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 “圣经”这一称呼是来自以希腊文化为主流的西方传统,希腊文的说法是hagiographa,这是公元前二、三世纪希伯来文经典(即今日的旧约部分)、在埃及的大海港亚历山大里亚城译成希腊文时才有的。希伯来人原将他们的主要经典用三个字说出:托辣,乃彼烟,格都边;意即法律,先知,著作。“法律”是指天主的法律(梅瑟五书);“先知”是指历史书(由苏到列下)及大小先知书,而先知无非是天主的使者和代言人;最后“著作”指其它诸书。言种次序实在就是天──天人 -- 人的次序。可见圣经内容是由天开始,由人结束,有了天人的合作,才有这部书的出现。 继承着犹太人的传统,所有的基督徒都以圣经为一部天书,所不同的在旧约诸书之外,基督徒还加上了新约诸书,新约的这二十七部书都和耶稣基督密切相关,事实上都讲耶稣基督的事:祂的在世生活(福音),有关祂的道理(书信),祂的永存性(若望著作)。因新约的耶稣和旧约雅威同样是天主,所以由耶稣来的新约也是天书,新约旧约合壁才是一块完整的玉,一部完美的天书 -─ 圣经。 虽然圣经是一部天书,却没有一本圣经在封面上标明:“作者天主”。这是为何呢?那无非是因为圣经作者这问题不是那幺简单的。天主是圣经的作者是真实而正确的,也是天主教历代大公会议(特利腾,梵蒂冈)所肯定,及一切基督徒所坚信的。但另一方面人也是圣经的作者,圣经是很多的人,不同时代的人慢慢写成的,像旧约的先知书归于许多先知,新约的福音归给好几位圣史那样。天主和人合写一部书,还是很不寻常的一件事,也是人类历史里绝无仅有的一件事。天主是全部圣经的作者,各时代的人(先知,圣史等)是圣经各部门的不同作者。在这唯一作者天主与多数人的作者之间所发生过的关系,是非常精微,甚至玄妙莫测的。有一门科目名“论灵感”,专门讨论这类问题,我们这里无法深入。本圣经周的第六篇学术演讲将要略加介绍。 本次演讲所要讲的把“天主是圣经的作者”这一问题放下不说 -─ 其实那更是信仰的对象,而专讲圣经人一方面的作者 -─ 关于这一问题,近代圣经学研究对古来一贯的传统看法作了一番新的估价,值得在此稍作交代。在进入正文以前,先有两个声明。一、圣经人一方面作者的换人绝不影响圣经的灵感事实。换句话说,以圣经某部分为张三或李四所写,甚至由多人合编而成,毫不牵涉到该部分常是天主的话这一事实。另一声明是:本演讲只讨论旧约圣经人一方面的作者,新约作者留待下一演讲讨论。 一 以色列民族的传统 古传统把圣经作者的问题并不看得怎样复杂,因为犹太人对著作的个别作者权利似乎不太重视。根据旧约圣经各书来说,有两种传统给他们解决了一切有关经书作者的问题:一是权威的建立,一是师徒相承的关系。在以色列民族首先建立起权威的是梅瑟。梅瑟是天主与选民互订盟约的中人(出廿四),梅瑟向以民颁布了天主的法律(出廿-廿三),梅瑟为选民制定了崇拜天主的礼仪及器具(出廿五-卅一)。从此梅瑟在以色列民族中享有无上的权威,而以民也就很自然地将五卷包含着他们的神圣法律及他们得救历史 ──逃出埃及走向福地──的书归给梅瑟,这样,圣经的前五部书有了作者,而被称为梅瑟五书。德国路得派的圣经学家最普遍的一个称法便是如此:创世纪为梅瑟一书,出谷纪为梅瑟二书…… 梅瑟以后在以色列历史里享有莫大权威的达味,因为达味将以色列民族引入了一个新阶段。他使以色列成了一个健全的王国,创制了政治、宗教、外交、经济、贸易等制度。他又是一个出色的诗人和音乐家,为崇敬天主制作了乐器,谱出了乐曲,唱出了各种诗歌。最普遍的达味画像便是一位头戴王冠的人,左手扶着一具七弦琴,右手弹着琴弦在唱歌奏乐。因此以色列人民将他们的祈祷词、各类的圣咏归给达味。圣咏集中的一百五十篇圣咏是由巴比伦放逐回来(公元前第六世纪)才编辑成书的,但以民用诗歌赞美天主,是他们有史以来就开始的传统。出谷纪十五章为我们保存了以民过红海以后所唱的感恩歌,民长纪第五章记载着女民长德波辣得胜迦南王息色辣后所作的凯旋歌。达味时代,一切敬礼都已制度化,像王国圣咏(咏二;一 一O…)一类的诗歌,一方面是以色列君王(达味自己)加冕典礼用,另一方面也庆祝天主坐镇于耶步塞人的古城撒冷,即耶路撒冷,因为是达味将天主在以民间临在的标记──约柜──迁入了这座城。可见在用诗歌赞美天主上,达味既集前期传统的大成,又开了后世礼仪歌乐的先河,这就是犹太人将圣咏给达味的根据或理由。 在以色列历史里还有一个盛享权威的人,就是达味的儿子撒罗满。撒落满的权威在于他的智慧,犹太传统一致认为撒落满的智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是天主垂允他的祈祷而赐给的(列下三12),他的心胸宽大如海滩,睿智超过所有的东方(美索不大米亚)哲人及埃及的智者;他口述箴言三千句,作诗一千O五首;他的植物学知识包括黎巴嫩深山中最高贵的古木香柏树,到断垣残壁中所生出的小草;他的动物学知识囊括地上的走兽,空中的飞鸟,及水中的游鱼和爬行动物。这一切都是列王纪下五章9至14节给我们所作的报导。无怪乎各地的学人智者都要到耶路撒冷来听撒落满的智慧之言。列下十1─10所载舍巴女王的来访就是一个显明的例子。撒落满既然享有这种智慧的权威和声誉,因此以色列人民将圣经里的智慧书都归于他的名下,箴言,训道篇,雅歌,智慧篇四部书一向被认为撒落满的书(至于乔布传及德训篇则另有来源)。 除了权威的建立以外,另一个为以色列解决圣经各书作者问题的古传统是师徒相承的关系。梅瑟、达味、及撒落满的权威使得五书、圣咏、及智慧书有了原始的作者及归属的对象。其余的旧约诸书,即历史书和先知书则有先知为其作者及归属的对象。先知在他们生活的时代,没有什幺权威可言,他们都是一些由民间蒙天主召叫的人,出来纠正王朝的许多缺失,向人民讲解雅威盟约的内在意义或精神幅度。他们多次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说出国王,司祭、及人民都不爱听的话。只因他们真是天主的使者和代言人,因此他们所说的话历久而不衰。相反,每一位重要先知的周围都有一群弟子,本着老师的精神建起一个学派,形成一个传统,将老师所传的真道传流下去,直至写成一本书为止。这样几乎没有一本先知书不是在先知过世后才问世的,有的先知书──像依撒意亚──甚至在他死后几百年才改编补写完毕。但以色列人并不斤斤计较个别著作者的权利,而将后代一个学派,一个传统里的弟子所写、所编的种种都归给那位原始的老师──先知。这样旧约先知书的作者问题也就得以解决。若苏厄,民长纪,撒[慕尔等历史书也都归于先知的手笔。 犹太人这种对旧约诸书作者的看法,原封未动地被新兴的基督信徒接受过来。然人一方面的作者是张是李并不影响圣经是天主的言语这个基本道理,因此十几个世纪以来很多少人加以深究。十七世纪末才有人较有系统的研究这个问题,这是我们下一段所要介绍的。 二 老传统的新估价 十七世纪末李查西蒙首先以批判的态度研究圣经,对圣经的原文考据写了很多书。一个世纪后,若望.阿斯杜克最初根据天主的不同名号、而在梅瑟五书里分辨出雅威典及厄罗亨典两个不同的源流来。以上二人都是天主教的学者。只不过当时天主教会内风气未开,不能容许对圣经的挑战,于是这条批判的路为基督教学者大力利用,而创造出辉煌的成果。由十八世纪末开始,经过十九世纪,而到达本世纪的七十年代,基督教学者已下过近二百年的研究工夫,而天主教学者直至本世纪初,特别是由一九四三年以来的,才决心迎头赶上。关于旧约诸书作者的问题,目前两教学者所共认者,大致可以撮述如下: 首先是梅瑟五书的作者问题。由于五书内容的繁杂,格调的回异,所述事件互相隔离时间的久远,以及前后所述难以归于一二位作者手笔等等,今天一般的圣经学家都认为不可能将五书的写作归给梅瑟一人。连那种较和缓的说法,认为梅瑟写了五书的核心部分,然后在各时代里有所改编,有所增补,今天也不为人所接受。那幺目前学者们究竟以为梅瑟五书是谁写的呢?有一种学说企图答复这一问题,这学说经过二百多年的考验,受到各方面的修正,今天为大多数的天主教及基督教学者所接受,那就是“文件学说”。按此学说,梅瑟五书的写成来自四个不同时代,不同地点,及不同性质的文件:JEDP。第一文件J出自九、十世纪的南国犹大和耶路撒冷,保卫王朝,多以拟人法描述天主(如创二-三)。第二文件E来自八世纪的北国以色列,高抬梅瑟和先知,对天主及伦理特表尊敬,第三文件D来自七世纪前后的南北汇合的潮流,对以民的历史及其与上主所立盟约的意义作了深刻的反省。最后第四文件P来自司祭圈。他们保留了很古老的礼仪及神学传统,但他们集大成的编辑工作是在其它文件之后。因此P的作品较格式化(创一),注重年代(创五、十一10─26)、地理(创十),各种法律(肋未纪)。所有的学说都是一个假设,文件学说自然也不例外。只因这一学说解决了很多诠释学里的困难,因此才普遍地被人接纳。 其次是先知书作者的问题。真是每位先知写了归于他们名下的全部先知书吗?自从十九世纪杜木(B.Duhm)的依撒意亚诠释问世以以来,已很少有学者肯定地答复这一问题。今日的世界圣经学界已大致公认,依撒意先知书的三大部分:一─卅九;四O─五五;五六─六六事实上是在三个时代写成,即公元前第八世纪,第六世纪中叶的放逐时间(五八七─五三八),及第六世纪末叶(五三八以后)。因此有第一、第二、及第三依撒意亚之称。其中只有第一依撒意亚(一─卅九)属于那位第八世纪的先知(并且非全部三十九章)。至于其它两部分都是在他死后一百五十年至二百多年间由他的弟子或他所形成的学派先后宣讲而后笔之于书的。有很多理由支持这种看法,我们在此无法一一细述。 依撒意亚先知书如此,其它的先知书亦莫不然。至今研究的较多的耶肋米亚,亚毛斯,欧瑟亚,匝加利亚,厄则克耳。这些先知书都经过后世的编纂改写,而任何新材料依然归于他们的名下,每位先知有一部书。 再其次是圣咏作者的问题。圣咏集是一部由放逐巴比伦归国后才编完的祈祷经书,这是今日大家所认可的。大多数学者也承认这是在耶路撒冷第二座圣殿(公元前五一五年落成)里使用的礼仪书。但对于第一座圣殿,即撒落满所建的圣殿又怎样呢?这里学者意见就分歧了。圣咏集那时当然还不存在,但有些学者(如龚格)认为一部分圣咏的确可回溯到达味的时代。如达味登极:咏二;七二;一O一;一一O;达味婚礼:咏廿一;迁移约柜纪念:咏一三二;出征打仗:咏二O;一四四1─11;胜利后感恩:咏十八。其它的学者认为很少的圣咏能溯至达味的时代,更谈不上达味本人究竟作了多少圣咏了。无论如何,今日已无人再笼统的说,达味是圣咏集的作者,而是按照圣咏的类别找出每首圣咏的生活实况,及它在以后的世代里所发生过的变迁。 最后是智慧书作者的问题。在旧约里,关于这一部分的作者问题发生的最晚,至今也研究的最少。近一个多世纪的考古学曾发现了很多近东的智慧文献,圣经学家至今研究的方向便是将这些近东的智慧著作与圣经中的智慧文学相比,以见其异同。直至最近,方向才有所转变,就是将旧约中的智慧文学各书,当作天主的话,仔细加以玩味推敲,结果发现前所未见的深度。德国有名的旧约圣经权威G. von Rad 在他死前出的最后一本书,就是朝着这个方向研究以色列的智慧(Weisheit in Israel )。 以上两种方向研究的结果,一方面肯定了撒落满的确是以色列民族智慧运动的创始人和推动者,有些智能文学作品的确可以归于他的名下,如箴十─廿二16;廿五─廿九。另一方面也发现,其它一些智能文学作品,如训道篇、雅歌、智慧篇,只是托撒落满之名而已,并不真是他的作品。至于这些书的作者究竟是谁,现在已不可考,最多能约略指出每本书著作的时代和地点。其它在本文没有提及的旧约各书情形也大略如此(如放逐归国后的艾斯德尔传,多俾亚传等)。 与旧约诸书作者有密切关系的一个学说是德国圣经学家玛丁诺氏所主张的申命派学者或申命纪学派。这和梅瑟五书的作者问题纠缠在一起,所以我们将它分开来在此略予介绍,这样可以避免与五书问题相混乱。诺氏认为在古以色列,除了代天发言的先知外,还有一批人,尊重天主的盟约,以之为生活法度,并将之作为以民在福地七百年历史的准绳,这七百多年中,由若苏厄占领并分配土地至民长二百多年的分治,由民长而王国,由大一统的国国家而南国对峙,最后由北国的灭于亚述至南国的灭于新巴比伦,都是以申命纪一书里的盟约标准而裁决:忠于盟约则昌,逆于盟约则亡。因此写这七百多年历史的书(苏、民、撒上下、列上下)便被称为申命派的历史,梅瑟五书的最后一部书申命纪视为这部历史的导论。这部历史有了一个悲剧的结局,正应验了申廿八15─68向违约者所预告的诅咒。这样以色列的基本历史书之间有了一个连贯,的确好懂的多。 三 认识真实作者有助于对圣经的了解 圣经中天主的话是借用人的话向人说出,要懂清天主的话,就必须懂清圣经中人的话。人的话常受时空条件的限制,而旧约圣经的写成经过将近一千年的时间,横跨整个肥沃半月地带的空间,对这时空的历史和地理不加钻研,又如何能懂清在这时空内生活的人所说的话呢?研究圣经每部书作者的真实性,就是要把每部书借着它的真实作者放回它原来的时空内来加以了解。因此所谓的真实作者多次不必是提名唤姓的具体个人,而只须将一部书或一类书的写作时地大约指出,已能帮助人有更好的了解。 以梅瑟五书为例,将之按照JEDP四文件来懂,的确解决了不少五书内重复,观点不同、伦理准则高低不齐、对王国制度的不调协态度等问题。因为四件来自不同的时代(公元前第十至第六世纪),不同的地区(南国犹大或北国以色列,或北国灭亡后的南北国精神遗产的合一),最后才有放逐归来后的综合。这样懂天主在历史的进展中逐步地启示自己,比认梅瑟为五书全部或大部分的作者,好像天主将后代好几个世纪的事态灌输给梅瑟,让他写成五书,要好懂的多。 再以圣咏集为例,将之按照文学类型的研究分为几个大类,的确会使人进入每类圣咏的生活实况中,再依此生活实况去了解每首圣咏。今日大家公认的圣咏类型有赞美诗,哀祷圣咏,感恩圣咏,王国圣咏,及训诲圣咏。同类的圣咏互相照明,共同提供出一个相当完整的该类圣咏的一般结构,按此结构去解释该类的个别圣咏,就不难有较完整的了解了,至于年代,地点等也能根据内容的暗示及与其它经书的比较加以推测。循此途径研读过圣咏集的人,会觉得每首圣咏栩栩如生。得知这些祷词如何在具体的时空中产生、演变,便更易于用它们来的向天主表达自己的赞美、祈求,或感恩。 至于在本文中未曾提过的旧约晚期的一些经书,在了解旧约的三种基本类别──即法律书、先知书、训诲书──之后,已没有多大问题。循着同一条以民历史及启示进展的路线,编上下及厄上下是将放逐前的历史撮要写出,而将放逐及放逐后的历史补述。所谓撮要,也不尽然,因为有些事(如礼仪、礼规)比撒、列诸书说的还要仔细,而对先王达味、撒落满等人的叙述都从积极一面着眼,不提他们的污点。因为在那个受过严重考验而回国重建的时期,人民所需的是振奋人心的好榜样,不是使人类颓废的往事。特别是礼仪生活,将是维护他们民族统一及宗教信仰的中心。 同样,这个时期产生了一些小说类型的书:多俾亚传,友弟德传,艾斯德尔传。这些书的背后能有历史事实的核心,但它们不是历史书(像撒、列那样),也不是真正的传记,而是一些生活的榜样,寓训诲于叙述中,为给那些急需振作的回国人民以生活的借镜,在这些贤士及巾帼英雄身上,看出自己能在重建田园,重整信仰上作些什幺。 最后在旧约末期还出现了一种新的类型或体裁:默示录体裁。属于此一体裁的有依廿四─廿七;卅四─卅五;匝九─十四;最有名的则是达内尔书。这一体裁的开创者可推厄则克耳先知。他在放逐期中就以这种体裁描述未来的事。回国后,因为人民未能满足他们所怀的希望,以色列大一统的王国似乎已无实现的可能,于是他们藉默示录体裁表达自己的期望,将之放在一个更遥远的未来。离新约越近,这种期待也越热烈。以民自己也不知所期待的究竟是谁,或是什幺。但冥冥中天主在指挥以民的历史,及整个人类的历史。纳匝肋人耶稣出生后,才慢慢显露出来,默示录体裁的夸大描写,竟在他身上逐步实现,实现的程度多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按照时空的变换及历史的进展,循着不同作者,不同趋势所走的路,我们竟在不知不觉中,由法律书而先知书,而训诲书,而默示录作品,逐步地走到了耶稣基督的面前。这就是认识圣经各类书,各部书的真实作者,有助于对圣经的了解的本意。因为全部圣经无非是要领人认识耶稣基督,经过祂而认识天父。旧约是为准备耶稣的路,新约是为阐明耶稣的路。准备的路已于这篇演讲约略介绍过,阐明的部分要待下篇演讲来作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