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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玛窦神父对汉语的贡献

时间:2009-01-18  来源:  作者:黄河清 点击:

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两次外来文化输入的高潮,一次是汉魏隋唐时代印度佛教文化的输入,一次是明代后期及近代西方文化的输入。两次外来文化大规模输入之时,宗教文化皆为开路先锋,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十六世纪,天主教文化东传,在众多传教士的努力之下,经过一番艰苦地发展过程,逐渐进入中国大地,促成第二次中西文化交流大潮的涌现。在此过程中,意大利传教士、耶稣会士利玛窦(Matteo Ricci,1552-1610)堪称勇开先河并取得卓越成就的第一人。 

虽然,利玛窦来华的目的是传教,但在传教的过程中也带来了西方文化,而对于中国的影响更在于后者。虽然有些学者对利氏所带来的西方文化中的某些部分存有微词(如在宇宙观上,他向中国介绍的是托勒密地心说,没有介绍哥白尼的日心说),但作者认为,从总体上讲颐怯Ω枚岳犟技右钥隙ǎ谙蛑泄私樯芪鞣轿幕墓讨校谛矶嗔煊蛴凶趴匦缘囊庖澹踔猎诤河锎驶愕姆⒄股希犟嫉墓毕滓彩鞘窒灾摹?nbsp; 
关于利玛窦在汉语词汇上的贡献已有一些学者提及过,但全面论述,似乎还不多见。作者对利玛窦的一些中文着译进行了考察。对利氏使用过的一些词语进行了挑选,选出了利玛窦创造的,现在仍在使用的汉语词语 1 ,同时对这些词语的创制方法进行了研究。 

作者所考察的利氏着译一共是12种:1 .《交友论》(1595年) ; 2 .《西国记法》(1595年) ; 3 .《二十五言》(1599年) ; 4 .《上大明皇帝贡献土物奏》(1601年) ; 5 .《坤舆万国全图》(1602年) ; 6 .《天主实义》(1603年) ; 7 .《西字奇迹》(1606年) ; 8 .《几何原本》(1607年)(此书是与徐光启合译的) ; 9 .《浑盖通宪图说》(1607年) ; 10 .《畸人十篇》(1608年) ; 11 .《理法器撮要》(1610年) ; 12 .《乾坤体义》(1610年)2 。

在这12种着译中,我们作了全面而十分仔细的词语调查,查找出了很可能是利玛窦着译中首见的,现在仍在使用的83个词 3 。这83个词我们一一与《汉语大词典》的相关条目作了比较,发现《汉语大词典》不是例证晚出,就是例证缺失。下面便是这83个词的词表:

词表一
半圆(9) 报时(4) 北半球(5) 北极(5) 边(8) 比例(8) 测量(11) 赤道(5) 大厦(10) 点(8) 地平线(5) 地球(5) 度( ①“经度或纬度”的“度”,5 ; ② “角度或弧度”的“度”, 11) 钝角(8) 多边形(8) 飞鱼(5) 分( ① 经度或纬度中“度”下面的单位,5 ; ② “一分钟”的“分”,9) 复制(10) 割线(8) 古典(4) 弧(“圆哗的“哗,8) 会友(6) 火星(5) 极(“北极南极”的“极”, 5) 角(8) 界说(8) 几何(8) 金刚石(5) 金星(5) 经线(5) 刻(“一刻钟”的“刻”,9) 罗经(11) 面(8) 面积(11) 秒( ① 经度或纬度中“分”下面的单位,5 ; ② “五秒钟”中的“秒”,9) 木星(5) 南半球(5) 南极(5) 平面(8) 平行(8) 平行线(8) 强(“1/4 强”中的“强”,11) 切线(8) 曲面(8) 曲线(8) 锐角(8) 三角形(8) 三棱镜(4) 上帝(1) 圣经(6) 圣母(4) 审判(10 ) 时(“一小时”的“时”,9) 十字架(4) 数字(2) 水星(5) 四边形(8) 天国(7) 天狼星(9) 天球(5) 天主(5) 天主教(8) 体积(11) 土星(5) 推论(8) 纬度(5) 纬线(5) 线(8) 西历(9) 虚线(5) 阳历(11) 耶稣(6) 银币(4) 阴历(11) 仪器(11) 月球(12) 造物主(2) 枕骨(2) 直角(8) 直线(8) 子午线(9) 主(基督教徒对上帝的称呼,6) 座(“星座”的“座”,9)4

在上表83个词中,除了“界说”一词外,其他词语的使用现在还十分活跃,还看不到有什么消亡的迹象。而且这些词语中的有些在早先的时候就传到了日本(如“地球”、“几何”、“上帝”、“ 天主”、 “审判”、“三角形”、“三棱镜”、“子午线”,等等),对日语词语的发展也起了促进作用。因此,本对这些词语的讨论也就更具有了意义。

从词语的组成情况来看,上表83个词中,只有15个词为单音词,其余均为复音词。复音词占了绝大多数,这大概是因为复音化可以减少同音词,而且能使语句音调和谐上口,同时也能使词义表达更为精确,如上表中的单音词“度”、“分”等,就具有多义性,词义不单一。虽然,汉语原是单音词居多,如甲骨文中复音词数量十分有限,大多为单音词。但到了春秋战国,复音词已大为增加,约占总词汇量的三分之一。经两汉三国到晋初,词根与词缀构成的合成词有了一定的发展,而词根与词根构成的合成词发展更大。在五胡乱华至唐这段期间里,基本延续了前期的发展轨迹 5 。到了明末,即利玛窦所处的时代,那时复音词的使用更为广泛了。所以利玛窦创制的词语多数是复音词也不足为怪。但是,这些复音词是用什么方法创造的,这倒是很有研究的必要。本文想对此作一些探讨:

一、利用偏正结构创造词语
从词语的结构上分析,利玛窦所创制的复音词,多数为偏正结构。“词表一”83个词中有58个词为偏正结构,占总词汇数的70%。在现代汉语的合成词中,偏正结构的词语占了绝对多数,而在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中,偏正结构的词更多,因为偏正结构的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有着这样一种特点:它能对各种事物进行分类,而且在同类事物中又能对某一事物加以区别。例如“曲线”这个词先是把所指定位在“线”这种事物上,这个“线”在逻辑学上基本上可是说是一个种概念。种概念的确定实际上是明确了此词的所指在众多事物中的类属。然后,“线”字前面再加上限制成分“曲”字,这等于是加上了“种差”,即同一个属下某一个种和其他种(如“割线”、“切线”、“虚线”、“直线”,等等)的差别。种差的加上,缩小了词的所指范围,而且这还使得“曲线”这词的所指与其他同属类的词“割线”、“切线”、“虚线”、“直线”的所指有了区别。

用这种方式创造词语,其实就是通过种(正)加种差(偏)的方式,使某种事物在众多同类事物中找到了准确表示自己的“位置”。也就是说,它能在同类事物中提炼出某一事物的区别特征,而这正是事物命名中最基本的要求。显然,偏正结构正好为达到这种要求而提供了构词条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汉语用来表达事物的词多选用偏正结构的名词,所以这类词更具有了能产性。而利玛窦也正是利用了这个特点,创造出了许多偏正结构的名词:

词表二:
×历:阴历 、阳历
×面:平面 、曲面
×角:锐角、直角、钝角
×积:面积、体积
×半球:北半球、南半球
××形:三角形、四边形、多边形
×线:割线、切线、直线、曲线、虚线、子午线、地平线

利玛窦创造这些词的意义不仅仅是增加了几个词,丰富了汉语词汇,更在于他创造了一种构词模式,为以后新词的产生提供了仿造结构。如“北半球”、“南半球”两词就给后人提供了“×半球”的偏正模式。有了这种模式,后人又创造出“东半球”、“西半球”这两个地理学术语 6 。又例如,“锐角”、“直角”、“钝角”三词给我们提供了“×角”的偏正模式,后人在这基础上,创造出了“余角”、“补角”、“对顶角”等几何学术语。

二、给旧词以新义
从词语的语义上分析,利玛窦创制的词有一类是旧词添新义的词。给旧词添新义本来是汉语造词中的一种很常用的方法,但对于利玛窦来讲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利玛窦初入中国时碰到了不少困难,他从广州到肇庆,继而赴韶州、南京、南昌等地传教,都不是很顺利。这使得利玛窦意识到,在东方古老的封建大国要能有效的布道传教,先决条件在于精通中国语言以及民风俗情,采取适合中国国情的传教方式,也就是“入乡随俗”。他尊重中国传统文化,带领白肤碧眼的同伴刻苦学习中国语言,坚持在日常生活中着儒服,说华语;他还潜心钻研儒家经典,寻找天主教与传统儒学的结合点、近似点,以“去佛补儒”的方式传播天主教义。而作为一个受过严格神学教育,又是十分虔诚的天主教徒来说,利玛窦要脱掉自己的黑袍,穿上儒服,在实际活动中又要违背一些教规,这是何等地不容易!事实上,当时利玛窦确实遭到了耶稣会人士的一些非议,但利玛窦顶着压力,坚持以“儒服华语”传教。利玛窦的这种传教方式,在宗教词语的创制中也有充分的反映,这具体表现在他坚持走旧词新用的道路,而其目的是为了宗教词语的“归化”,使中国人更易于接受。

例如,“上帝”一词。“上帝”在汉语中原来是指天上主宰万物的神,是利玛窦最早用这个词来转指基督教所崇奉的神。如利氏撰于1595年的《交友论》中就有:“上帝给人双目、双耳、双手、双足,欲两友相助,方为事有成矣。”4年后,利玛窦在《二十五言》中又说:“上帝者,生物原始,宰物本主也。”

然而,利玛窦用汉语古词来指 God ,引起了后来一些教内人士的争议。1877年,有120位外国传教士在上海,商讨在中国传教的有关事宜。在会上,有人也谈到了“上帝”的名称问题。在这次的会议纪要中,有这样一段话:“据《新旧约》所论之‘上帝’,即《六经》所言‘上帝’若合符节,其揆一也。迨后诸教士各执己见,辨论孔子之道。有云:‘儒书所载之上帝,非造化主宰’。”7 一种认为《六经》中的“上帝”与《圣经》中的“上帝”是一样的,一种认为两者是不一样的。这两种观点代表了当时对“上帝”这词的看法,但持后一种观点的人更多一些。据朱维铮说:清末民初“有份法文《教务月志》,更月月载文诋毁利玛窦和汤若望、南怀仁等,‘罪其喜引古书上帝,而不专用天主名’;‘罪其阿悦华人,而将顺其礼俗’。” 8

虽然“上帝”这词引起了争议,但争议管争议,使用管使用,人们不因存有争议而不去使用这个词。事实上,在当时的一些争议中,人们没有提出比“上帝”更为恰当的名称来,因此这个词还得使用下去。再说,这也只不过是教会内部的一些讨论,普通百姓还是按一般的习惯称 God 为“上帝”。因此,“上帝”这词最终流传了下来。

从“上帝”这个词的演变中,我们看到,利玛窦之所以选用“上帝”这个词来表示God ,那是因为两者之间在意义上有些相通之处。而当 God 这个概念在汉语“上帝”这词中寄居下来以后,情况开始发生了变化:由于用来指 God 的“上帝”这词的频繁使用,使得新添的那个词义产生了张力。而与此相反,“上帝”原有那个意义的使用正好处于萎缩状态。于是,一边是膨胀,一边是萎缩,古词义慢慢地被新词义挤了出去,最后新词义居然占据了整个词义空间,这种现象我们不妨称作是“词义占领”,或者叫做“词义换位”。而“上帝”这词的词义换位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这个词本身的“归化”,而这正是利玛窦当时为何要用这个词来指God 的原因所在。

利玛窦以旧词添新义的方法,还创造了别的词,这些词的大部分现在也已经实现了词义换位,例如“天主”这词便是。“天主”原是《史记》中的一个神名,而利玛窦借这个词来指称基督教的神。大概考虑到这是一种借称,利氏在《天主实义》(卷上)中对“天主”作了详细的解释:“天主之称,谓物之原。如谓有所由生,则非天主也。物之有始有终者,鸟兽草木是也 ; 有始无终者,天地鬼神及人之灵魂是也。天主则无始无终,而为万物始焉,为万物根柢焉。无天主则无物矣。物由天主生,天主无所由生也。”利玛窦对“天主”一词的这番解释,一方面是出于他在传播教义的过程中那种高度的责任心,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个词语内涵作了最大范围内的诠释,而这为的是给一个古词以全新的意义,希望人们对这个词有一种新的理解。从现在“天主”这词的使用情况来看,利玛窦希望“天主”来表达God 的意义的那种愿望完全实现了,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天主”这词原来的意义?因此我们可以说,“天主”这词已完成了词义换位的过程。

除了“上帝”、“天主”之外,利玛窦还创造了“圣母”(原为皇太后的尊称)、“圣经”(原指儒家经典)等词。这种给旧词添新义的方法,利玛窦不只是在创制宗教词语当中使用,在其他领域中也使用过,可以列举的例子是“北极、南极”(这两个词原来分别指北方、南方极远的地方),“经线、纬线”(这两个词原来分别指编织品上的纵线、横线)等。

在以上两部分的论述中,我们对一些词语的讨论,主要是以逐一分析为主。但是,如果将一些词语联系起来考虑,情况可能要复杂一些。例如,“天球”、“地球”、“月球”这三个词语 9,就有必要联系起来加以考察。

1602年,利玛窦在李之藻的帮助下,在北京刊行了《坤舆万国全图》(全图分六幅)

10 。在《坤舆万国全图》的最右侧, 利玛窦有一篇署名文章。这篇文章实际上是全图的说明开篇。在文章的开头,利玛窦说:“地与海本是圆形而合为一球,居天球之中,诚如鸡子,黄在青内。”利氏在这里不但指出地是球形的,而且还创造了“天球”这词。“天球”在汉语中原指一种球形的玉石 11 ,而利玛窦用它来指天文学上的天球,这是旧词添新义的方法创造的词。

在《坤舆万国全图》的左上角,利玛窦还有一篇署名文章。此文题目为“论地球比九重天之星远且大几何?”在这个题目中便见“地球”这词,利玛窦不仅仅在题目中使用了“地球”,在文章中更是多次使用,如文章的第二句便是:“夫地球既每度二百五十里,则知三百六十度为地一周,得九万里。”在这篇只900多字的小文章中,利氏使用“地球”这词就有12次。可见,在利玛窦看来,这词已经成熟。

我们可以这样说,利玛窦的这些“地球”用例,是汉语中“地球”这词的始见例证12。日本学者荒川清秀也研究过利玛窦的这些“地球”用例,他认为,利氏的这个“地球”是根据“天球”的结构创造的 13 ,这是很有可能的。

利玛窦在创造了“天球”、“地球”的同时,实际上也创造了“×球”的这种构词模式。8年以后,利玛窦按这种模式又创造出了“日球”(指太阳)、“月球”二词,如1610年《乾坤体义》卷下:“日球大于地球,地球大于月球。”(这二词中,“日球”这词到了后来基本不用了 14 。)利玛窦在《乾坤体义》中还对为何称这些天体为“球”作了解释:“日月辰星,视之如轮,而实为球,是故以后通谓曰球。”从“以后通谓曰球”这句可以看出,利玛窦已充分考虑到了术语的统一性、系统性,而这正是现代术语学中术语命名的一个基本准则。利氏在393年前就已经具有了这种观点,可见他是很富远见的。

由于“天球”、“地球”、“月球”这些词具有术语的系统性,符合现代术语的命名要求,所以它们一直沿用至今,而且现在这些词不仅成了科学上的标准术语,有的也是日常生活中的常用词。不仅如此,由于“天球”、“地球”、“月球”给予了“×球”的这种结构,后人便在这基础上创造出“星球”这词,如1875年林乐知译,郑昌棪述《格致启蒙》卷三:“光环四围,似有三层,如第三十六图,其最外之光环对径有十六万六千英里,次层光环略些此外二层光环十分光明,其内层光环须用大远镜窥之,方明星球正在光环中间。”15 。这使得“天球”、“地球”、“月球”系列词语中又增添了“星球”这词。

在词语的创制过程中,利玛窦不但考虑到了术语的系统性,同时也考虑到了术语在其他方面的要求。如术语的相对性:“北极—南极”,“北半球—南半球”; 术语的完备性:“度”、“分”、“秒”。这组词不但度量单位分级完备,而且均为单音词,具有了统一性。

利玛窦创制了这些词语,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但从词语整个发展过程来看,词语的创立,并不等于这个词就能沿用下来。只有后人的承上启下,互相传用,词语才能流行。而利玛窦的幸运是,由于有了以后的一批传教士。这些传教士的文化背景与利氏差不多,他们对利氏所创造的词语比较认同。而这些传教士在中国所著译的著作,和利氏着译一样,在中国影响很大。所以,利玛窦的一些词语经这些著作沿用以后,很快流传了开来,有的还传到了日本。所以利玛窦的词语能使用到现在,与这些传教士的相继沿用是分不开的。因此,这些人也是值得一提的,他们是艾儒略、邓玉函、南怀仁、马礼逊、郭实腊(爱汉者)、合信、丁韪良、伟烈亚力,等等。我们只要从下面所举的几个例子中就可以看到这一点 15 :

北半球:
1602年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南北半球之图与大图异式而同一理。小图之圈线即大图之直线,所以分赤道南北、昼夜长短之各纬度者也。”1837年爱汉者等人编纂《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南半球近太阳,南方夏行,北半球冬季矣。”

比例:
1607年利玛窦口译,徐光启笔授《几何原本》卷六:“甲与壬之比例,若乙与丙。”1634年邓玉函口授、王征译绘《奇器图说》卷一:“有三角形每直线从角过重心到对线,其分不等为二倍比例。”

地平线:
1602年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假如右图在京师地方,北极出地平线上四十度,则赤道离天顶南亦四十度矣。”1634年邓玉函口授、王征译绘《奇器图说》卷一:“假如上图圆为地球,中有地心,横有地平线,上有方重,其线过地心交于地平线作两直角,故其立线为重之垂径也。”1857年伟烈亚力编《六合丛谈》十二:“第谷立法,改星之高度,初作差角表,推地平线上之物,其差角三十四分,于率近,至云高四十五度,当无差角,此则不合。”

地球:
1602年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论地球比九重天之星远且大几何》:“夫地球既每度二百五十里,则知三百六十度为地一周,得九万里。” 1634年邓玉函口授、王征译绘《奇器图说》卷一:“每圆界三百六十度,所以地球圆界亦有三百六十度。”1874年丁韪良等人编纂《中西闻见录》第28号:“天学、地学、格致之士,已考得在下之地球与在上之日月星辰咸有互相吸引之力。”
十字架:
1601年利玛窦《上大明皇帝贡献土物奏》:“谨以原携本国土物,所有天帝图像一幅,天帝母图像二幅,天帝经一本,珍珠镶嵌十字架一座,报时自鸣钟二架,《万国舆图》一册,西琴一张等物,陈献御前。”1823年马礼逊《新遗诏书·马窦传福音之书》第十章第三十八节:“不带起厥十字架而随我者,则不堪属我也。”

天主:
1602年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天主创作万物于寰宇。”1623年艾儒略《职方外纪》卷之一:“经典中第一大事是天主降生,救拔人罪,开万世升天之路,预说甚详。后果降生于如德亚白德棱之地,名曰耶稣,译言救世主也。”

纬线:
1602年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东西纬线数天下之长,自昼夜平线为中而起,上数至北极,下数至南极。”1674年南怀仁《坤舆图说》卷上:“凡在中线以下,则实为南方焉。又用纬线以着各极出地几何。”
枕骨:
1595年利玛窦《西国记法·原本篇》:“记含所在,在脑囊,盖颅□后,枕骨下,为记含之室。”1858年合信《内科新说》卷上:“头痛症患者最多,中土妇人尤多,其原不一,医应细心分别,约略言之:有微痛者,有痛剧者,痛处或在颠顶或在前额,或在两旁,或偏左痛,或偏右痛 ; 有时痛专一处,或在眉骨,或在耳后,或在枕骨 ; 有满头全痛,或外或内。其痛之状或如刀割,或如针刺。”

当然,除了传教士以外,中国的一些文人也用过利玛窦创造的词语,例如“天主”这词,不仅仅艾儒略在《职方外纪》(1623年)中用了,陈伦炯在《大西洋记》(1730年)中也用了。再比如,“十字架”这词,马礼逊在《新遗诏书》(1823年)中用了,梁廷楠在《海国四说》(1846年)中也用了。此外,樊守义在《身见录》(1720年)中使用过“圣经” ; 袁祖志和葛元煦分别在《沪北竹枝词》(1872年)和《沪游杂记》(1876年)中使用过“报时”,等等。所以中国人对这些词语的流行也起过促进作用。

在对利玛窦所创词语的考察中,我们也看到了一些问题。例如,1602年利玛窦在《坤舆万国全图》中创造了“地球”一词,在仅900多字的小文章“论地球比九重天之星远且大几何?”中,就使用了12次“地球”,应该说,他已经认为这个词成熟了。可是到了1610年,他在《理法器撮要》中又放弃了这个名称,称地球为“地体”,前后不一致了。又例如,在利氏的着译中,“容积”一词曾多次出现,但它既可表示容积,又可表示体积,具有歧义性。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本文没有将此词列入讨论。17

利玛窦对中国近代文化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如数学、天文学、地理学、宗教学,等等),本文只是从词汇学的角度对利氏着译作了一些考察,尽管如此,这已足以使我们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先贤产生崇敬之情了。 因为利玛窦所创造的这些词,其意义不仅仅在于丰富了汉语词汇,而且对汉语词汇学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

注释:
1 . 许多耶稣会士所写的汉语著作,一般都是在中国文人的帮助下完成的,其形式多数是洋人口述,华人笔述,或者是洋人写成后,华人给以文字上的润色,等等。因此,在讨论外国传教士所创造的汉语词语时,我们也要把这个因素考虑在里面。遗憾的是,由于这些中国文人没能在著作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后人一直难以稽考,因此,只能留下一个空白。这里之所以要提这件事,是因为当我们把这些词语的创制权归于传教士名下之时,也要考虑到中国文人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2 . 这12部著作除《几何原本》之外,均收于朱维铮主编的《利玛窦中文着译集》(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利玛窦中文着译集》是迄今为止利玛窦中文著作收录最多一部著作。本文所引用的《几何原本》是香港中国语文学会提供的电子文本,在此我要表示深深的谢意。

3 . 这里所说的“现在仍在使用的词”是以这些词见于《现代汉语词典》为标准的。也就是说,这77个词均见于《现代汉语词典》。 

4 . 括号中的数字为上文所列利氏著作的顺序数。

5 . 孙剑艺《汉语的字、词、词素探析》,收于葛本仪主编《汉语词汇学》,第二册,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70-78页。 

6 . 这两词产生于19世纪中期,如1852年魏源《海国图志》卷五十九:“东半球既有地,西半球亦当有地。”又如,1857年伟烈亚力编《六合丛谈》二:“统地球论之,东半球之洲,东西横列 ; 西半球之洲,南北纵列 。” 
7 . 艾约瑟译《各省教师集议记略》,载李天纲编校《万国公报文雪,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22页。 

8 .朱维铮《利玛窦中文着译集·导言》,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0页。

9 .关于这三个词的创制给天文学、地理学上带来的意义,可见黄河清“‘地球’释源”,北京:《地球》,2001年第4期 ; 黄河清“‘天球’、‘地球’、‘月球’、‘星球’考源” ,北京:《科学术语研究》,2002年第4期。 

10 .曹婉如、薄树人、郑锡煌等“中国现存利玛窦世界地图的研究”,北京:《文物》,1983年第12期。
11.见《汉语大词典》,第2卷,第1432页,“天球”条。 

12.《汉语大词典》在“地球”条下提供的例证取自19世纪中后期王韬的作品,这个例证失之偏晚。

13.见荒川清秀《近代日中学术用语の形成と传播——地理学用语を中心に》,东京:白帝社,1997年,第62页。 

14.《汉语大词典》收有“日球”一词,举的例证取自《文明小史》。另外,我们在巴金的小品文《日》(1941年)中也见到此词:“倘使有一双翅膀,我甘愿做人间的飞蛾。我要飞向火热的日球,让我的眼睛前一阵光、身内一阵热的当儿,失去知觉,而化作一阵烟,一撮灰。”尽管我们可以举出后人使用“日球”的一些例子,但这类例子毕竟不多,而且这词后来也没有沿用下来。

15.见罗斯古、司都藿等人原着,林乐知译,郑昌棪述《格致启蒙》,上海:江南制造局,1875年,卷三,第33页背面。

16.其实这方面的例子可以举出许多,考虑到篇幅问题,我们只选了几例。

17.当然词语的歧义性有时可以看作是词语产生之初的一种现象。不过这种现象是暂时的。通过一段时间的使用,词语的意义会渐渐明确。例如“容积”这个词到了19世纪中后期,语义开始明确了下来——只指容积,如1871年傅兰雅口译,徐寿笔述《化学鉴原》卷二:“凡初取气时,须使发气器内先出之空气放尽,必如发气器之容积两倍,庶无空气夹杂也。”又如,1887年傅兰雅《电学须知》:“筒之容积当大于铜筒之容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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