,后人也愈讲愈肤浅,令人怀疑真理是什么,才开始知识论的问题。 清楚二者的问题,知识论的基本问题与形上学的基本问题都可同时解决的,可以说人认识的方向主要是认识“东西”,反省意识也是认识“东西”,看到什么?但以知识论则问:“我看到吗?”故应研究形上学时,时刻对知识论都关注,虽然知识论仍有很多问题,两个不同的问题,但可在同一行动中,同一起点问两个正确问题,基本上解决形上学知识论的问题。虽然历史上很复杂,基本问题很简单。
结论 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二者并不真正尊重经验,着重纯粹感官或理性;笛卡儿也只是意识概念,存在主义主张讲特别经验,但在最简单的经验也可找到“有”。 而知识论与形上学二者之基本问题很不同:形上学问“有”是什么?而知识论则问:我看到吗? 第一步形上学讲反省自我意识,这反省就是去看,看到什么?在自我意识中看到什么?看到我,非我。第二步是知识论,而知识论也是反省性的,接着问我是否真正在看?有否看清楚?故反省意识为二者都适合,找到的自我非常丰富:因为我是最标准的有,很丰富,可以代表有,代表万有,有其结实性,为形上学是非常好的起点。 同一起点,问两个问题,形上学是重要的问题,知识论是附带的问题;既然二者都在历史发生问题,不得不正视,对问题基本态度,先看清楚后才有概念、原则,应从经验开始,所以形上学适宜以反省意识开始,因为由反省意识找到自我,非我。在经验中也看到原则,在个别经验中,同时看到原则出来,“我”反省时我存在,但不必限制于一点。在继续的反省中我们看到这些行动彼此连贯,我们更看到这连贯的中心就是“我”,“我”是这些行动的主体,这些都是“我”的行动。“我”是这些意识及行动的主体,这个“我”结实的存在。 形上学因着反省经验,我们祗要清楚看到有“我”在,也笼统地看到有“非我”在,“我”与“非我”都真的存在,都是十足的“有”,已是形上学的起点,虽然未及笛卡儿清晰与明确的要求,但没有忽略了“有”的丰富内容。“我”与“非我”不是概念,而是结实的存在。这就是传统形上学的起点与知识论之间的区别。知识论和形上学的基本问题,事实上可以同时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