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目前所能查阅的资料显示,无论是在义和团时期,还是在日本侵略时期,山西太原教区都遭受过重创,众多神父、修女及教友殉道,而中共建立政权后的文革时期,这个教区同样也遭受重创。或许正是因为文革阴影带给人们的记忆过于惨烈,在做这篇文稿的前期采访时,笔者两赴太原,最终才获得简短的记录。在与受访者交谈过程中,明显感觉到贾文明先生措辞极为慎重。
曾任《山西文学》副主编的山西作家毕星星在其著作《走过带伤的岁月》里〈寻找纪实书写的意义〉一文中,有这么一段话,足以概括了文革带给经历者的隐痛:“数十年间,国人的集体记忆也早已损毁得不成样子。以我这个年龄,一九四九年以后的生活,历史已经被书写、涂改、再书写,几经轮回。走过的日子,穿越的事件,翻开书,大惊失色,白纸黑字早已不是你经历的记载。”
以下采访记录虽为简短,但,至少是真实的记忆。对文稿采写做一简单叙述,既交代一下背景,也为激励自己继续采写下去。
贾文明,七十四岁,生于太原市晋源区姚村,有七个妹妹,曾在太原市西山电石厂子弟学校任教导主任、副校长,后来在工会工作,退休后先在太原教区西山堂服务,后来一直在总堂服务。与夫人李晓鸣在一九六八年成婚,李晓鸣的二姨林洗达修女曾是太原白衣修会院长。
父亲的光荣见证
贾文明父亲贾崇生九岁进了修道院,后因爷爷去世,中断修道,十八岁后回到农村务农,当了会长,负责领经,为教友们讲一些教会道理。文革时,贾崇生成为了被斗争对象,让其背教。当时很多人都公开表示不念经了,不信教了,但贾崇生从来没有说过。每次文革工作组问他的时候,他就坚定的说:“我还信!我要为主作证!”
在游街斗争他的时候,让他胸前背后都挂着大牌子,从脖子一直到脚面,大纸牌子上写着“打到牛鬼蛇神贾崇生”之类的文字。一直到文革后期,工作组在群众大会上都说:“贾崇生真是个天主教徒!”
贾崇生不仅在大家面前承认信天主,回家后照样念经祈祷,过信仰生活,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表面上说不信了,回家后偷偷念经。贾崇生一直坚持公开为主作证。
文革时期,没有了神父,教堂也被关闭了,但贾崇生依然在做传教工作,有人想领洗,他去给代洗;有人需要婚配,他去给作证;有人不懂得教会道理,他去给讲道理;有人病了,他去给助善终;经本被搜走了,他就给大家抄写,教大家念经。
一九八八年,贾崇生去世后,太原教区李建唐主教主张给其隆重的开追悼会。贾的遗体被抬到教堂里,举行大礼追思弥撒,李主教在讲道时,讲述了他的生平事迹,说他为耶稣做了见证。上午在大街上搭建了灵棚,又开了追悼会,在外教人面前讲述了贾崇生的生平事迹,姚村等堂区的乐队也到场演奏教会音乐为其送别。之所以把追悼会搞得如此隆重,贾文明说,这并非是表扬他父亲个人,而是通过这种追思仪式,来光荣天主。
惭愧的背教材料
一九六五年,太原地区很多地方显圣迹,贾文明就到处去跑。翌年,政府搞集训,把文教卫生部门的教友集中起来,学习政策。贾文明是集训中的一个重点,当时把参加集训的人分成十类,他就是第十类,最严重的一批。这个集训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人背教。这次学习班搞了四个月,学习之后贾文明被轰到农村。
在农村生活了四个月后,一九六七年一月份,贾文明又给叫回太原市,免去其教师职务,不让教学,而是负责烧水、打扫卫生、干杂活。
一九七零年,贾文明第二次被参加学习班,这次是七个月。在学习过程中,还是让教友背教。有教友就说是老婆信,他不信。但贾文明肯定地说:“我信!”
文革后期,逼迫教友背教的批斗越来越厉害,贾文明现在回忆起来感觉惭愧地说:“我当时很软弱,很软弱。”他最后还是写了背教材料,不过在材料的第六十九页,竖排写了“我信天主”来暗暗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后来贾文明总觉得内心中不平安,在一次批斗会上,他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他说:“那次我写的材料不算数,我还信教,你们可以把材料拿来,在第六十九页,竖着念。”当时会场一下子就炸了锅。
贾文明退休后一直在太原总堂服务,兼管财务、办公室接待、礼仪安排及教区《益友》校对、慕道班代课等多项工作,至今已有十七年。虽然做了这么多工作,但他说,在教会内工作是一种享受,不是一种负担。贾文明现在已是肺癌晚期,不能做手术,不能化疗,一切都依靠天主,并已填好了遗体捐献书。
贾文明三个孩子都选择了修道生活,两个儿子圣了神父,一个女儿成为了修女。
他说:“这不是他献给了天主,而是天主要的,这不是人的能力,这是天主的工作,不是哪一个人的工作。就如同一块木板,并不是木板想成为门窗就成为门窗,最终是木匠来掌握木板的命运,人也一样,每个人都在天主的手里掌握着,天主愿意,祂就能做到,而人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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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浪淘沙,中国大陆一名教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